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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的逼良為倌、強搶民男
壓著壓著就愛上了,然後不知不覺就溫情了起來...
煙大筆下的強X橋段直接麻痺了我的道德觀(嘆)
另一部"愛後餘生"是現代校園,文風更甜。</span>

攻:容成 受:桓恩 1V1 古風 宮廷 強取 寵愛 圈養 主僕 冤家

文案:
他是月族最不受寵的小王子,為了借兵甘願入宣朝為質子 
他是宣朝皇帝,雄才大略,文武雙全,卻又霸道蠻橫 
一次意外,宣朝皇帝強上了月族質子 
誰知看似怯懦的質子反應卻出乎他意料 
令他莫名地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朝夕相處中,他也逐漸發現── 
懦弱溫吞的人,其實溫潤如玉又內涵骨氣…… 

1質子

  官道上,遠遠揚起了塵土,噠噠的馬蹄聲疊次傳來。
  兩個青年將領模樣的人,身著輕量鎧甲,腰間挎著長劍,騎馬在先,後面跟著一輛馬車。馬車是木制的,看上去很結實,但因為沒有什麼裝飾的緣故,顯得略微有些寒酸。
  馬車裡也只是在窗邊掛著簾子,車上鋪著些軟墊,正中放置著一副矮几,陳設極其簡單。一個穿灰衣的公子正靠在窗邊,借著正午的陽光看書,另一側的窗邊趴著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童,正扒開簾子往外看。
  “唉,都走了好幾天了,怎麼還沒到。”小童賭氣地甩下簾子,躺在軟墊上生悶氣。
  灰衣公子微微一笑,道:“你又開始煩躁了。幾天前我們就過了國界,應該很快就能到雍京。”
  小童還是不爽,在軟墊上輾轉反側:“殿下,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答應這差使。陛下他就不能隨便招個人,認作義子,送到宣朝去嗎?”
  灰衣公子垂下眼睫,嘆了口氣:“在外面記得叫我公子,不要叫殿下。至於你說的認個義子,宣朝皇帝也不是傻瓜,不但不會認可這替身,還可能大為震怒,不但不借兵,還趁這機會以欺君之罪對月族發動攻擊。”
  小童一下直起身來,瞪大眼睛:“有這麼可怕?”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事務就是這樣,步步算計,必須謹小慎微,不然被人逮到什麼把柄,就要出事。而且我們又正在危急時刻,更加不能放鬆警惕。”
  小童呆愣了一會兒,道:“我覺得陛下就是想找個理由支開你!誰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宛童,你怎麼能這樣說陛下……”儘管知道宛童是替自己忿忿不平,但戳穿自己不受寵愛的事實,灰衣公子也覺得有些難過。他三歲之後才進宮,據說是父王遺落在外的兒子。但不知道為什麼,父王總是莫名地疏離他,從他記事起就很少抱他,也很少賞賜,平日裡就讓他讀讀書。他的幾個哥哥都早就開始學習帶兵打仗了,父王卻絲毫沒有要栽培他的意思,衣食充足地任他自生自滅。這次為借兵對抗百齡,來宣朝做質子,恐怕也正中父王下懷:眼不見心不煩,也許死在外面,更……
  宛童見灰衣公子神色之間有些難過,連忙挨過去蹭蹭他:“公子不要難過,這回在宣朝立下大功,回去之後陛下定對公子刮目相看!”
  灰衣公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希望吧……”
  誰知道能不能立下大功呢?說不定他一個行為不端,宣朝皇帝就趁機對月族發動攻擊,月族本來就遭到百齡侵略,自顧不暇,加上正好這邊又扣著一個王子,分身乏術,投鼠忌器,宣朝皇帝一念之間,就是月族一族存亡。
  罷了罷了,也許是他想得太多。父王恐怕直接就會捨棄了他,莫說投鼠忌器。再者,他也聽到宮闈之間流傳的秘聞,說他跟陛下根本就不像,多半“遺落在外的兒子”就是個幌子,就算立下功勞,回去也是一樣的。
  思來想去,他走這一遭,真的是毫無價值,破罐子破摔罷了。不過,能為月族族人做點事,也算是盡了“王子”的本份。
  “這次來宣朝,也可以趁機瞭解很多別國的風土人情,應該會很有趣的!我聽說這邊皇帝頭上都戴著珠簾呢!”
  灰衣公子撲哧一聲笑了:“那個叫冕旒。”
  “哦……”宛童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被他這麼一鬧,灰衣公子精神也逐漸好起來,拍拍他腦袋,複又把目光投在書頁上。
  宛童托著下巴嘟起嘴:“又看書……又看書……書裡有什麼好看的,有美女嗎?”
  灰衣公子哭笑不得,正想合上書打他腦袋,忽聽得駕馬車的士兵貼著簾子低聲道:“王子殿下,快到了,我看見迎接的隊伍了。”
  宛童興奮起來:“到雍京了?”
  行伍的速度逐漸變慢,駕車的士兵“吁”了一聲,馬車停在了半道。
  一隊整整齊齊的騎兵堵在官道上,軍馬打著響鼻的聲音清晰可聞。為首的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腰佩寶劍,濃眉大眼,朝月族的兩位青年將領拱手抱拳:“末將程文遠,奉皇帝陛下旨意,特出城十里迎接王子殿下。”嗓門大開,聲如洪鍾,一字不漏地傳進了馬車裡。
  兩位青年將領也拱手抱拳,正要說話,馬車裡忽然傳出一聲清脆稚嫩的“多謝程將軍,多謝陛下!”聲音宛若鶯啼,令人懷疑這馬車裡坐著的是否還只是個小童。
  根據收到的消息,月族的小王子應該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怎麼這聲音卻是個小孩?程文遠雖是個偏將,卻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不動聲色調轉馬頭,大喝一聲,騎兵隊立刻分成兩路,中間讓出一條足夠馬車通過的通道。
  程文遠高聲道:“末將給王子殿下帶路!”說罷便駕馬行進通道中。月族使節會意,跟著一抽鞭子,宣朝的一隊騎兵待他們都通過後,自動合成一股,跟在後面行進。行動迅速,有條不紊,讓月族的兩位青年將領大為驚嘆。
  一行人漸漸行至雍京城門,官道上行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宛童忍不住趴在車窗邊緣望向外面,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轉身向灰衣公子招手:“公子快來看,雍京城門好高大!比我們首都大好多!”
  灰衣公子透過他撩起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確實氣勢恢弘,目測城牆起碼有十丈高,全是巨大的灰色石塊搭成,城樓上有士兵巡邏,城門牆上嵌著巨大漢白玉石刻,上書“雍京”二字,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國的氣派。
  進了京城,街上車水馬龍,人群抵肩接踵,建築鱗次櫛比,繁華異常。宛童激動得不得了,一路都趴在窗戶上看,恨不得多長幾個眼睛。灰衣公子被吵得看不下去書,索性也跟著一起看了會兒。
  隊伍浩浩蕩蕩沿著長安街往裡走了會兒,便到達了禦設驛館門前。禦設驛館是專供外國使節,留學生等居住的地方,事務都由朝中專人負責。
  程文遠勒住韁繩,翻身下馬道:“請殿下下車入住。”
  月族的青年將領走到馬車前掀開簾子,一個小童伸出腦袋左右看了看,一躬身跳下馬車,站定之後向簾子裡伸出小手。
  意識到正主要出來了,程文遠反射性地屏住呼吸。
  只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覆在小童稚嫩微胖的掌心,一位穿灰衣的公子慢慢從簾子裡探出頭來。他頭髮又黑又亮,垂順過腰,僅用一根灰色絲帶輕輕縛住,髮絲在傍晚的風裡細細飄揚。但要說長得有多漂亮,程文遠覺得也不見得,只是皮膚略白,五官看起來還算舒服而已。身長五尺來半,灰衣裡套著白色中衣,有些清瘦,氣質就像是讀書人。不對啊,他記得月族人長得沒這麼纖細?
  正疑惑間,灰衣公子已經走到他面前,拱手抱拳道:“微臣桓恩,有勞將軍一路護送,要進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嗎?”
  嗓音清澈溫潤,就像傍晚的微風一樣令人舒適,程文遠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局促道:“不……謝謝……不打擾殿下休息了,殿下後天還要進宮面聖。”
  “好的。那就……在此別過。”桓恩微微一笑,轉身進了驛館。細長的黑髮在風中擦過程文遠透亮的鎧甲,令他竟一時有些恍惚。

  一世傾情2容成

  經過長時間的分崩離析,一位英主橫空出世,統一了原九州大陸,建立新的封建王朝,國號為“宣”,取其闊大明亮之意。傳至今日,已是第三代君主,諡號武帝,名容成,年號天璽。
  宣太祖立國,文帝守成,到武帝時期,已是國富民強,兵強馬壯,中原第一大國的地位更加鞏固。太祖時期遺留下未納入版圖的土地,即東北渤海之濱的少數民族月族,北方西北方強大的遊牧民族百齡,以及西部少數民族燕族,情勢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月族也是原先西北少數民族分化出來的一支,近幾年來雖不富強,但血液裡還保留著一絲祖宗留下的尚武遺風,是故當時宣太祖也未能攻下,與月族簽訂了和平協議。月族國土面積僅宣朝一州之大,西部與百齡接壤,全憑一道雄關天海關把百齡軍隊擋在國土之外。近幾年百齡厲兵秣馬,大有逐鹿中原的意思,第一步就是找月族開刀。百齡騎兵的彪悍天下聞名,月族拼死守關,兩方相持近三個多月,眼看月族就要抵擋不住,宣朝和燕族卻一直按兵不動,既不雪中送炭,亦不落井下石。一時之間,局勢撲朔迷離。
  “陛下,微臣堅持反對借兵月族。”兵部尚書季連深深彎腰,一揖到底。
  容成實在有點不耐煩。
  從早朝開始,滿朝文武就為了要不要給月族借兵的事大起爭執,他都下了定論了,兵部尚書的老頭子還跟著到御書房繼續勸。
  容成雖然即位不久,但父皇一直體弱多病,他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輔政監國,又師從太學第一師傅曦賢,對很多國事他心裡都自有計較,在朝堂上讓他們吵是怕他們多餘的精力沒處用,下朝了還要來囉嗦,他就有點煩了:這才多大點事啊?
  容成懶得囉嗦,指名站在一旁從來就惜字如金的大將軍道:“高沖,你怎麼看。”
  “回陛下。臣以為借兵是不錯的選擇。”
  “何解?”
  “借兵的優勢有二。其一是以借兵為機,可探月族虛實,他日若要攻打月族,可得到極有價值的情報。其二,百齡日漸發展壯大,實為我國心腹大患,借月族的兵力拖住百齡,削弱百齡國力,於我國有益無害。倘若出兵滅掉月族,不僅要與百齡爭月族國土,接下來百齡也絕不會讓我國安生,長遠來看,並非上策。”
  高沖這一席話言簡意賅,分析得鞭辟入裡,毫無漏洞。容成不接話,整個御書房便安靜得呼吸都聽得見,季連腦門上開始冒汗,憋了半天才尷尬地擠出話來:“微臣短見,陛下英明。”
  季連是老臣了,容成也不刁難他,揮揮手道:“行了,下去吧。”御書房裡便只剩了容成和高沖二人。
  “昨天月族那小王子到了?”
  “回陛下,昨天傍晚時分到的驛館。”
  “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回陛下,程文遠回報一切正常,公函筆跡確認是月族國君本人無誤,信物也符合信函說明,除了這位小王子長相不太像月族人。”
  “不太像?那就是真的了。宮闈傳聞說他倆長得就是不像。”
  “陛下,這算不算欺君?”
  容成冷冷一笑:“他送來一個義子也沒關係,我要的就是個機會去查探月族的情報,管他是不是親生的。”
  高沖仍是面無表情地:“陛下英明。”


  一世傾情3

  一進驛館,宛童就興奮不已,大廳的柱子,門窗上的雕花,處處巧奪天工,體現著宣朝的富足。案几都是高等紅木,櫃子裡陳列著宣紙徽墨端硯,還有狼毫毛筆和筆架,各類書籍,可謂一應俱全。
  “殿下殿下!你快來摸摸!被子是絲綢的!”
  桓恩一邊應著他,一邊把帶的幾件樸素衣服拿出來放在櫃子裡。小孩子心性就是這樣,看到什麼就激動得不行。要知道,他是來做質子的,不是來享受的。物質條件再好,也不能彌補心理上的那種難過。
  今天來接他的那位將軍,他根本就沒聽說過。宣朝的大將軍是高沖,禁軍統領隋毅,至於那個程文遠,不知道是哪個軍階的偏將了。一個無名將軍,才出京城十里迎接,可見他這次出使有多麼不受重視。
  罷了罷了,本來就是來求人的,人家甩張冷臉,也是應該的。再說,他根本不知道宣朝皇帝會不會答應。月族所許諾的那點納貢,以宣朝現在的財力,恐怕根本不稀罕。這樣的賠本生意,誰願意做呢。
  忽然一個不滿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殿下!我剛才說什麼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桓恩無奈應著他,揉揉太陽穴,他這容易激動的性子真是……“宛童,現在我們在別人勢力範圍,一言一行都稍微注意一下,不然出什麼事,都不知道後果會怎樣。”
  “知道啦知道啦。”宛童扮個鬼臉又跳開了。
  桓恩搖搖頭:估計剛才說的話又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門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通報:“大內總管劉公公駕到!”桓恩連忙給宛童使了個煙色,整整衣衫,向門口走去。
  劉公公穿著深紅袍子,帶著幾個捧著東西的小太監,跨過門檻進來了:“奉皇帝陛下口諭,請王子殿下後天酉時入宮,陛下將舉行接風宴迎接殿下。殿下不必擔心,到時會有專人來接殿下。”
  桓恩一揖到底:“謹遵皇帝陛下禦旨。”
  “王子殿下後天要穿的衣服老奴已經帶來了,殿下如不會穿,可詢問驛館的管事。”
  “多謝劉公公。”
  說完正事,劉公公原本嚴肅的臉立刻扯出了一個笑容:“不知王子殿下對這裡還習慣否?”
  桓恩笑笑:“多謝劉公公和陛下關心,微臣覺得挺習慣的,被褥什麼的都很厚實。”
  “那就好那就好,”劉公公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老奴說。老奴一定想辦法給您弄來。”
  “不勝感激。”不管這劉公公說這番話是真心還是敷衍,沒拿一張鄙夷的臉對著他,桓恩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如無其他,老奴就先行告退,不打擾殿下休息了。”
  “請。”
  送走劉公公,桓恩攤開了放在案几上的華服。金邊紅底,上面縫織著各式吉祥圖案,觸手絲滑勝發,不知這一套衣服就得花多少錢。
  從他進入宣朝國土,宣朝就一直在隱隱地怠慢他,儘管態度上看起來還算和藹。現在送來這麼豪華的袍子去赴宴,焉知是不是鴻門宴呢?
  桓恩望著劉公公走後便繼續東摸摸西摸摸的宛童,下定決心赴宴之後就要讓兩個護衛送宛童回去。留在這個形勢不明的地方,他一個人就夠了,宛童還年輕,沒必要陪著他一起死。當時他說什麼都要跟來,這次不能再讓他繼續任性下去了。
  日薄西山,傢俱的影子也越拉越長。桓恩放下衣服走到視窗望了望,心裡愈發悲涼。
  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故國河山,都這樣前途未卜,怎生不令他憂愁……

  一世傾情4意外

  第二天下午,桓恩帶著宛童到集市上逛了逛。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讓他回去,正好買點特色禮物送給父兄。父親雖不疼他,幾個哥哥姐姐平時還都蠻關照他,送點禮物,聊表謝意,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出使,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到傍晚十分,宛童看夠了雜耍,也買夠了小東西,桓恩便差兩個護衛送他回驛館。他自己要去“怡芳閣”拜訪一位故交,今晚也不知道要聊到幾點,聊晚了可能直接在那裡歇息,便叫兩位護衛也不必在“怡芳閣”門口等候。雍京乃天子腳下,治安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好,到子時夜市上都還有人,安全問題倒也不必太擔心。
  這位故交原是他在宮裡的伴讀,名穆少衣,後來因為其父莫名其妙牽連進了一樁謀逆案而滿門抄斬,他當時因為年齡不夠僥倖逃過一劫。桓恩再次得到他消息的時候,穆少衣已經輾轉流落到宣朝,在京城一家妓院充當琴師。他隨父親一起入獄的時候臉上被刻了“囚”字,正經生意人家都不敢雇傭,因此也只有在這些下九流的地方混口飯吃,好在有那刻字也免了被很多恩客調戲。桓恩收到消息的時候傷心不已:彈得一手好琴,竟落到那樣的下場。
  怡芳閣並不是雍京最大的妓院,但到傍晚時分,依然十分熱鬧,門口站著好幾個花枝招展的妓女在拉攏路過的客人,周身都是悶人的香水味道。桓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她們的魔爪,剛進樓閣,又迎面來了老鴇。老鴇一聽他不是來找姑娘的,而是來找那個醜琴師,臉唰地就拉下來了。桓恩摸出些銀子塞給老鴇,老鴇立刻又喜笑顏開,帶著他穿過中庭花園,到了後院琴師居處。
  穆少衣正在練琴,見進來的是桓恩,差點把弦撥斷。
  “殿……少爺……”
  桓恩笑著把門合上,慢慢走近了坐在蒲團上。“有沒有打擾到你練琴?”
  “當然沒有!”穆少衣連忙站起來,在房間裡團團轉了轉,才找到茶壺,倒了杯茶遞給桓恩:“我這裡簡陋,沒有熱水,殿下就委屈一下……”
  “無妨無妨,你也別叫我殿下,我就是以朋友的身份來探望故交的。你現在……還好嗎?”
  穆少衣垂下眼道:“好不好……也就這樣了……倒是殿下,您怎麼來宣朝了?月族不是戰事正吃緊?”
  桓恩長嘆一聲:“就是因為戰事吃緊……月族死傷過半,只有向宣朝借兵,我就是來當質子的……”
  穆少衣眼睛都瞪圓了,配著半張臉的“囚”字,顯得有些嚇人:“質子?殿下您……陛下再怎麼不疼愛您,也不可能讓您接這樣危險的差使吧!”
  “……也不危險,大概戰爭一結束,我就能回去了。你不必太擔心我。”桓恩勉強笑笑。
  “殿下您別騙我了!這局勢哪裡說得清……”
  “行了,別說我了,”桓恩打斷他,“說說你這幾年的生活吧……這麼多年,我都沒有你的消息。還好你真的在這裡撫琴,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到哪裡找你。”
  “……我有什麼好說的……就是一路乞討到雍京啊……”
  兩人絮絮說了會兒話,正聊得開心,門外就有小廝來敲門,高聲叫道:“醜奴醜奴!媽媽叫你去臺子那邊彈琴,今日有貴客!”
  桓恩也知道穆少衣如果不去的話麻煩很大,便主動站起來,塞了他些銀子和祛疤的藥膏,讓他上外面去置辦點房子田地,這種是非之地,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穆少衣千恩萬謝,抱著琴急匆匆就往臺子那邊去了,囑咐那小廝領著桓恩出去。小廝一看桓恩穿著白衫,不像有錢的樣子,又是來找這個醜琴師,不是來找姑娘的,愈發地不愛理睬,半路甚至應了別的小廝的話,拋下他在半路就忙別的去了。
  時已經到了子時,夜如墨般漆黑,走廊上的紅燈籠也黯黯淡淡,似乎是在刻意營造一種曖昧的氣氛。空氣裡也飄著各種香味,令桓恩覺得有種快窒息的感覺。前方的紅色燈籠隱隱綽綽,小路伸進花園,偶爾路過的人都是急匆匆的小廝或摟著姑娘的官爺,桓恩不敢打擾,只得硬著頭皮朝前面不遠處那幢比較高大的樓閣走去。
  花園小路兩邊種著花草,崎嶇彎繞,竟像是越走離那樓閣越遠。桓恩心中不禁微微有些焦急。再拖下去,到了丑時,路上人就漸漸少了。他正猶豫要不要踩進花叢抄近道靠近樓閣,忽然看到左前方有一幢房子,門廊下還站著小廝模樣的人。
  桓恩連忙朝那小廝走過去,正欲開口問出去的路,背後猛地被人環住,一隻略有些粗糙的手撫上臉頰,在耳邊的吐息帶著濃重的酒味和醉意:“你真是讓爺好等。”

  一世傾情5強暴

  桓恩一下子寒毛都豎起來:在這煙花之地,自稱“爺”的可不是什麼善主。他多半是被恩客當小倌了。
  桓恩立刻掙扎著想逃脫那人懷抱,誰知那人的手臂如鐵鉗一般紋絲不動,他急得喘氣不勻:“這位大爺,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那人卻充耳不聞。
  那小廝就在他面前兩步,看著他掙扎卻無動於衷,甚至主動推開門,他還沒來得及大聲叫喊,就這樣被那人幾乎是押著進了房間。
  聽見門“吱呀”一聲在身後合上,桓恩心裡更加著急,掙扎得也愈厲害。只聽得那人煩躁地罵了一句:“不要什麼不要。”然後“啪”地一下把他甩在了床上。
  許是因為喝醉的原因,那人的力道大得驚人,桓恩一下子沒直起身,陰影就覆上來了。
  桓恩又驚又怕,想不到自己出來見一趟朋友,竟然遇上這種事情。他死命拳打腳踢,那人竟似毫無知覺,徑直壓下來親在他臉上,一邊啃咬著他的唇一邊手就撥開外袍,伸進了中衣。
  桓恩第一次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這輩子本來就一直是多餘的人,現在還要被男人強上,怎麼會這麼慘。
  他瘋了一般地掙扎,甚至毫無章法地拳打腳踢,那人臉上被打了一拳,反手就是狠戾一巴掌,打得桓恩一下偏過頭去,血沿著嘴角流下來。
  “小賤人,居然敢打爺。不要仗著爺捧你,明天就找狗輪了你。”
  桓恩幾乎被打懵了,那人呼在他臉上的氣息帶著濃重的酒味,渾渾噩噩解不開中衣,乾脆“嘶”地一聲撕開,手指象徵性地在他光裸的胸口摸了摸,就徑直伸進了私處。
  冷冰冰的手指不帶任何憐惜地闖入禁地,桓恩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那人不耐地又加了兩根手指,隨意地試探幾番,便退了出去,接著一個碩大滾燙的硬物毫無預兆捅了進來,桓恩整個人幾乎被撕裂,疼得立時瞪大了眼,房間裡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這一定是噩夢……
  一定是……
  不然,他怎麼會好像看不清面前這人的臉龐,也跑不掉。四周燭火隱隱綽綽,人影在牆上搖搖晃晃,是的,這就是夢境……
  體內彷彿有把刀在割,桓恩疼得拼命搖頭抽泣,連掙扎都使不上勁,一動就疼。他甚至從又叫又斥變成自暴自棄地軟語求饒,那人卻毫不憐惜,像是紅了眼般,坐起身來三兩下除去身上剩餘的衣物,抱起他就往身下按。
  桓恩疼得魂都要離身體而去了,下體一片濕潤,不用多說,自然是他秘處被撕裂流出的血。他感覺不到任何快感,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疼。男人和男人做愛,怎麼會這麼疼,疼得恨不得立刻死了。
  那人抱著他以騎乘式抽插了一會兒,又讓他趴在床上從後面頂入,桓恩有種錯覺,好像馬上就要被他從咽喉處頂穿,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幾乎要吐出來。
  這樣的酷刑,要到什麼時候才結束?
  ……
  又一輪不知疲倦地瘋狂頂弄之後,那人才終於釋放出來,滾燙的液體全噴在桓恩身體裡。桓恩眼前湧起一陣黑霧,差點就要昏過去。
  忽然身上一沈,原來是男人趴在他身上睡著了,還帶著“勞累”之後沈重的喘息。桓恩又恨又絕望,想把男人推下去,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一動,下體就生疼。
  前一個時辰他還在跟故友言笑晏晏,轉眼間就被一個惡劣男人強暴。不受寵愛地來做質子,剛到雍京就遇上這種事,天底下,還有比他更慘的人嗎?
  桓恩一想到這裡,眼淚就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他這一晚流的淚,比前二十年的總和還要多。
  桓恩默默地抽泣了一會兒,咬牙忍著撕裂一般的疼從男人身下挪動出來,流淚完全已經成了生理反應。
  中衣已經被男人撕碎,像破布一樣地扔在床上,壓在男人身下。還好外面的罩袍還勉強能穿,光是伸展開手臂,就周身都在疼。穿戴完畢之後,桓恩竟出了一身冷汗。
  走路也是,每走一步那裡就刀割一般地疼,他費力地走到門口,忽然又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床榻上光著身子睡覺的男人。
  他好歹也是個王子,怎麼能這樣就放過這個如此傷害他,侮辱他的人?無論怎樣不願意面對,他也該記住這人的臉,以後有機會才好報仇。
  桓恩鼓起勇氣,忍著疼一步一步又挪動到床邊,借著搖曳的燭光,看清了那人的臉龐。

  一世傾情6屈辱

  眼前的這張臉,不知是否是因為燭光的緣故,竟然令人驚異地很好看。
  修長的眉毛斜飛入鬢,睫毛細密如蝶翼,鼻樑英挺,嘴唇略薄,臉頰削尖而英氣,端的是相當俊美,俊美得甚至有些淩厲。
  桓恩出身皇室,自然知道,長相俊美家境高貴的男子,比一般的男人要囂張跋扈得多,在他們月族,就有好幾個這樣的。不缺寵愛,作踐平民,全然是衣冠禽獸,紈褲子弟。想不到,他自己平日避免與他們交往,今日竟……倘若這人在雍京還有點權勢,那他都別提報仇了。
  桓恩一刹那間幾乎想殺了這男人。
  但一想到自己身負的使命和還在等待救兵的族人,他又不得不壓下這口氣。
  還能怎麼樣呢?他惹出一點事都可能給月族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除了當作被狗咬了一口,他還能怎麼樣呢?
  床榻上的人忽然動了動,桓恩生怕他醒來,連忙轉過身向門口逃去,這一著急著跑,下身又疼痛難忍,無比狼狽。好在那人只是翻了個身又睡著了,桓恩長舒一口氣,推開門。
  深更半夜的空氣格外冰涼,桓恩瞬間打了個寒顫。門口的那小廝見他出來,面無表情塞了他一錠銀子,便側身進屋,順手把門關上了。
  桓恩握著銀子的手不住發抖:這一晚上發生的都是什麼!他怒極把銀子砸在地上,不顧下體的疼痛,大步往夜色中不遠處那棟高大的建築走去。他甚至都懶得走小路,踩著花草一路過去,連灌木劃傷他的腿都無知無覺。
  半夜的路上人煙稀少,更別說叫頂轎子。桓恩在寒冷的風裡慢慢摸到驛館的時候,下唇已經咬出了血。走了一路,後面就疼了一路,還源源不斷有液體慢慢流出來,難受至極。
  驛館晚上值夜的管事見他半夜歸來,還衣冠不整臉色蒼白,嚇得要向上稟報,經桓恩再三懇求才壓下來,摸著心口說:“殿下,您可別出什麼事啊,不然追究到下官頭上,下官可擔當不起!”
  桓恩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道:“你也知道,我身份敏感,能不惹什麼事,就儘量不要惹。這本來就是小事一樁,毋須大做文章,桓恩在此拜謝大人了。”說著便一揖到底。
  回到房間,宛童早已睡下。桓恩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等管事倒滿一桶熱水,已是下半夜。身體困頓得無力,卻又因為下體的疼痛無比清醒。
  桓恩鎖上門,退去外面的罩衫和中衣,觸手的肌膚冰涼徹骨,早已失了溫。腰側鎖骨紅痕宛然,不知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在他身體上留下這樣清晰的指印。
  忽然水面起了一圈漣漪,桓恩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淚水。
  他有什麼時間委屈傷悲呢?晚上就要去皇帝的鴻門宴,沒有精神也要打起精神來,哪裡還有空傷春悲秋。
  桓恩費力地抬起一條腿跨入浴桶,後面立刻傳來撕裂的疼痛,一股熱流跟著湧出。是傷口裂開了吧。桓恩緊咬著下唇,撐著浴桶,將另一條腿也挪入桶中,疼得冷汗直冒。
  然而這樣還不夠。
  他還得把裡面的東西弄出來。
  伸了一根手指進那難以啟齒之處,桓恩差點沒叫出聲來。折騰了一番,把男人殘餘的體液都引出來,他臉都白了,下唇沒了血色,眼前也一陣一陣湧上黑霧。
  桓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跨出浴桶,拿過布巾匆匆擦拭了一下,便把自己摔在了床榻,並扯過被子蓋上。
  頭昏昏沈沈地疼,額上似還有些發熱。
  穿著兩層單衣,吹了一夜冷風,這怕是要發燒了。
  他哪裡還有力氣起來去命管事煎點藥喝,光走回來,就已經脫了半條命。
  儘管頭髮還濕著,桓恩一沾上枕頭,便立刻昏睡了過去。

  一世傾情7赴宴

  第二天(應該說是當天)下午,桓恩是被一聲聲快要哭出來的呼喚吵醒的。
  有人一直在他耳邊叫“殿下殿下”,還夾雜著嗚嗚的哭泣,他很想睜眼,無奈眼皮重逾千斤,腦袋也疼得要裂了一般。周身一陣陣冷熱交替,一邊出汗一邊發抖。
  桓恩動了動快要鏽住的腦子,勉強得出來一個結論:他發燒了,而且燒得不輕。
  勉力睜開眼,床前跪著淚流滿面的宛童一下子撲上來抓住他的手,一個勁地問他感覺怎麼樣了。桓恩嗓子如燒了一般,動了動嘴唇,卻根本說不出話來。床邊站著的昨天值夜的管事上前一步,眉宇間包含憂慮地道:“殿下……剛才昏迷不醒的時候,下官已經找大夫來看過了……殿下恐是受涼發燒,情況……不太妙……需臥床休息幾日……”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
  臥床休息?今晚就要去赴宴了,哪裡來的時間休息?總不可能這個時候急報皇帝,雲月族王子身體不適,無法赴宴,請自便吧?這將宣武帝的顏面置於何地?
  桓恩在宛童的攙扶下坐起來,啞著嗓子問道:“敢問大人,現在是何時?”聲音已經全然不似剛來時如潺潺流水那般的細膩溫潤。
  “……現在已是申時了……”
  申時……還有一個時辰,宮裡就要來人接了……
  “勞駕大人替我煎一副重藥,再快些備桶熱水沐浴。”
  “……這……殿下……”管事猶豫半刻,還是答應下來,行了一禮,便出去了。
  管事前腳剛出門,宛童就哇地哭出聲來:“殿下!殿下!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桓恩費力抬起手摸摸他的頭,沙啞道:“沒什麼,就走夜路……受了點風寒……”
  “殿下你騙我!哪有風寒成這樣的!”
  “沒騙你。”桓恩擠出一個笑來,趕緊轉移話題,“快來幫我沐浴更衣吧……我沒力氣,就要靠你啦。”劉公公送來的那套華服相當繁複,少不了要費些時間穿戴。要是去晚了,怕要被人逮著把柄,說他拿喬,到時候武帝一不悅,不借兵,或是遲些發兵,事情就糟糕了……
  雖然腦袋暈暈沈沈的,渾身提不起一點勁,幸好還沒燒到意識全無的地步。熬過今晚就好了……就是不知這身子撐不撐得住……
  管事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隔著一道牆的門內開始還聽得見嘩嘩的沐浴水聲,到後來就像是一絲聲氣也無了。
  他今日淩晨那時就覺得桓恩的情況不太對勁,今日驛館裡來摸脈的值事大夫私下告訴他,這月族王子殿下的發燒來得太陡太厲害,不僅是受了風寒,恐怕還是哪裡受了傷,傷口感染造成的。至於到底哪裡受了傷,未得王子殿下允許,他們也無權查看。再說,昨晚桓恩一直在懇求他保密,想來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是這王子殿下看上去就像清風雅靜的讀書人,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傷呢?千萬別是遇到了什麼刺客留下的刀傷,那樣驛館可要負全責,而且牽扯就大了……王子殿下燒成這樣,怕是走路都要飄。要是今晚在宴會上出了什麼岔子,他這個值夜管事,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管事在外面來來去去繞了千百個圈子,裡面還沒動靜。他急得都快推門而入了,忽然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宛童扶著桓恩徐徐而出。
  一刹那管事眼睛有些發直。
  “這幾日辛苦大人了,他日定當重謝。不知宮裡的轎子是否……”
  “已經……已經等在外面了……”管事口齒忽然結巴起來。“殿下請隨我來……”
  “多謝。”
  桓恩出了驛館,坐上軟轎,囑咐宛童好好待在驛館不要亂跑,朝管事微一點頭,便放下了簾子。玉白又因病泛著紅的臉龐被垂下的布簾擋住,最後那細長白淨的手指也收了進去。

  一世傾情8初見

  容成抬起兩隻手,讓劉公公從後面披上冕服,又把袖子套上左右臂。劉公公一邊小心翼翼伺候著,一邊偷偷窺視君主的表情,只見他微皺著眉,似乎有些不悅。
  今天皇上是真不爽。劉公公暗自驚心。做下人的得小心些。
  宣朝祖制,五日一休,官員沐浴更衣,皇帝不必上朝,算作變相的放假。武帝才二十有二,少年心性,趁五日休之際流連花柳之地已不是第一次,連太後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今日剛好是五日休,皇上昨晚微服出宮,今上午才從宮外回來,一臉的戾氣。太醫院又是摸脈又是開藥,說是宿醉引發的頭疼。皇上泡了藥澡,中午吃了些藥膳,又臥床休息一個時辰,下午臉色還是不怎麼好。
  今早回來就聽小合子密報,雲武帝昨晚久候弄玉公子不至,後來把一個不知是小倌還是恩客的人抓進屋當成弄玉公子泄火,怕就是給這事惹惱了。武帝在外面從來不露真實身份,雍京天子腳下,權貴之家多如牛毛,弄玉公子以為他就是一介普通貴族,有些怠慢,這下可得罪大了。
  劉公公一邊執著金玉扣帶圍在容成腰上,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陛下,昨天可是弄玉公子服侍得不好?”
  雖說窺天子心事乃下人大忌,但這年頭,不拿捏主子的心事,哪裡混得下去。做事周到可不僅僅靠手上的活兒做好就行。
  劉公公這話一出,武帝半天沒開口,本來就不怎麼輕鬆的氣氛立刻更冷。
  容成其實今天一天都在煩悶這件事。
  今早醒來,床榻上只有他一人。小合子說,那人淩晨就走了。他忽然心裡很不悅,還沒有哪個小倌敢在恩客睡著的時候悄悄離開的。
  待小合子服侍著洗了把臉,容成才稍稍清醒過來,隱隱有些記起,昨晚那人根本不是弄玉,是他喝醉酒把那人硬拽上床,還不顧那人掙扎就直接強上了。作為當今天子,他當然不是在煩悶要不要對這倒楣的人的負責,而是在煩悶這人到底是誰。
  那人的長相他毫無印象,但身體所體驗到的快感銷魂蝕骨,難以忘懷。絲般細膩的肌膚,緊致的秘處,還有散落滿枕的烏髮……自今早坐在軟轎上回宮,他還一直在細細回味,不禁懷疑是不是昨晚房間裡點了有催情作用的薰香。宮裡有這種作用的薰香藥丸多的是,之前他胡天胡地的時候也用過一些,但似乎都沒有昨晚那個效果好。
  “陛下?陛下?”
  直到劉公公喚了好幾聲,容成才反應過來。“都弄好了?”
  “都弄好了,陛下覺得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容成瞟了一眼銅鏡,裡面的自己衣冠楚楚,英氣勃發。嘖,見個弱國的假王子哪裡需要穿得如此周正。“走吧。”
  跨出長樂宮之時,容成忽然轉身,道:“劉琦,你叫小合子去查查,昨晚那房間裡點了什麼薰香,給我送幾份到宮裡。”末了又補了一句:“越快越好。”
  劉公公總算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連忙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落日餘暉下,文武百官已經在甘泉宮裡等候多時。
  容成走上金鑾御座,一掀袍子坐下,群臣立刻彎腰行禮,山呼萬歲。
  “眾卿平身,就座。”
  群臣入席,金鑾座旁執著拂塵的太監高聲叫道:“宣月族王子覲見!”
  聲調高而清晰,一直傳到甘泉宮門外。不多時,一個身影不疾不徐地,背著夕陽走了進來。一時間,本來還竊竊私語的眾臣都止住了議論。
  桓恩身著紅底金邊的華服,細瘦腰肢處扣著一圈潤白美玉,稍嫌豔俗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意外地儀態風流,秀美異常。原本隨意束著的墨髮今天紮了起來,在頭頂用外方內圓的玉琮束住,長長地垂下一道弧線,仿若灞橋邊隨風起舞的柳枝。雖然面容只是中上之姿,說不上特別漂亮,可白淨的肌膚此時染著些許嫣紅,竟是異常勾人。
  連“閱人無數”的宣武帝都有些呆愣,直到對方走到金鑾御座下,堪堪行了跪拜大禮,容成才稍微清醒了些,道:“王子殿下毋須多禮。”

  一世傾情9堂上

  桓恩勉力站起來,背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後面一直在疼。疼得他都快站不住。
  轎子上鋪著軟墊,雖一路有些顛簸,總體還是覺得比較好受。進了皇宮,就要下轎全靠腿走,後面那個地方原本就沒有癒合,也沒有擦藥,大腿邁動拉扯間疼痛如刀割。及至進了甘泉宮,更是要注意儀態,在眾人意義不明的眼光注視下走到武帝面前,不啻於受刑。
  武帝的態度還算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笑裡藏刀。
  “桓恩殿下遠道而來,路途勞累,今日特設宴為殿下接風洗塵,菜色如不合殿下家鄉口味,只有請殿下多多包涵。”
  桓恩忽然覺得這聲音似乎有那麼點耳熟,彷彿在哪裡聽到過。旋即這想法又被他趕出了腦袋:宣朝皇帝的聲音,他能在哪裡聽到呢?只不過是相似罷了。
  “陛下言重了,桓恩多謝陛下款待。與家鄉口味不同的菜色,想必也另有風味。”
  “那麼,請桓恩殿下入座吧。”
  終於等到這句話,桓恩如蒙大赦,走到右上尊位案几前,輕輕撩起衣袍下擺落座,儀態如鳳鳥歸巢,端莊典雅,完美得無可挑剔。
  桓恩心裡暗暗長吁一口氣:這第一關的禮數算是過了。
  宮女太監很快送上來了一道道精美的菜,令桓恩大開眼界。首先上的開胃甲魚湯,鮮美無匹,其次上的幾道涼菜,除了色香味俱全,盤子正中還有蘿蔔雕成的花,連花蕊都絲絲可見。這樣精細的做工在月族他從來沒見過。桓恩嘆了口氣,宣朝果然富足,連一日三餐花樣都如此豐富……不知月族能在這樣的鄰國陰影下苟活到幾時。
  “桓恩殿下,不知這菜是否合您口味?”武帝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擊節讚賞。尤其這蘿蔔雕花,令桓恩大開眼界。”
  話音剛落,斜對面傳來粗嘎的一句:“哦?想必月族無此財力吧,哈哈哈哈!”
  這樣挑釁的話語,早在他意料之中。桓恩抬眼看去,對方是顯然是一位武將,儘管穿著衣服,身量也要比旁人大上一圈。此刻正跟鄰座的幾位官員一起大笑。
  “月族並非無此財力,只是不想把財力花在這樣瑣碎卻於國於民無甚意義的事情上。”桓恩稍稍抬高了聲調,晶亮的聲音霎時鎮住了一同笑起來的幾個文臣武將。“國庫富足,當用於廣納賢才,治理天災,安定民生,穩固軍防,豈非比這徒有其表的裝飾要有意義得多?我族並非不能,而是不願!”
  一席高亢陳詞,讓全場都安靜下來。剛才出言不遜的武將臉紅如醉酒,吭哧吭哧半天接不上話。
  “啪啪”的掌聲從高處傳來,桓恩一時有些心驚。他這番話,任誰都聽得出來有鄙視宣朝奢靡做法的意思,但這樣的屈辱不反擊,這口氣他忍不下去。他是月族的使者,不能允許別人對月族有一絲一毫輕慢。
  “桓恩殿下說得好!我宣朝將引以為戒。”
  武帝一錘定音,誰也不敢再說話。
  桓恩鬆了口氣:有了這一出,以後這些臣子說話應該會稍微注意一點。
  太陽穴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剛剛振著聲音說話,現在又難受起來。內襟幾乎被汗濕透,外面的袍子貼在背上。他輕輕呼著氣,不摸也知道臉好燙。
  面前忽然出現繡著金龍的黃底華服,腦袋上方也傳來原本應該在上座的聲音:“朕敬你一杯。”
  皇帝敬酒,豈敢不接。饒是桓恩平時從不碰酒,到這個時候也只好拿起金爵杯,站起身來。
  剛剛一直沒有目視武帝,一半是是出於尊敬,不可隨意窺視帝容,一半是出於他渾身難受得緊,也沒那個心思在意對方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現在對方來敬酒,再不看對方,恐怕就不禮貌了。
  桓恩視線向上移動,逐漸到了對方胸口,略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英挺的鼻樑,淩厲的眼睛,和斜飛入鬢的眉。
  他愣住了。

  一世傾情10竟然是你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燒糊塗了,略微有點頭暈。
  眼前的人,不就是那晚把他當小倌硬上了的混賬嗎?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麼巧?!
  桓恩輕輕搖搖頭,睜大眼又細看了一下。
  雖然穿著冕服,氣勢凜然,五官還是一模一樣,只是醒著的時候眼神更淩厲了。
  不錯,是他。那張臉,他化成灰都認識。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原來就是同一個人!
  桓恩的手不聽使喚地抖,杯子裡的酒都快溢出來。
  他欲殺之而後快的仇敵,竟然是要祈求援助的對象!還有比這更扭曲的命運嗎?被那人當成小倌上了,還要卑微地跪在他面前,請求他借兵!桓恩心裡憤恨到極點,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他認出了對方是誰,但對方似乎並沒有認出他來,酒杯輕輕在杯沿一碰,一飲而盡。
  酒杯相碰發出“叮”的一聲,桓恩才回過神,努力壓抑著腦子裡千般情緒,顫抖著把杯子送到嘴邊,輕輕啜了一口,慢慢喝下了整杯酒。
  一瞬間,他真希望這就是鴆酒,喝下去,一了百了。
  武帝向他舉空杯示意,隨後返回金鑾座上。
  桓恩近乎全身脫力地坐下來,盯著桌面上精雕細琢的蘿蔔花發愣。直到又有人問起他月族內現在的情況,他才勉強打起精神回了兩句。原本就燒得有些糊塗的腦袋現在更加昏昏沈沈。
  “殿下?王子殿下?”
  執著拂塵的太監在他身邊喊了兩聲,桓恩一愣,抬眼一看,大殿的人都盯著他。
  “抱歉……怎麼了?”
  小太監壓著聲音道:“陛下剛提議邀你去後花園看戲。”
  “啊……”桓恩連忙站起來朝上座拱手:“陛下請。”
  桓恩心緒不寧地跟著容成穿過大殿,走進御花園的戲臺。武帝似乎對他還算不那麼怠慢,但借兵一事,卻隻字未提。罷了罷了,等這戲完了尋個機會問他好了。一想到要對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仇人伏地祈求,桓恩心裡就又恨又苦。
  臺子是早就搭好了,台下也放著鋪著軟墊的座椅,容成逕自坐了最上座,太監引著桓恩到了他的位置前,居然就在容成左邊。桓恩愣了一下,還是坐下來,只是有意識地往左邊靠了靠,想離他遠一點。
  容成側過臉對他笑了笑:“鑒於你的族人正在打仗,朕就選了佘太君百歲掛帥這戲,也算是遙遠的祝願。”
  “謝陛下。”桓恩輕輕頷首。佘太君百歲掛帥?是在說他朝中無人嗎?好在他沒什麼機會能看到仇人的樣子,不然他真擔心控制不住自己一耳光扇過去。
  鏘鏘的聲音響起,臺上翻著跟鬥跳出了一名武生。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過去。
  他現在腦袋更疼了。
  本來就發燒,那個地方還在疼,現在罪魁禍首就坐在他右邊,一臉悠哉悠哉的樣子看戲,他還不能一刀砍了他。席間被迫喝了好幾杯酒,涼涼的晚風一吹,頭疼欲裂,何況還有這嘈雜的鏘鏘咚咚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縈繞。
  桓恩輕輕搖搖頭,又不敢伸手揉太陽穴。胃裡一陣翻騰,像是快要吐了。
  他想著閉目養神一下或許會好一點。旁邊那人正看戲看得無比投入,偶爾還拍一下椅子,他閉一會兒眼應該不會被發現。
桓恩這樣想著,輕輕合上了眼睫。

  一世傾情11養心殿

  臺上兩個武生打得相當精彩,鏘鏘咚咚的聲音也一陣快過一陣,最後到高潮,台下一片滿堂彩,連容成也笑著拍了拍手掌,卻無意留意到旁邊的人似乎一直都沒什麼反應。
  容成微微側過頭去,不期然發現那人竟合著眼,睫毛輕垂,像是已經睡著的樣子。
  站在左首執著拂塵的太監順著容成的視線一看,嚇得趕緊快步上來,想叫醒桓恩。在君王面前打瞌睡,這罪責可不輕!孰料容成輕輕擺擺手,示意不要驚動他。
  後面坐著的一干臣子還都全情投入在臺上的戲裡,根本不知道這月族的質子已經睡著了。太監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天知道容成會不會想些別的什麼辦法來整治,總體上說,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和藹可親的帝王。
  於是在這近乎有些詭異的氣氛之下,佘太君百歲掛帥的戲順利唱完了。
  容成讓太監宣了些賞賜給武生,傳令宴會結束,列位臣工便悉數退下了。
  偌大的園子裡點著幾盞宮燈,晚風吹來些許花香,一時幽靜斐然。
  劉琦邁著小碎步走近,容成淡淡道:“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把他抬進養心殿。”
  ***
  劉琦站在一旁,看著容成親手除下桓恩頭上的玉琮,散開頭髮讓他平躺在床上,最後蓋好被子。桓恩整個過程竟然也沒醒來。
  養心殿本是皇帝處理事務的宮殿,除了會見高級官員和批覆奏摺的書房外,還有一間房間供皇帝小憩甚至午休。容成讓桓恩在這裡歇息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有違祖制。
  “陛下……”劉琦站在床邊小心翼翼道:“要不讓老奴差些人把王子殿下送回驛館吧……”讓他在這裡睡著,這叫個什麼事,那皇帝什麼時候回長樂宮,什麼時候翻牌子啊?
  容成隻淡淡道:“宣太醫。”
  陛下今天絕對還在不正常,劉琦在心裡下了結論。
  原本對這月族來做質子的王子愛搭不理的,今天聽說破天荒的去敬酒,看完戲還把人直接帶回了養心殿!在皇帝面前睡著,這罪名夠砍十回腦袋了。難不成,陛下看上這落魄王子了?雖說長得不如弄玉公子漂亮,可是氣質端的清秀溫潤,難道陛下真動了那方面的心思?
  劉琦的腦袋頓時大了:再怎麼落魄也是別國的王子,自家主子可千萬不要亂來啊……
  那邊廂,容成正玩味地大肆打量著桓恩。近看他白皙的臉好像更有味道,好似夜明珠發出瑩瑩的光芒,潔白柔和。還因為生病的原因染著淡淡的嫣紅,如同擦了一層脂粉。黛青細長的柳葉眉,小巧圓潤的耳垂和鼻尖,鮮紅欲滴的唇,容成越看越覺得舒服。解開髮束之後,整頭烏髮如綢緞瀉地,更令他莫名其妙地中意。最令他感興趣的是桓恩左眼下面的淚痣,就生在眼瞼下,莫名地平添了幾許婉轉嫵媚。據說長有淚痣的人命不好,一生會流很多眼淚,看來此話並非虛言。
  替桓恩除去束髮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身體溫度很高,呼出來的氣都燙燙的,不知燒的有多嚴重,竟然還硬挺著來赴宴,膽真是夠大。
  看著這剛才還在堂上伶牙俐齒地跟人針鋒相對的人,現在就軟軟地躺在這裡,容成不禁心中一動。
  “陛下,太醫在門外候著了。”
  聽到劉琦的聲音,容成一下子清醒過來,拉上床邊的簾子,道:“宣他進來。”
  太醫一聽說是養心殿傳召,還以為是陛下龍體欠安,抱著藥箱三步並兩步趕過來。來了一看,陛下好端端地在一邊坐著,看來是床上的哪位貴人出了事。不過話說回來,宣朝還真沒有在養心殿臨幸的先例。
  謹慎地摸了好幾次脈,太醫才開口:“陛下,這位貴人乃是風寒侵體造成的發燒,還伴有傷口感染之兆。”
  “傷口感染?”容成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哪裡來的傷口?”

  一世傾情12

  “這……恕奴才無能……”他就把個脈,又不是透視眼。
  “開個方子讓太醫院煎藥。”
  “是……”
  容成語氣上沒什麼明顯怒意,但就君王來說,等到發火那就是要掉腦袋的事了。太醫答不上來問題,自知有愧,趕緊磕了個頭,大汗淋漓地弓著腰一步一步往外退。
  “等等。”
  太醫渾身一抖:“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你確定他受傷了?”
  “奴才不敢誇口,有八成把握。風寒發燒和感染發燒有細微不同。”
  容成沈吟了一會兒,道:“下去吧。”
  “是……”
  受傷?這太蹊蹺了。他是沒怎麼留心桓恩,但驛館那邊並沒有任何在宣朝境內受傷的報告,連太醫都沒有傳喚過。那就是來之前就受的傷?這會兒還會感染,那傷口恐怕不小。
  劉琦見容成抬手,連忙搶上一步,拉開簾子。裡面的人輕蹙著眉,呼吸急促又沈重,顯然十分難受。
  “陛下要不要先行回宮?這裡有老奴看著。”劉琦說著向旁邊使了個眼色,一個宮女趕緊走過來,把帕子放進銅盆浸濕,又擰乾了,搭在桓恩額上。
  “嗯。”容成起身坐在案几前,道:“把今天沒批完的摺子拿進來。”
  劉琦小心翼翼地:“陛下……今天不翻牌子?”
  “不翻,快去。”
  ***
  桓恩渾身熱得出汗,又一陣一陣發抖,頭疼欲裂。恍惚間好像有人拿著涼帕蓋在他頭上,他混混沌沌間覺得清清涼涼好舒服,忽然醒悟過來:這個時候,不是還在看戲嗎?!
  他猛地睜大眼睛,面前是一張全然陌生的宮女的臉,手上拿著帕子,一副被驚到的表情。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他會在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在做夢嗎?桓恩搖搖頭又睜開眼,發燒遲鈍的腦袋反應不及,便聽到一聲有些尖細的:“陛下……王子殿下醒了。”
  一聲“陛下”幾乎令桓恩腦袋一片空白,接著便聽到腳步聲,慢慢逼近床沿。
  桓恩反射性地掀開被子,想翻身下床叩拜,被明黃衣袖擋住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道:“臥病在床的人免禮。你在看戲的時候昏睡過去,朕便差人送你到這休息片刻。你現在覺得好些沒有?”
  聽到那人的聲音,桓恩都有些發抖。那晚被強暴帶給他的陰影太大了,現在罪魁禍首就在他面前,他怎麼能不怕……那人應該還沒認出來是他吧?桓恩抓著被子極力鎮定下來,道:“微臣打擾陛下安歇,罪該萬死。”
  “沒什麼。”
  容成在床沿坐下,桓恩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你受了外傷,何以不向驛館通報?”

  一世傾情13

  外傷?桓恩愣了愣:“謝陛下關心,但微臣並無任何外傷。”
  那人的的臉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顯得似乎陰晴不定,半晌,才慢慢道:“若是在宣朝境內受傷,既不上報捉拿兇手,亦不宣太醫,顯得是朕招待不周了。”
  這算是桓恩入宣朝以來,聽到的最重的一句話。頃刻間他冷汗直流,伏下身將滾燙的額頭抵在手背,道:“回陛下,此傷乃是臣在月族境內所受,本已將要痊癒,昨日不知為何復發,想來許是車馬勞頓,休息二日便可,陛下日理萬機,臣不敢驚動。”
  臨到急了,也不管這謊編不編得圓,只盼面前這人莫要再追究傷口來歷。桓恩伏著身子,看不見皇帝的表情。渾身發熱,兼著背上汗濕重衣,沾在肌膚表面,粘粘糊糊,難受得緊。
  室內靜默好半晌,燭火劈啪響動了幾聲,才聽見容成語氣不明道:“既如此,朕就不再追究了。還望王子殿下多多保重,莫要傳了出去,說是吾宣朝招待不周。”
  桓恩心裡一鬆,幾乎要軟倒下來:“謝陛下關心。”
  “把這碗藥喝了。”話音剛落,一旁的劉琦端著瓷碗上前兩步。
  桓恩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藥還是毒,心想若是毒,早點了斷也不錯。便接過瓷碗一飲而盡。
  “劉琦,備轎送王子回驛館。”
  “是。”有些尖細的聲音應了一聲。
  桓恩幾不可聞地舒了口氣,支起身翻下床來,正環顧四周搜尋外套,那宮女捧著一套衣物走了過來,卻是素色的,顯然不是今日宴饗時穿的那套紅色華服。桓恩想著是皇帝的意思,也不願再問,拿過衣服便穿上了。
  寬袍廣袖,穿在桓恩身上行雲流水,腰間扣一玉帶,披散著一頭烏髮,冰肌黛眉,如同潑墨山水一般。
  束髮頗要費一些時間,桓恩也顧不得了,只想著快快遠離這陰晴不定的帝王。
  跪下的一刹那他腦袋又有些發暈,借著伏下身的姿勢才穩住。“微臣……多謝陛下關照……”頓了頓,還是張口問道:“不知借兵一事……”
  “明日大將軍高沖發兵。”
  好在這件事上他沒有推託,桓恩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臣拜謝皇恩浩蕩。”
  劉琦將桓恩送上軟轎,又對侍衛囑咐了一番,才折返回養心殿,一進門,就看見自家主子站在床邊挑著燭花,神情仍是看不出喜怒。劉琦不敢說話,就站在簾子邊候著。好半天,才聽見自家主子語氣不明地問了一句:“你說他受的是什麼傷?”
  劉琦不敢裝傻:“陛下……以臣有限的經驗……王子殿下恐怕是……受的那方面的傷……”沒有遇刺,身體高熱,又不宣太醫,這麼蹊蹺,多半就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他在宮中待了幾十年,見得多了。
  容成輕哼了一聲。
  後庭開裂,還跑來赴宴,半途暈了過去,這桓恩膽子真是夠大。清醒的時候還裝作一番為民請命的樣子,在宴會上大有玉石俱焚之意,結果卻也是行那骯髒之事的人。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容成心裡下了定語。
  不知為何,眼前卻又浮現出那人身著素色外衣披散著長髮時如竹如松的驚豔模樣。若真是這等醜陋之人,氣質何以如此溫潤似玉?
  見容成哼了之後就沒說話,劉琦小心翼翼道:“陛下,剛剛小合子回報,那晚房間裡並未燃著任何薰香。”
  “哦?”容成懶得再去想那什麼王子,反正月族早晚也是被吞併的命,不如關心一下如何玩得爽快。“著人再去查,那晚的小倌是誰。”

  一世傾情14

  桓恩坐在轎子上,只覺得頭疼欲裂。
  今晚的氣氛詭異至極,他一個來乞求援助的弱國王子,在宴饗間睡著了,不僅沒被追究,還被抬到皇帝宮殿休息,這一切都透著一股異常。而且,面前這人還是那晚對自己……他雖說不上來,總覺得哪裡有些異常,讓他難以安下心來。
  或許……是因為發現那晚的混賬居然就是當朝皇帝……
  毫不誇張地說,他看到他的臉的時候,真是晴天霹靂。
  桓恩支著腦袋,觸手一片高熱。
  罷了罷了,容成既已承諾發兵,其他的就都算了。眼下情勢詭譎,還是讓宛童先回去吧,自己一個人留在這是非之地就夠了,連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尚未可知啊……
  軟轎一晃一顛,令桓恩幾乎嘔吐。好不容易到了驛館,遠遠望見宛童披著外套倚在門口,看上去像是翹首以盼多時,一見落轎便急急上來。桓恩下轎時身形一軟,若不是宛童扶著,都要委頓到地上。
  他一路硬撐,到此時已是強弩之末,由著宛童攙進屋,連衣物都來不及除下,就暈了過去。
  ***
  桓恩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床帳,不由得輕輕舒了口氣。
  “殿下,你覺得好點了沒有?”
  桓恩偏過頭去,只見宛童在床沿坐著,頭髮亂糟糟,眼窩深陷,竟像是整晚沒睡覺。
  “我好多了。”看來昨晚的藥還真不是毒藥。“你怎麼這副樣子?沒好好休息?”
  宛童哇地一下子哭出來:“殿下燒成那個樣子,我怎麼敢睡覺?!”體溫高得說胡話,他換了一整晚的帕子,銅盆裡的水都變溫熱了。
  “今天好多了。”雖然還是很難受,體溫降下去了很多,至少沒有像那晚一樣一陣冷一陣熱的。“你快去休息吧,你看你這像什麼樣子。”
  “殿下……您到底出了什麼事,不要瞞著我!”
  “就是染了風寒沒及時看大夫,你覺得是什麼?”桓恩笑著摸摸他腦袋。“我起來活動一下,你快去休息一會兒。”
  宛童這才一邊擦眼淚一邊去房間睡了。
  送他回去的事……隔天再說吧……這孩子不知道得多傷心。桓恩目送著他出門,忍不住嘆口氣。
  ***
  紅燭滴淚,映著床上交疊的人體,勻稱的肌肉,雪白的大腿,殷紅的指甲刺入蜜色肌肉,喘息一浪高過一浪,最後在一聲有些高亢的尖叫中,床帳才停止了搖晃。
  柔若無骨似水蛇般的身體黏著上來,留著長長指甲的手指摸上容成胸前,被他輕輕拂開了。
  女子一下子委屈萬分:“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容成睜眼望著床帳頂,懶懶地不想說話。
  見撒嬌不成,女子趕緊又換上一副體諒的語氣:“陛下……臣妾不管您在外面有多少男人女人,陛下什麼時候想來看臣妾,臣妾都歡欣。”
  聽著這話容成總算“嗯”了一聲,但也沒了下文。
  一擊奏效,女子又幽幽道:“臣妾不求能永保陛下歡心,只要陛下心裡留一個角落給臣妾就足夠了。”
  女人除了哀怨就不會別的了嗎?容成終於不耐煩,坐起身來,拿過案几上的白色中衣披上。
  女子一下子有些發愣,怎麼她這句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愣了兩秒,又趕緊翻滾下床,替容成整好衣服,披上外套,最後柔情似水地行了個禮:“臣妾恭送陛下……”末了不忘幽幽地抬起眼瞟容成一眼,容成卻看都沒看她,轉身出門去了。
  劉琦挑著燈籠在面前引路,自家主子最近翻牌子的表情就沒好過。
  前天在養心殿送走那王子,自家主子就直接回了長樂宮,沒翻牌子。昨天,沒翻牌子。今天,不耐煩地在金盤裡摸了一會兒,最後一甩袖子:“擺駕毓秀宮。”毓秀宮是郭貴妃住處,郭貴妃從來不鬧脾氣,對自家主子在外面拈花惹草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楚楚可憐的功夫也是爐火純青,所以陛下一直對郭貴妃態度還不錯。就算是這樣,郭貴妃也沒能留住陛下。
  劉琦知道那晚的事情,加上最近容成先後命令打聽“薰香”和“小倌”,在大內幹了這麼多年,他怎麼會不知道容成的想法。
  斟酌了一會兒,劉琦小聲道:“陛下,要不要奴才把弄玉公子弄進宮來?”
  容成瞥了他一眼:“弄他進來幹什麼?”弄玉一向在他面前拿喬,這也是他唯一一點樂趣。若是真知道了他身份,還不知道怎麼獻媚呢。諂媚的臉他都看得煩了。“那小倌是誰還沒查出來嗎?”
  “這……老奴催過小合子,小合子說怡芳閣那邊並無記錄,他還得花點時間一個個問。”要不是萬歲爺不想大張旗鼓地搜,這會兒估計人都能帶到容成面前了。
  “囉嗦。”
  自家主子今晚明顯心情不佳,劉琦不敢再往槍口上撞,只好一路默默地引著燈籠。
  容成的確是很煩躁。
  這還是他行房事以來頭一遭。
  從他還在東宮當太子的時候,就玩過不少美人,也是窯子的常客。宣文帝只當兒子風流倜儻,只要不鬧出大事也懶得管。長大一些之後,聽聞男人後面那處比女人更緊致,抽插起來更爽,完事之後也不必考慮懷孕問題,便萌生了玩漂亮男子的念頭。他上過的男人多去了,沒有一個有那天晚上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酒的原因。
  今晚跟郭貴妃性事之前,他特意喝了點酒,甚至刻意製造了些強暴的感覺,誰知道還是一樣味同嚼蠟,草草泄出了事。
  聽聞有些男子的體質尤其適合當小倌,譬如後面吸得很緊,還會自動分泌腸液之類,莫非他當晚遇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極品?但如此極品,為何不出名?
  若這人是故意的,那他釣男人的技術真是好到家了。讓人爽,又保持著神秘面目。
  容成心裡輕哼了一聲:天下都是朕的,還怕朕找不出你來嗎。

  一世傾情15

  宴會招待的隔天,容成下旨發兵三萬增援月族,由程文遠領兵出征。當然,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幫忙是假,偵查是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桓恩當天下午便接到抄送的聖旨,思忖片刻,寫了一封書信由驛館轉交給程文遠,委託他護送宛童回國。宛童醒來得知,又哭又鬧,就差“離家出走”,直到桓恩冷下臉來,凝重道:“你必須回去,這沒得商量。”才抽抽噎噎地跑到臥室去生悶氣,晚上也沒出來吃飯,連包裹都是桓恩收拾的。
  聖旨下來後的第三天,大軍開拔出征。宛童也再顧不得鬧脾氣,哭得稀裡嘩啦,抱著桓恩的腰不走。桓恩心裡也苦,強忍著傷心把宛童交到程文遠手上,目送著車輪滾滾,最後一點煙塵都落定了,才長嘆一聲,轉身回了驛館。
  現下,這前途未卜的虎狼之地,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桓恩撐著額頭閉眼平復了片刻,鋪開宣紙,磨了些墨,工工整整地寫下小楷。
  他雖不想見到那人,可這麼大的恩惠不當面道謝,禮數上實在說不過去。罷了罷了,這多半也是最近最後一次見他,這次見完,便可靜等戰事結束,那時說不定就能回國了。如果不能回國……
  桓恩寫著寫著,眼前浮現出那人在燭火下表情不明的臉和淩厲的五官,手不禁一抖,“下”字的那一橫寫得竟似波浪一般。桓恩垂首嘆口氣,拿開鎮紙,又鋪了一張新宣紙壓好。
  下午便收到宮裡送來的批覆,讓他酉時入宮赴宴,還特地注明只有君臣二人,穿著隨意便可。
  桓恩一聽只有他們兩個,背上冷汗直冒,劉琦咳嗽一聲,他才恍然驚醒,伸手接過聖旨。
  ***
  黃昏時分,甘泉宮後的御花園暗香浮動。快要落山的日頭斜斜在園子裡抹上金黃的餘暉,花草在清幽的微風中搖動,空氣中散漫著絲絲芳香,令人熏然欲醉。
  容成剛踏過拱門,便見一身素白的桓恩站在亭邊,側著頭看池子裡的紅鯉魚。今天他頭髮也束起來了,長長地垂在身後,被微風輕拂著,撩起一絲絲髮梢。白玉一般玲瓏剔透的頸項,如天鵝一般,讓容成心裡生出些奇妙的感覺:不知是他更白一點,還是弄玉更白一點?
  桓恩聽見腳步聲,回神一望,只見容成已經走近了,雖是身著明黃便服,還是掩不住一身的淩厲氣質。桓恩心裡湧上一陣懼意,借著彎腰行禮掩飾狂跳的心臟。
  “平身吧,毋須多禮。”那人淡淡道,伸出手來托住他手腕。桓恩立時像被燙著一般,迅速縮回手去。
  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才覺察到自己君前失儀,桓恩頭都不敢抬,連忙道:“抱歉……我一時有些緊張……”
  容成雖微微有些不悅,也懶得戳穿,挑眉道:“無事,你的心情朕也能理解一二。坐吧。”說完就率先撩起袍子,坐在鋪著軟墊的漢白玉石凳上。
  桓恩坐下定了定神,端起桌上的酒壺給容成斟滿一杯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舉杯道:“陛下仁慈,臣拜謝陛下皇恩浩蕩。陛下發兵救月族於水火之中,來日如有差遣,月族萬死不辭。臣先乾為敬。”說罷,逕自先飲盡了。
  “舉手之勞。”容成淡淡應了一聲。“不知王子殿下的熱病是否好轉?”
  “托陛下的福,現已大半痊癒。”太醫院天天往驛館送珍貴藥材,人參吃都吃不完。燒是退下來了,但咳嗽流涕的遺症還在,不久前被蠻橫入侵的隱秘處,仍然隱隱作痛。
  “那朕就放心了。”容成微微一笑,調轉話頭:“雍京甚大,王子殿下有興趣可以多出去逛逛,適當走動於痊癒也多有裨益。”
  “謝陛下關心,臣已經大略逛過。雍京繁華富庶,令人讚嘆,舉月族全國之力恐也難以望其項背。全仰賴陛下英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樣的溢美之詞由外族人口裡說出來,格外令人得意。容成哈哈一笑,舉起酒杯。
  “其實朕很納悶一件事。”
  “陛下請講。”
  容成慢條斯理地張口,語氣聽不出喜怒:“為何王子殿下一直避不看朕?是朕長得比較可怕嗎?”
  桓恩悚然一驚:難道他發現了?!反射性地抬頭,對方看似閒散地瞟來一眼,三根指頭把玩著手裡的空杯,中指上碩大的祖母綠寶石如貓眼一般發出幽幽綠光。

  一世傾情16

  “陛下這說的哪裡話……”桓恩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腦子一片空白,各種念頭交錯閃過,一想到容成是不是已經認出他是那晚的“小倌”,背上就冷汗直流,黃昏時分和煦的風也傳遞不來半點熱度。桓恩目無焦距,腦子裡嗡嗡響了好一會兒,才編出合適理由,強壓著懼意開口:“上次陛下設宴款待微臣,微臣卻在宴會上睡著,至今仍著實羞愧,是以不敢直面陛下……”
  “原來王子殿下還在介意那天的事。”容成輕笑兩聲,“實在是多慮了。王子殿下抱恙在身,拖著病體來參加宴會,半途睡著多半是因為身體不適,情有可原。朕並非不講道理之人,否則早以君前失儀論罪,故殿下不必一直掛懷在心。”
  這番話講得真是體恤三分,也給足了臺階下,桓恩忙道:“臣拜謝陛下仁慈!”立即又斟了杯酒,起身一拜,一飲而盡。
  容成眯起眼睛望著桓恩抬起下額時露出的細長脖頸,玩味之意大起。那頸項又白又細,幾乎與他身上的素白的袍子一般顏色,但質地上又多了一絲人的肌膚的溫潤感,不知握在掌心是怎樣的感覺……
  容成說不計較,桓恩心下反倒更加莫名地擔心,加上對面人赤裸裸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在他身上流連,桓恩緊張恐懼得快喘不過氣來,一口酒沒好好咽,一下子嗆住了。
  “咳咳……”桓恩坐回石凳,借著左手的袍袖掩口,把尚未喝完的酒放回桌上,轉過臉去劇烈咳嗽。平常一杯水嗆進氣管都足夠難受,更莫說辛烈的酒。
  見小王子漲紅臉頰,容成邪心四起,起身走到桓恩旁側,假裝關懷地順了順他的背。雖隔著一層衣料,仍是能摸出身下之人的肌理,腰處似乎比他想像的還要細瘦……
  桓恩被酒嗆得快把膽都咳出來了,即使感覺到那人正在摸他的背,高熱的一隻大掌粘在他背上,只覺胃裡更加噁心,一時卻也沒什麼法子。對方是大國天子,他總不可能一扭身甩開人家“善意的安撫”。
  終於稍稍平靜下來,桓恩擺擺左手,示意自己無事,回過臉慢慢道:“陛下……臣又君前失儀了,真是罪該萬死……”
  此刻桓恩原本玉白的臉上染著淡淡嫣紅,猶如怡芳閣嬌俏的小倌擦了脂粉一般。因為被嗆住的緣故,咳得流出了眼淚,回過臉來的那一瞥,眼底還帶著些水汽,似含著一汪春水,連睫毛上都帶著細密水珠。含羞帶怯,似怒似蹙,竟美麗不可方物。
  容成只覺得積壓多天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按捺不住就像初嘗雲雨滋味的少年心性。
  真是奇怪了。
  他十幾歲就開始臨幸宮女小倌,見過的調情手段多不勝數,遠的不說,郭貴妃在這方面就是一把好手。如何幽怨又嬌羞地偷瞟男人,如何欲拒還迎,如何裝作處子的反應,如何呻吟如何哀求,如何梨花帶雨,這些伎倆都爐火純青。弄玉在這方面也不遑多讓,那仙鶴高佻的姿態就是為了勾男人的魂。窯子裡的小倌,表面越是貞潔烈女,床上越是放蕩。男人就享受這種狩獵的快感。
  可是,這一切勾引人的技巧,都不如月族的小王子回首輕輕一瞥。
  他是該讚他技術太好,按著他佈置好的情節入套,還是……
  “王子殿下又在跟朕說笑了。”容成慢慢踱回石桌對面,把玩著桌上的金爵杯。“小事一樁,不必小題大做。”
  桓恩被對面玩味的眼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背後還留著那人撫摸的觸感,像被蛇舔過一般的噁心。桓恩掩飾性地咳嗽兩聲,道:“臣自罰一杯。”
  這折磨人的宴會,到底要什麼時候才結束?他恨不得上去把這禽肉不如的畜生千刀萬剮,偏偏還得坐在這裡虛與委蛇,言笑晏晏,說些不痛不癢的廢話。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畜生曾經強暴過他,桓恩怎麼看怎麼感覺這人言語舉止都莫名地曖昧,曖昧得噁心。
  “看你面對朕總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樣,朕也不為難你了。”容成笑笑,“朕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找你來聊一聊。不如,今日就先這樣吧。”
  桓恩聽到這席話心裡長舒了一口氣,激動得渾身都在抖,連忙順著接道:“那臣就不叨擾陛下了,恭敬不如從命。”
  “嗯。”容成擺擺手。
  倒不是他真的體恤桓恩。
  他只是有點把持不住了。
  邪火上湧,直沖下體,作為一國之君,他何時委屈過自己?
  望著那人素白的衣角消失在花園拱門後面,容成一字一句地道:“劉琦,去把弄玉搞進宮來,立刻。”

  一世傾情17

  天子的心思就是難琢磨。
  昨天問要不要把弄玉搞進宮,他還說不要,今天就變了主意。真是揣摩不透。
  劉琦一邊偷偷腹誹一邊趕緊差人去怡芳閣傳詔。
  弄玉公子,現年十八,怡芳閣頭牌,雍京第一名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一個不拉,長得亦是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在雍京才名與豔名並重。傳聞曾有人出銀二十萬兩求一夜未果,求見弄玉公子除排隊等候以外,須得是大富大貴之家的公子,還要有才氣,最後,還得看他本人當天的心情。市井傳言喧囂塵上,弄玉公子的名氣蒸蒸日上,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還真是不多,但見過的,據說都迷得死去活來。
  容成經常外出“體察民情”,這些流言耳熟能詳。有一日冒充某外地官員進了怡芳閣,答對了弄玉公子出的幾個頗有難度的對子,加上容成本人足夠器宇軒昂,當日有幸做了弄玉的入幕之賓。但是弄玉一直“賣藝不賣身”,容成知道這是一直釣著恩客的手段,也不生氣,就順著對方的意思玩。
  玩到今天,他卻忽然有些忍不住了。
  倒不是他厭倦了這遊戲,而是他急求一場能媲美喝醉那日的性事。很多時候,人的慾望不過是因為求不得,一旦得到了,也就慢慢生厭了。這便是蚊子血與朱砂痣,床前月和飯粒子。
  倘若強上了弄玉,能帶給他無上極樂,把“求不得”換成了求而得之,也算是了了困擾他這幾日的一樁心事。
  ***
  成天對著自己拿喬,心情好就見,心情不好就不見的人跪在面前,容成心裡是有那麼一點點快意的。
  他沈默了半天,用這軟刀子一點一點割著對方的理智,直到對方額際都滲出了汗,才不緊不慢地說了句:“抬起頭讓朕瞧瞧。”
  那一瞬弄玉臉上的表情真可以用精彩來形容。
  接下來就是不停磕頭,磕磕巴巴地反覆說“草民有眼不識泰山,罪該萬死。”
  原本被綰得好好的一頭青絲散落開來,繚亂而狼狽地鋪在地上。隔著一層衣料都能看見身體在顫抖。
  “行了別磕了。”容成支著下巴。意料之中的反應,讓他原本的一點快意立刻被莫名襲上的厭煩取代。“今晚好生伺候,賞你的不會少。”
  “草,草民遵旨……”
  紅燭滴淚,被衾淩亂。
  弄玉的技術在容成所識之人中,果真一流。用口伺候著讓他射了一次,伸出舌舔舔下唇,把唇邊的一絲白濁捲進了口中。那模樣姿態,淫蕩至極。連脫個衣服都脫得他口乾舌燥,下腹蠢蠢欲動。
  弄玉舔弄著容成的喉結,纖纖素手還未來得及在他身上點火,便被容成翻身壓在床上,分開雙腿直接頂了進去。
  身下之人的肌膚如絲般順滑,腰身細弱,乳首嫣紅,幾乎是完美的軀體。秘處緊致濕熱,還會自動收縮,即使未做前戲,插進去也毫無滯礙,反倒被緊緊吸附,欲罷不能。呻吟也是時斷時續,時高時低,讓人不覺太假,也不覺毫無聲息猶如奸屍,低低啜泣時,更引發容成心中的暴虐因子。
  縱然如此,容成卻仍然覺得不夠。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夠。
  是呻吟不夠淒慘?反抗不夠激烈?還是腰不夠細,不能讓他兩隻手就合圍過來?
  容成狠搗一記,身下之人尖叫一聲,受不了地偏過頭去,露出一截白皙細嫩的脖頸,襯著墨黑的髮,如蓮藕一般。
  容成忽然就想起了傍晚在花園裡召見的桓恩。
  也是這樣玉白的脖頸,有些突出的鎖骨,當時他還在想,跟弄玉比起來,不知誰更白一點?
  正愣神間,身下之人忽然劇烈掙扎起來,甚至嘶啞嗓子喊著“不要”。容成有些不悅,做到這步了裝什麼清純,單手便把推拒在他肩上的兩隻拳頭握在一起壓在床上,接著俯下身去靠近了那人臉頰。
  那人正小聲啜泣著,呼吸一緊一促,連帶著細長頸子的骨頭都凸了出來,胸口劇烈起伏。
  容成扳過那人的下顎,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佈滿淚痕的臉,眉頭緊皺,眼睛緊閉著,修長睫毛上掛著細密水滴,有些慘白的薄唇微微張著,看起來淒慘了些,卻無比誘人犯罪。
  等等……這表情……這張臉……不是來做質子的月族小王子桓恩嗎?!

  一世傾情18夢裡人

  容成動作一滯,接著更大力抽動起來,幾乎要把身下之人壓進床架裡去,整個床都被搖動得吱吱作響。
  桓恩偏著臉哽咽抽泣,一聲聲求饒,可憐又愈發引人暴虐。白皙的胸口一吮就是一個粉色的印子,手上勁稍微大點,就掐得紅了一片。
  正在容成做得欲仙欲死,將登極樂之時,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壓低嗓子的叫喚:“陛下?陛下……五更天了……”
  眼前的景象,墨黑雲鬢,玉白軀體,明黃被褥,一瞬間消失殆盡。意識到是劉琦來喚自己起床,好端端一場春夢就這麼給攪了,容成一肚子火,還沒睜眼就開罵:“這還早你叫什麼叫?”
  自家主子什麼時候發過這麼大的起床氣,周圍站著的一圈侍女趕緊跪下,連劉琦也兩腿一抖就跪下了,一邊掌嘴一邊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好了好了,大早上的吵死了。”容成掀開被子坐在床沿,表情陰鷙。
  居然做春夢……他是有多饑渴?
  不過夢中的性事的確很過癮,好像那晚朦朦朧朧的感覺全回來了。強暴的氛圍,身下人劇烈的掙扎抽泣,緊致柔滑的秘穴……令人回味無窮,光想想他就慾火焚身。
  ……這該死的劉琦!
  不過說來也奇了,夢裡那人居然是月族質子桓恩……這是怎麼回事?而且竟然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違和之處,好像桓恩跟那晚的小倌重疊了一般……不過話說回來,那晚的小倌怎麼可能是桓恩呢,他會夢到跟桓恩交歡,大概是因為傍晚對他起了些邪心歹意的緣故吧。
  跪著的一干人等大氣也不敢出,不知是什麼事惹惱了皇帝。這要遷怒起來可怎麼辦。皇帝一不爽,殺個把個人在歷史上比比皆是,眼前這位也有同樣毛病。
  劉琦偷偷抬頭瞟容成,見他似乎神色稍霽,趕緊親自拿過銅盆裡的毛巾,擰乾了水,小心翼翼湊近了,見容成閉起眼仰起臉,心下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在他臉上輕輕擦拭。
  “陛下……可是這弄玉公子伺候得不好?要不要老奴找人去調教調教?”弄玉昨晚二更就服侍完畢出來了,那時也沒聽說陛下發這麼大火啊。
  容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還用得著你調教?窯子裡出來的一個比一個精。”
  “是是……”劉琦把毛巾扔回銅盆,拿來朝服給容成一件件穿上。
  “那小倌是誰小合子查出來沒有?這都兩天了,怎麼辦事的?”弄玉也不解火,這是個什麼事。
  “回陛下,今天淩晨小合子遞消息回來了,說……說確實沒有這個人。”
  “什麼?!”容成轉過臉來,“什麼叫沒這個人?”
  劉琦戰戰兢兢:“小合子挨個問了,沒有一個小倌說當晚服侍過爺……陛下,那晚那個……會不會……是個女的?”
  “胡扯!”容成一拂袖,“朕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喝醉了當然是有可能逮著誰不管男女人畜就硬上的,可是劉琦哪敢這麼說,只好磕頭謝罪。
  “連個人都找不到,他還長了翅膀飛了?!朕養著你們吃軟飯的?”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得了,今晚朕親自走一趟。”
  “陛下!”劉琦急了,“這點事怎麼敢勞動陛下大駕,您這不是折煞奴才麼……”
  “你們蠢,朕有什麼辦法?”
  “是是……奴才這就讓人去跟怡芳閣的老鴇打聲招呼。”
  劉琦一邊應著,一邊替容成把腰上的金玉扣帶扣上,然後看著自家主子一臉不悅地坐在桌前吃早膳。
  他真是不理解,容成怎麼就對那晚那人這麼深的執念,跟被下了蠱似的,連耐著性子哄了那麼久的弄玉都及不上。這人到底是有什麼通天本事,把容成迷成這樣?

  一世傾情19踏破鐵鞋無覓處

  “不要去打招呼。”
  “呃……這……”
  “打草驚蛇怎麼辦?你有沒有腦子?”容成把湯匙往碗裡一扔,“上朝了!”
  劉琦馬屁拍到馬腿上,哪裡敢再說話,小心翼翼跟在容成後面出門。
  一早上,容成的臉色就沒好過。第一個“直言諫諍”的言官被罵得狗血淋頭,眾臣馬上看出來些端倪,本來有本參奏的也按捺下滿腹臺詞,生怕被逮住就一頓狠削,降職罰俸祿。下午先是召來小合子,不陰不陽地說了兩句,說的小合子冷汗直冒。接著批摺子也是越批臉越黑,最後直接掀了桌子,去近郊的皇家獵場上林苑騎了會兒馬。到傍晚用了晚膳,才稍稍好了些。
  戌時一刻,禁軍統領隋毅率眾團團圍住怡芳閣,宣旨派兵搜查“奸細”,老鴇和門口的姑娘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大呼冤枉。
  戌時三刻,清場完畢,容成駕臨。前來押妓的嫖客全被押到後院由專人看守,怡芳閣所有在冊人員,包括妓女,小倌,甚至小廝,琴師,齊刷刷跪在大堂,烏壓壓一片人頭,煞是壯觀。
  容成坐在大堂二樓右側的小室,對小合子抬抬下巴:“怡芳閣所有人都在這,你給朕仔細瞧好了。”
  “奴才遵旨!”
  陛下對這人這麼執念,他要是真能把這人找出來,絕對是大功一件。可這人怎麼就是跟人間蒸發了似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呢。總不會是臨時從別處請來的什麼人吧。
  小合子一個個看過去,雖說多了些小廝琴師之類的生面孔,還是能毫不費力地排除掉。那晚那小倌頭髮奇長過臀,光憑頭髮就能刷掉一大半人。
  容成抿了口新泡的西湖龍井,心情輕鬆愉悅,充滿期待。
  今晚這幾乎是屬於地毯式搜索了,怎麼也能把人挖出來。至於挖出來之後……一定要把他按在床上做個夠……
  他應該是長什麼樣子呢?能跟月族那質子桓恩重疊起來,應該不會太難看吧,起碼頭髮長皮膚白。那晚壓在他身上的如絲觸感,到現在回憶起來,容成下腹都一陣湧動。
  皮膚白的話,就用紅繩綁住手腕,再遮住眼睛,這是多麼淫靡的一幅畫……再放點催情香,讓他扭動著身子乞求愛撫……
  一想到逮住人就可以任意褻玩,容成下體充血,幾乎快坐不住。
  急切之下,時間就過得無比漫長。小合子終於掀開簾子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容成一看他那臉色,恨不得把茶潑在他頭上。
  容成真的很想砍人。
  他得憋到什麼時候?
  這麼大費周章都找不到人,他幾乎要以為那晚只是一場幻覺。
  在他的地盤上,還是天子腳下,居然有自己找不到的人。
  他還真不信這個邪了。
  “都撤了。”
  “遵旨。”
  隋毅宣佈奸細搜查完畢,撤走了所有禁軍,只留下幾個喬裝打扮的精銳護衛,隨侍在容成身側。有些嫖客受了驚嚇,屁滾尿流趕緊回家。有些喝得半高的,或是不知死活的,繼續溫香軟玉抱滿懷,盛世王朝,天子腳下,有什麼好怕。

  月上中天,容成走在花園石子路上,後面跟著大氣都不敢出的小合子。
  出了內室一路閒逛,也沒看到有與那人相似的面孔,溜達溜達著,就進了中庭花園。再往前走走,就是後院了。大抵是受搜查奸細一事的影響,花園路上人少了一大半。
  “你可還記得他有什麼異常之處?”
  “回陛下……說到異常之處,那人好像掙扎得很厲害,還說……說陛下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朕知道他不是弄玉,難道他連小倌也不是?”
  “……剛剛奴才也看過了,小廝和琴師裡也沒有長得像的……”
  容成有些鬱悶:總不會是恩客吧!哪個來嫖妓的長得跟被嫖的似的?!
  “陛下……”小合子知道眼前這位心情很不悅,擔心一不小心觸了眉頭,緊張得大汗淋漓,“聽說一般妓院都會關著一些不聽調教的雛兒,陛下要不要讓奴才再去看看?就離這裡不遠,興許……”到這個時候,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容成沈吟片刻,想著反正也找不到,不如去碰碰運氣,還沒說話,忽聽得在前面打著燈籠的小合子低叫一聲:“陛下!”
  “何事大驚小怪?”容成正在分析這人到底是幹什麼的,被小合子這麼一打斷,立時就有些不爽。
  “奴才看到他了!奴才看到他了!”小合子驚喜得連聲音都有些壓不住。
  “他?”容成立刻反應過來,順著小合子的手一望,見不遠處幾座樸素低矮平房,其中一座窗戶大開,裡面透出些光來。透過窗向裡看去,矮几旁坐著兩人,正秉燭夜談,似乎十分盡興。其中臉朝向主僕二人的那個,面含微笑,一身素白,正是他今早才在夢中見過的,月族質子桓恩。
  小合子大喜過望,自家主子卻表情嚴峻,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問道:“你確認……真的是他?”
  小合子上前兩步看了看,折回來拍著胸口發誓:“陛下,這回奴才要是再弄錯,陛下就把奴才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好,好。”容成緩緩揚起嘴角,露出的微笑竟有些嗜血的意味。
  “陛下?”小合子被自家主子那意味不明的笑有些嚇到,該不會是陛下覺得把他腦袋砍下來當球踢這主意很好吧……
  “竟然是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陛下?”
  “小合子,幹得不錯。朕重重有賞!”

  一世傾情20得來全不費工夫

  桓恩從穆少衣住處出來,已經有些晚了。有了上次的教訓,他不敢托大,藉口不識路,讓穆少衣一路把他送出怡芳閣。
  雖說按常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應是再不願來煙花之地。可宛童走後,就剩下桓恩孤身一人在異國,還整日裡擔驚受怕,被皇帝召見一次就出一身的虛汗,日子實在難捱。想找個人說話,便只有去怡芳閣找少年時的伴讀穆少衣。
  今晚他才剛坐下聊了沒兩句,便聽得外面一陣喧嘩吵鬧,官兵推門進來,拿著記名簿,推推擠擠的就把穆少衣押出去了,而他被拉到花園裡,跟一堆恩客站在一起。有些恩客連褲子都沒提好,罵罵咧咧,滿口酒味,還差點把他當成混在恩客裡的小倌。
  夜裡風寒露重,桓恩在外站了快一個時辰,他身體本來就不怎麼好,前幾日的發燒還沒完全痊癒,最後身體都有些失溫。待到搜查結束,穆少衣趕緊給他泡了杯熱茶,又弄了點熱水洗洗臉,洗洗腳,桓恩才又慢慢活過來。
  出了這個岔子,好好的閒聊也被沖得沒了氣氛。桓恩等全身回復溫度,聊了兩句,見天色已晚,便準備回驛館,改日再見。
  其實他今日提早離開,還有一個原因: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聽穆少衣說,是皇上派特使和禁軍來搜查奸細。他也是皇室子弟,直覺就覺得這裡面有些問題。要真是什麼軍國要案,怎麼也得大理寺或兵部出面。特使和禁軍,都是皇帝直屬,只怕今晚是打著搜查奸細的旗號幹些別的見不得人的勾當。
  凡是跟那個披著人皮的禽獸有關的事情,桓恩唯恐避之不及。
  行至驛館時,見門口排著兩台轎子,一眾身著宮中制服的太監似乎正在等人。
  大晚上的,宮裡還來人了?
  桓恩剛走近大門,便見值夜管事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急道:“殿下,劉公公等候多時了。”
  “劉公公?”桓恩心裡緊張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夜幕中的豪華軟轎,聯想到今晚怡芳閣裡的事,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穿過花園廊道,走到自己居住的院落,還未踏進正廳,劉公公便迎了上來,滿面堆笑,眼睛都幾乎看不見。“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陛下等著召見您呢。”
  桓恩頃刻間渾身發涼:“陛下召見?”哪有皇帝這麼晚召見臣子的?召見內臣寵臣,或是有八百里急報也就罷了,自己一介質子,大半夜的召見了幹什麼?總不會是……真的被他發現……
  “劉公公可知今夜召見所為何事?”
  “這……”劉琦露出為難的笑容,“老奴也只是奉旨行事,不敢揣摩聖意。”
  大晚上去見那個強暴了自己的人,桓恩真是死都不願。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才朝人家借了兵,他代表的是月族,而不僅僅是他自己,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硬著頭皮上。
  劉琦見桓恩神色十分難看,小心道:“殿下,軟轎在外面候著了,沒別的急事的話,咱們這就走吧?”
  “……走吧。”
  那人既然宴會當天都沒認出來,斷無現在忽然又認出他來的道理。桓恩安慰自己。

  軟轎在長樂宮前停下,桓恩在劉琦引導下進了宮。
  容成身著明黃便服,正坐在前殿裡喝茶看書。殿裡燭光敞亮,似乎還燃著薰香,空氣中有些微甜的味道。
  劉琦引他進來便退下了,桓恩跪在容成面前,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容成“啪”地合上書扔在一旁,淡淡道:“可知朕為何急召你入宮??”
  “……恕臣愚鈍,請陛下明示。”他自問沒殺人放火,刺探國情軍機,來了這麼久連書信都沒寫過一封,除了在看戲的時候睡著,並無其他行為上的大不端。
  容成冷笑一聲:“桓恩,你打算裝若無其事到什麼時候?”
  竟然被直呼名字,桓恩悚然一驚,抬頭望去,只見容成面沈如水,搖擺不定的燭火在臉上投下陰影,顯得更加陰森猙獰。
  “不要告訴朕那晚在怡芳閣的那個人不是你。”
  他知道了……他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前幾天又不戳穿?現在找他來,又是想怎樣?桓恩渾身巨震,如墜冰窖,不敢再往下想。
  “你真沈得住氣啊。朕是不是應該表揚你?你見到朕的時候,應該就已經認出來了吧,居然還能裝得若無其事,真是好大本事。”詭異的高熱大概也是因為後庭傷口,居然還託辭是入宣朝邊境前的舊傷。容成“啪”地一拍扶手:“你這是欺君之罪!”
  明明他是受害者,居然還被冠以欺君之罪……這皇帝真是昏庸得可以。桓恩心中絕望,也不願辯駁,默然伏地道:“臣知罪,甘願受罰。只是萬望陛下莫要因臣累及發兵支援月族一事,臣不願成為我族罪人……”
  “只要你聽朕的話,乖乖的,朕自然不會為難月族。”
  “……”
  桓恩伏在地上,只見一雙明黃靴子走到他面前,抬起了他下顎。
  這樣挑逗的姿勢,他不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陛下!”桓恩驚呼出聲,忽覺有些頭昏腦脹,連靴子上的盤龍花紋都模糊起來。


  一世傾情21抉擇H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朕的意思。”
  桓恩勉強以手撐地,才發現渾身力氣流失得厲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微甜的薰香……
  “陛下!”桓恩勉強仰頭,見容成嘴角上揚,笑得可怕。“微臣不知,陛下何意!既然微臣犯欺君之罪,陛下將微臣拖出去斬了便是!”
  “斬了你?朕怎麼跟你父王交待?再說,朕還沒玩夠,斬了你未免可惜。”
  桓恩咬著牙,瞪著對方一字一句道:“陛下如此折辱於臣,又將如何跟月族臣民交待?”
  “你還真把那句話當真了。那朕也不妨告訴你。”容成冷冷一笑,蹲下來捏住桓恩小巧的下巴。桓恩眼裡盈著淚水,眼神卻晶亮不屈,惹得容成下腹一陣騷動,恨不得立刻撕了他衣服。
  “朕就是看中了你,想上你。你若是識大體,就脫了衣服乖乖躺好,朕該借兵還是借兵,該幫忙還是幫忙。你若硬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朕明天就一紙詔書,跟百齡瓜分了你的國土。”
  居然就因為這種下流的慾望……桓恩強壓怒氣道:“陛下用這種手段威脅於臣,不覺下作嗎?陛下答應臣出兵在先,又毀約在後,臣聞陛下金口玉言,說過的話絕無更改,況且攻打一國茲事體大,陛下如此反覆,豈非視同兒戲!”
  容成哈哈大笑:“你還真是善辯。不知你舌頭服侍朕的功夫是不是跟你辯論時一樣好。”
  桓恩聞言一愣,接著立刻紅了臉,又瞬間慘白。
  “朕從未自命明君,下作不下作朕根本不介意。哪個當皇帝的不是成百上千條人命在手,這點手段還算不得什麼。至於攻打月族,不妨告訴你,朕一統天下是遲早的事,心情好還能讓月族多苟延殘喘幾日,心情不好,當下就滅了也無所謂。你呢?你也無所謂嗎,月族的小王子?”
  桓恩睜大眼睛,看著容成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殘忍冷酷,與當晚強暴自己那個人當真毫無二致。
  這樣的情形,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
  被他強暴過就算了,大不了打落牙和血吞,當被狗咬了一口。可是他竟然還有臉以國家為要脅,還要行那苟且之事,這人知不知道無恥二字怎麼寫?!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豁出去跟他拼了?別說打不過他,他現在渾身提不起一點力氣。就算打得過,外面那麼多侍衛,能讓他占了便宜去?他死倒是無所謂,只是連累到國家,死一萬次都不夠。
  桓恩左右掙扎,其實也深知今晚無法全身而退,心中絕望,面上不免流露出哀戚神色。又長又密的睫毛垂順下來,在玉白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還在微微顫動,脆弱而惹人憐愛。
  桓恩這副模樣,等於屈服妥協,容成哪裡還按捺得住,伸手托過對方面頰,觸手肌膚溫潤細膩,又帶些微微的涼意,真如上好軟玉一般。鮮紅的唇水潤飽滿,好似荔枝果肉,容成湊上去,正要觸碰,孰料桓恩輕輕偏過頭,那一吻擦在了臉頰上。
  容成微慍地退開稍許,只見跪坐在面前的人劇烈顫抖,似憤怒,又似恐懼。圓潤的耳垂玲瓏小巧,因偏過臉而露出一截漂亮頸子,鎖骨隱藏在素白的衣袍後面若隱若現。
  就是這樣不願意又不得不屈服的姿態,最撩動他。
  容成一把抱起桓恩,幾步走到內殿寢宮,將他平放在床上,三兩下除下自己身上的便服,俯下身去。
  床帳中央的人偏頭閉著雙眼,右手緊緊揪著素衣前襟,指尖都緊張得發白。
  容成扣住桓恩的手,拉高舉到頭頂,順勢慢慢壓低身體,含住了他的唇。
  身下的人大幅度抖動了一下,這次沒有偏開頭,只是咬緊牙關,不讓舌頭進去。
  容成陰冷道:“你是要貞操還是國家?”
  “……”
  桓恩別無他法,只得鬆開牙關,濕熱的舌立刻長驅直入,在他口腔裡翻攪不休,吻得他渾身酥麻,似有一團小火從心中燃燒起來。
  男人冰涼的手指沿著他的脖頸往下,挑開前襟,又折磨一般慢慢向左右拉開,一寸一寸肌膚暴露在冰涼空氣中,桓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性器暴露在那人面前的一刹那,桓恩幾乎要跳起來。這樣私密的部位,怎麼能……怎麼能……
  容成從未脫一個人的衣服脫得這樣悠閒,這樣欣賞。上次喝醉沒有好好看,這次就要連本帶利看個夠。被褥他特意叫人換成了大紅,現在看來果然是英明的決定。溫香軟玉一般的瓷白軀體躺在大紅被褥中央,比任何顏色組合都要富有衝擊力。淫靡的紅與淫靡的白。
  微微挺立的粉色乳尖,潔白無瑕的胸膛,細瘦得不盈一握的腰身,纖直的大腿,淡粉軟垂著的玉莖,直讓人想狠狠破壞。把乳尖吮吸到紅腫,在胸膛上留下齒印,在腰上留下指印,然後一頂到底,頂得他哭泣求饒……
  容成的目光毫不遮掩地逡巡,桓恩即使閉著眼都感覺得到。強烈的即將被侵犯的恐懼讓他每個毛孔都如臨大敵,肌膚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濕熱的吻落在胸口,接著向左胸慢慢移動,溫情的舔弄讓桓恩反感又無法抗拒地渾身發麻。舌尖挑弄般地撥弄乳頭,陌生的快感如電一湧而上,桓恩緊咬著下唇,差點呻吟出聲。
  怎麼會反應這麼大……怎麼會……

  一世傾情22芙蓉帳暖(H)

  “你還真是個雛啊……”濕熱的吐息拂在胸口,桓恩渾身發麻,直起雞皮疙瘩。
  容成分開桓恩纖長的雙腿,私密風景一覽無餘。醉酒那天沒有好好看看,今日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桓恩只覺對方灼熱的目光在他私處流連,他奮力想將腿併攏,卻毫無作用。
  忽然一根手指伸入了尚未痊癒的秘處,桓恩心下一驚,直覺想反抗,這惡魔的威脅言語在耳畔回蕩,只得咬緊牙關,指尖緊緊扣住身下的大紅被褥。身體無法抑制地發抖,秘處也不斷縮緊。
  那人卻毫無顧忌,又伸了只手指進來,兩指併攏在他體內旋轉,似有粘稠膏體在他體內慢慢融化,又濕又熱。
  慢慢地,竟有些奇怪的感覺從內壁蔓延開來。那人手指四處按壓的時候,非常舒服,一旦手指退出體內,秘處就空虛起來,又酥又癢。難道……難道……
  “陛下!你……你……”桓恩猛地睜眼,嘴唇劇顫,怎麼也無法說出“春藥”二字。
  “這是皇家秘藥,用於潤滑止疼,有一些情慾的功效。”
  上回強暴他的傷到現在還沒好,這回怎麼樣也得留一個稍好的印象。若這具身體真能讓他欲罷不能,為了以後的性福著想,可不能再把身下之人嚇著了。房事要的是快感,他也不願總是搞得鮮血淋漓。
  容成說著,分開桓恩的雙腿,搭在自己堅實的肩上。
  桓恩知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心裡恐懼難抑,抓著被褥的手因太過用力,連淡青色血管都凸起了。面前的人朝他邪挑一笑,腰腹使力,便狠狠衝撞進來。
  儘管事先做了很多工作,容成器物的尺寸對於桓恩來說還是過分大了,何況那處上次受的傷還未痊癒,這一抽插,無疑又將傷口撕裂了。
  桓恩立時疼得大叫,眼中厚厚一層水汽再也隱忍不住,化作淚珠從眼角滾落而下。
  他以為忍一忍就過去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可真的被侵犯的時候才發覺,這樣殘酷的事情他果然還是無法忍受!就算他不是王子,就是個普通男子,也無法忍耐雌伏在別人身下,被人像女人一樣操弄!那日的畫面像夢魘一樣鋪面而來,兇狠的抽插蠻搗,無助的哭泣,被撕裂的下體……追得他無處可逃,避無可避。他真的受不了了!不要再來一次!
  “不要!好痛……”桓恩再顧不上國家利益,嗚咽著支起身,不顧容成性器還在他體內,掙扎著向床邊挪去,臉頰上全是淚水,淒慘得一塌糊塗。
  容成本想今晚好好疼他,留下一個比較不錯的印象,孰料還沒完全插進去,就被生生打斷,一時怒火大熾,長臂一伸便扣住桓恩的腰,一使力將他拖了回來,壓在身下。
  “乖乖讓朕操夠就完了,你跑什麼跑?嗯?!好好疼你你不願意,那朕也就懶得再小心伺候你!”
  桓恩被迫跪趴在床上,臀部高高撅起,被那人狠狠一捅,粗大炙熱的性器猶如燒紅的鐵棒,從後庭插進體內。桓恩尖叫一聲,秘處被撐大到極限,腸壁似要被燙壞,連大腿都痙攣了。
  男人的性器淺淺退了出去,又狠搗進來,貫穿得越來越狠,越來越深,頻率也越來越高。桓恩趴在床上,只覺得要被性器捅穿,他連話都沒法再說,只能“嗚……嗚……”地呻吟,到後來,連呻吟都跟不上被抽插的節奏,只能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抽噎。嘴唇無力合攏,任由唾液流出來,沾在大紅被褥上。
  無論他內心對這樣的淫亂有多麼痛恨反感,身體誠實的反應卻騙不了人。後庭就像有螞蟻在爬,在咬,只有當那人插入,充滿他身體的時候,才能驅除這種瘙癢。快感完全覆蓋了疼痛,又痛又爽,他的眼淚並不完全是因為屈辱,很大一部分,是那人貫穿的時候,激動而流……
  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竟然期望對方能抽插得更快更狠,甚至身體都在迎合,內壁像有自主意識般地一吸一縮,桓恩愧疚羞憤到了極點。他恨自己被人如此侮辱,竟然還沈浸在肉體的極樂之中,比起那施暴的人,更加恬不知恥!還好,那人並未口出淫語,倘若那人再說出什麼下流話,他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撞柱而死!
  事實上是,容成沒有心思說下流話。
  進入的一刹那,他的身體比他更快意識到,這個人,的確就是讓他那天爽到極樂的人。即使在清醒的時候,即使沒喝酒,即使缺了些強暴的氣氛,感覺一樣好,快感甚至更清晰。
  秘處緊致柔滑,又濕又熱,插進去如同千張小嘴在吮吸,令他差點把持不下就要一泄如注。郭貴妃和弄玉跟身下這人比起來,就像是失了伸縮性。觸手肌膚之白皙細膩也是他平生僅見,跪趴時從背部到腰部,再到臀部的曲線,還有背部中間那條細細的溝壑,勾人得緊。就連隨呼吸一起一伏的蝴蝶骨,都無比誘人。那淒慘的嗚咽悲鳴,求饒呻吟,更是撓人到極點,讓他忍不住要把這小穴操爛才甘休。
  容成抽插數百下,猛地捅進最裡面停住,滾燙的濃精一舉釋出,燙得身下之人痙攣不止,當下癱在床上。
  容成喘息著伏在桓恩身上,一手捉住他的手壓住,一手托過他的臉頰,狠狠噬咬那微張的唇,肆意在口裡橫衝直撞,輾轉吮吸,直到桓恩喘不過氣來才放開。
  身下之人一頭秀髮早已散開,淩亂地散在大紅被褥上,竟有一種莫名的美感。肌膚也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像是被大紅被褥染紅一般。嘴唇和乳尖紅得一般顏色,豔若桃李,臀間大腿濁液遍佈,以往正直高潔的氣質蕩然無存,只剩下淫靡與曖昧……
  平心而論,作為帝王,容成閱人無數,桓恩這樣的臉蛋,僅能算作中人之姿。但他就是享受他高潔氣質被撕毀的樣子,破壞他如松如竹的冷淡閒適,就像把桃花瓣踩在雨天泥裡那樣快意。桓恩這人也很特別,沈溺於性事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別樣風情韻味,眉眼低垂,嘴唇微張著喘息的樣子尤其美豔撩人。
  “你真厲害,”容成手指緩緩地滑過桓恩的裸背,滿意地感受到身下之人的顫慄,“從來沒有一個人的身體,讓朕如此著迷。不枉朕費了那麼多心思找到你。今晚,朕要操死你。金口玉言,絕無更改。”

  一世傾情23一夜春宵(H)

  桓恩垂著眼喘息,猶如沒聽見一般,一言不發任男人揪住頭髮抱起來,以騎乘的姿態納入懷中。燙鐵般的性器直捅入體內最深處,他眼前一黑,連叫都叫不出來,天鵝般的頸子慢慢垂下。
  容成輕輕撥開他頭髮,手背一路從臉頰輕撫到小巧的下顎,注視著桓恩臉龐的目光近乎溫柔,慢慢湊上前去,孰料桓恩頭一偏,令容成再次落了空。
  第二次。
  容成剛剛才興起的一點溫情瞬間被打得粉碎,伸手捏住桓恩下巴,冷冷一笑:“怎麼,就這麼不願跟朕接吻?”一晚上能惹毛他這麼多次,換個人早拖出去砍了!
  桓恩並未抬眼看面前的男人。“臣不覺得,洩慾需要接吻。”
  容成不怒反笑:“哦?你那張嘴要是不願接吻,就服侍朕的陽具。”說著就將桓恩從身上抱離,揪著他的頭髮湊近自己怒張的下體,“含進去。”
  粗長的男性象徵近在眼前,腥檀味撲鼻而來,桓恩羞憤難當,當下便閉上眼偏過頭去。
  “朕再說最後一次,含進去。”
  桓恩還在掙扎,被容成伸手掐住下巴,一使力掰開口,扯著他頭髮往前,硬生生將性器擠入口中。
  容成那兇器尺寸實在驚人,才只不過進了個頭,已經抵住了桓恩喉頭,前進不得。桓恩被頂得幾欲嘔吐,本能地拼命掙扎,掙脫束縛趴到床邊乾咳不止,似連肺都要咳出來。
  以為他妥協屈服了,中途又要犯倔,好好一場性事鬧得如此不歡。容成皺起眉頭,隨便扯了床邊案几上的絲絹替桓恩擦了擦唇邊的汙物。“乖乖讓朕親就完了,非要鬧成這樣。”
  桓恩沈默著。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在他心裡,一直覺得,只有相愛之人才接吻。
  皇帝臨幸於寵妾,恩客發洩於孌童,都是純粹的洩慾,哪裡需要接吻作前戲點綴,脫了褲子提槍上了便是。
  為了國家,他可以忍辱負重,讓這暴君隨意作踐身體。可是他要為自己留下最後一份清白。
  他若意識不清,被吻就算了。意識清醒的時候,絕不妥協。
  容成見桓恩不說話,怒意又騰地上來了:“不願意就好好用你下面那張嘴伺候朕!”
  桓恩被抱起來,再次坐在容成的慾望之上,暴風驟雨般的進攻頃刻襲來。坐姿使得粗長性器全根沒入,男人頂弄得益發厲害,桓恩跟不上節奏,亦緩不過氣,本能地把手搭在男人肩上,想穩住平衡,男人卻猛然頂弄得更快更狠,掐著他的臀大力往下壓,五指深陷。
  桓恩累得快要死去,眼皮都無力撐開,下體的疼痛和快感卻異常鮮明。男人瘋了一般地噬咬他胸前,似要將乳蕾整個咬下。體內的飽脹感從腸壁一直傳達到身體各處,頭皮發麻,腳趾蜷縮,連手指都握不住。慾望在叫囂,快感如電流般聚集在性器頂端,顫巍巍地抵在男人腹前。
  容成也察覺到了,湊近桓恩耳畔嗤笑一聲:“朕當你是有多貞烈,沒想到身體這麼淫蕩。”
  春藥藥效本就未過,桓恩被上面和下面刺激得心神恍惚,哪裡反應得過來。玉莖被握住揉搓了沒幾下,便眼前一黑,一泄如注。秘處不自覺地收縮,他只聽得容成好像罵了句髒話,便大力撞擊起來,兩顆肉球擊打著他的臀啪啪作響,甚至能聽到性器出入身體時那淫靡的水聲。
  容成很快在他身體裡射了第二次。濁液打在體內不知名某一點上,桓恩經受不住,倒在容成懷裡劇烈喘息,猶如雨打得桃花焉了一般,嬌弱似有萬種風情。
  “你那裡還真是緊……夾得朕都受不了了。”
  容成惡質地一笑,將桓恩平放在床上,大力分開雙腿。
  桓恩幾乎淌下淚來,再顧不得尊嚴底線,嘶啞著嗓子哀求道:“陛下……饒了臣吧……”那裡真的不能再……“嗚!”
  容成似沒聽見一般,一舉挺進最深處,又開始了新一輪進犯。
  ……
  四周的聲響好像都越變越小了,暴君的臉龐也變得模糊不清。
  耳邊響起馬蹄掠過草叢悉悉索索的聲音,眼前出現的是一大片草原,還有在前面騎著駿馬的哥哥們。鎧甲反射陽光,活力飛揚。
  “小恩,你怎麼那麼慢,快跟上來!”
  桓恩怎麼努力,也只能望著哥哥們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馬蹄聲嗡嗡地像被悶在罐中,四周逐漸陷入一片黑暗……
  “皇兄……哥……哥……”
  ……
  忽覺身下之人沒了反應,容成抬頭一看,桓恩早已昏迷過去,鬢髮四散,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
  “桓恩?”容成拍拍他臉頰,“桓恩!”

  一世傾情24

  胡太醫挎著藥箱一路小跑進了長樂宮。
  值夜太醫總是壓力巨大:大半夜的宣太醫就沒出過什麼好事。白天還能靠同僚,晚上就靠那一個,診錯脈開錯方子那就是一個人的責任,這哪擔得起。雖然他在宮中供職多年,沒出過大岔子,也慢慢積累了很多經驗,可臨到被傳喚的時候,還是緊張得額頭冒汗。
  門口的劉總管對著他又是搖頭又是比了跟手指在唇邊,他就知道,這回多半又是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寢殿裡一股男性精液麝香味道,還伴隨著尚未淡去的甜膩薰香。皇帝僅著白色中衣坐在床邊,皺著眉頭,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一見這陣仗,他就知道,多半又是面前這位主子折騰狠了。容成心性愛胡鬧,這種爛攤子太醫院以前就收拾了好幾回,原以為這位爺長大就收斂了,結果又……胡太醫不敢往床上瞧,一進來就趕緊下跪:“微臣參見陛下。”
  “趕緊起來,過來看看他怎麼了。”
  床上人的身體被覆在大紅被褥下,只露出右手手腕和手掌,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上面還有紅紅的掐痕。幾縷髮絲貼在臉頰上,整張臉都有些泛白,看上去格外淒慘。
  胡太醫心中長嘆,伸手搭脈。這一搭便心裡一跳:這不是上回在養心殿的那位?傷還沒好全,又被拖上床,皇帝的恩寵真是難以承受。
  “陛下,這位……乃是身體貧弱,體力透支,氣血淤積而導致的昏迷,多休息調養,應該就能恢復,沒什麼大問題……”
  “真沒什麼問題?”
  “呃……”胡太醫猶豫著措辭,“這幾天……最好減少房事……後面的傷口若遲遲不癒,便有可能惡化……”
  容成臉色愈發難看:“行了,下去開方子吧。管好你的嘴。”
  “遵旨……”
  “你們幾個過來,把他抬到偏殿的溫泉池子裡洗洗。”
  容成支著腦袋,看著兩小太監一個托著上身,一個托著腿,抬著裹著被子的桓恩往偏殿裡走,不知為什麼覺得很不悅。尤其是那小太監手還扶著桓恩腰部,讓他怎麼看怎麼想把那手掰開。
  思來想去有點坐不住,起身走進偏殿,只見宮女正掀開被褥,露出一角圓潤白皙的肩頭。容成想也沒想就沖口而出:“你們都下去。”
  幾個宮女太監摸不著頭腦,唯唯諾諾地出去了,唯恐自己做錯了什麼被皇帝責難。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嘩嘩水聲。
  容成脫掉中衣,蹲下身,緩緩掀開了桓恩身上的被褥。原本潔白如玉的軀體上,全是吻痕和掐痕,乳蕾紅腫,看上去好不可憐。可是就這樣,還是讓他慢慢燃起火來,下身又有些抬頭。
  容成深吸一口氣,走下池子,將桓恩抱進水中,一手攬著他腰,一手穿過兩腿之間,伸進了那個脆弱不堪的地方。
  完事之後的清理,他雖極少親自動手,還是知道一些的。以往他做了便睡,清理那都是侍寢之人回去之後自己處理的事,也有過把人做昏過去,讓宮女去洗的。可是今日不知怎的,一想到桓恩的身體要被人看去,就十分不悅。再想到別人的手指要伸進那個地方,更是不爽。於是結果便是自己紆尊降貴親自接手這項差事。
  “唔……嗯……”
  容成垂眼一看,懷中人皺著眉,想是被碰到了傷處。
  圓潤的肩露在水面,頭斜靠著胸膛,長長的頭髮氤氳在水裡,好似幽浮的水草。
  容成一見桓恩這幅模樣,就覺得下腹像有一把火在燒。忍不住捏住桓恩下巴,狠狠咬上去。
  這次懷中的人再不會反抗,乖乖地任他吮吸,啃咬,將所有唾液吞吃入腹,彷彿這樣都還不夠。怎麼都不夠。
  “陛下……快三更了……”劉琦在外面低聲喊道。
  “知道了。”
  容成抱起桓恩出了溫泉池,命人拿來小號玉勢,沾上藥膏在秘處塗抹了一圈。
  “陛下……要奴才送他回驛館嗎?”
  “不用。”容成替桓恩蓋好被子,“今晚就這麼歇了。”
  “陛下……”長樂宮從來不留外人睡覺,這是規矩。以往皇上翻牌子,都是嬪妃來了侍寢完畢就退下,哪有留在皇帝寢宮過夜的先例。
  “退下。”
  “……是……”

  一世傾情25

  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帝今天心情很好。
  自從上回眾卿百官被容成一頓狠削,上朝時都小心翼翼,留心觀察上面那位的臉色,免得又踩到地雷。今天顯然是今時不同往日,無論是上奏本的,上諫言的,還是奏請國庫批款的,上面那位一律柔風和煦,沒一句重話。雖然大家都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但都得出了一個結論:朝堂的春天來了。
  終於得到了渴求已久的人,痛痛快快折騰了一夜,能不爽嗎。
  當皇帝有諸多限制,譬如從小就接受嚴格教育,詩書騎射樣樣不能廢,五更就要起來準備上朝,每天批不完的摺子,聽不完的奏本,末了還有太後耳提面命,嬪妃在後宮攪和……不過相對的,也有天下無雙的特權──想把誰拖上床,就把誰拖上床。管你是頭牌小倌也好,敵國王子也罷。
  容成現在四肢百骸都跟泡過溫泉一般舒暢。
  早上起來的時候,枕邊人還在睡著,蒼白的嘴唇恢復了些紅潤,襯著玉白的臉,烏黑的髮,格外惹人憐愛。容成忍不住俯下身親了一口,嘴唇一沾上去,就愈發不能離開,輾轉親吻了許久,直到身下人微微一動,似要被打擾得醒來,才放開。
  下朝回宮的路上,容成忍不住想,掀開寢殿簾子,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如果桓恩還睡著,就再親一口,親到他醒來,到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是羞憤不已,臉頰泛紅,還是強壓屈辱,冷若冰霜?如果是前者,他當然是樂於見得,如果是後者,那就再想個法子,打破那偽裝的面具……
  如果已經醒著了,那是在穿衣?淨面?沐浴?還是等死一般等著他回來?
  容成玩味地笑著,跨進了甘泉宮。
  空氣裡還留著昨天的溫度和香薰淡淡的甜味,陽光透過窗戶上的雕花間隙透進來,光束中似有微塵在飛揚。
  一切都很溫馨,除了床上空無一人。
  被子疊著異常整齊,就像沒有人睡過。
  “劉琦。”
  劉琦心驚膽戰地跟在容成後面:“陛下……王子殿下……回驛館去了……”
  “回驛館?他那身體怎麼回驛館?你怎麼沒攔住他?”
  照理說,侍寢完畢就應該自動退下,留宿長樂宮已經是有違祖制。可桓恩顯然是個特例,“奴才罪該萬死!奴才攔過殿下,可殿下執意要走,奴才攔不住……”
  想想也是。
  他倔起來那樣子,劉琦能有什麼轍。
  “照太醫昨天開的方子抓藥,連帶著方子一起給他送過去,再送點軟膏和補藥。”
  “奴才這就去辦。”
  ***
  此時此刻,桓恩正在驛館沐浴。
  從起床他就有些低燒,想是昨天傷口又裂開的緣故。渾身酸痛,後面那處更是疼得鑽心,連衣袍都無力穿上,最後迫不得已接受了宮女的服侍,才穿戴完畢梳洗整齊。
  宮女的臉色和態度都很曖昧,許是因為昨晚聽到了些異樣聲響。桓恩也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表情來應對,只匆匆道了聲謝。
  他只想離開這屈辱之地,越快越好,一刻都不想待,即使後面的傷讓他每走一步就踩在刀刃上。
  桓恩下了轎子,從驛館門口走到自己居住的府邸就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還是強撐著,喚來小廝備了點熱水,再沐浴了一次。因為不這樣做,他就覺得髒汙,噁心。
  那暴君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吻痕,精液,儘管昨晚已經洗過了,他還是覺得似有殘留在身上,拼命擦洗直到肌膚都泛紅。甚至不顧疼痛地伸進那個還在紅腫的地方,用清水洗了又洗,直到水面上浮起了一絲驚心動魄的紅。
  桓恩看著那絲紅慢慢泛開,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在故國不受父王寵愛,自告奮勇充當質子借兵,卻又遇上暴君,強暴了他第一次還要來第二次。這樣屈辱的事,他還只有打落牙和血吞,誰都不能說,連訴苦都不能。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誰,到底哪裡做得不好。
  要被這樣折磨,這樣侮辱。
  桓恩咬著牙跨出浴桶,用衣袍隨便擦了擦,默默躺在床上。
  此件事了,回國複命之後,他就找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默默生活,默默死去。
  當然,如果沒有命留到回國,死在這裡,那就算是,死得其所吧……

  一世傾情26最不想見的人

  容成翻著案几上一疊從前線送回的密報,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宣朝跟月族結成暫時聯盟,勢必對百齡士氣造成巨大影響,這場戰爭看來是打不了多久了。如果百齡提出跟宣朝結盟,瓜分月族領土的話,這倒還真是成了個難題。站在宣朝的角度上,其實並不好做決定。倘若接受瓜分,那個人不知道會傷心焦慮成什麼樣子……
  容成合上密報,腦海裡閃過桓恩眼角帶淚的模樣,忽然心裡一動,問道:“隋毅,‘他’最近在幹什麼?”
  數日前桓恩醒來不告而別,容成並未多想,以為一夜春宵之後,自己應該得到了滿足。誰知無論是性事間還是夢裡,那張並不覺得多漂亮的,憤怒又有些悽楚臉總是不知不覺就浮現在腦海裡。於是乾脆讓隋毅派人去驛站門口盯著,美其名曰保護安全,其實就是監視動向。他倒不擔心謀反之類的事情,他就是想知道那個人每時每刻在哪裡,在幹什麼,這樣,他想找他的時候,來得快一點。到現在已經十數日了,要說秘處的裂傷,應該也好了吧……
  “回稟陛下,殿下除了去過兩趟清風書齋和一趟怡芳閣找他那位琴師朋友,其他時間都在驛站歇著。”
  “書齋?他還真是風雅。”容成懶懶一笑,“擺駕,去驛站看看他都讀些什麼書。”
  這都什麼時候了,再過一會兒就該歇下了,還擺駕驛站?那位主子在打什麼主意隋毅心知肚明,跟劉琦對望一眼,搖搖頭,跟著容成出了養心殿。
  ***
  房間裡亮著一點孤燈,桓恩正坐在燈下聚精會神地看書。
  自從那日強迫性事,半月以來,容成再沒來找他麻煩,讓他心下稍安。在宮廷秘藥的幫助下,後面的傷口逐漸癒合,桓恩便嘗試著出門走動。他在東肆發現了一家書齋,裡面有賣很多古籍。月族地處渤海之濱,書籍流動並不方便,即使是月族皇家書院,有些書籍刻本也很難搞到。現在珍貴的資源就在眼前,桓恩十分開心,每天都閱讀到深夜。
  忽然門口響起“叩叩”的敲門聲,桓恩以為是管事,起身開門,赫然發現門口站著身著明黃便服,腰環碧玉鎏金帶,多日不見的暴君──容成。
  “陛下……”桓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掀袍欲拜,被容成一隻手托住了。
  “王子殿下免禮,朕就是過來看看,殿下吃住可還習慣。”
  “謝陛下關心,臣已經非常習慣這裡的生活了。”大晚上的過來看看?他什麼時候有這麼好心?桓恩一顆心直沈到谷底,只盼這人看完了趕快走。
  容成自顧自地走進房間,桓恩哪裡敢擋,只好關上門跟在後面,看這人還有什麼花樣。
  “王子殿下的傷好了嗎?”容成翻著桌上攤開的書。
  他居然還有臉問……桓恩自己都沒臉回答。這傷誰搞出來的誰心裡知道!他居然還跟沒事人似的……桓恩強壓心中羞憤,道:“謝陛下關心……已經……痊癒了。”
  “那就好。”
  容成意味深長地淡淡吐出三字,讓桓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生怕他下一句又能讓他生不如死。好在這暴君只是隨意翻了翻書頁,抬眼道:“你對《道德經》感興趣?”
  “只是少年時跟隨太傅學過一些……在雍京看到有其他版本的賣,就想買回來看一下有沒有什麼不同……”
  容成照著攤開的書頁念道:“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王子殿下對老子的治國之學有什麼看法?”
  桓恩雖不知道容成問這個有什麼用意,還是照實答道:“微臣以為,老子的治國之學,宣導清靜無為,垂拱而治,極少干涉百姓,雖然有道理,但只能用於某些固定情形。”
  “哦?譬如?”
  “譬如戰爭結束民生凋敝之時。相反,倘若以老子之學治轄現下的月族,恐怕只是坐以待斃,會加快亡國。”
  “你倒是有些見地。”容成大感納罕,他原以為跟著太學那些老頭子,只會懂些之乎者也,仁者治世,治大國若烹小鮮等迂腐道理,沒想到這位長在深宮的王子還看得挺通透。
  罷了罷了,他可不是為了大談政治哲學才來的。
  懶得再迂回下去,容成放下書頁,一步一步走近桓恩,看著他的臉一點一點慘白下去,心情十二萬分的舒暢:“既然傷口好了,那就侍寢吧,朕的王子殿下。”

  一世傾情27第三夜

  桓恩一刹那眼前一黑。
  他以為已經是最壞的境地了,沒想到還有更壞的。
  上次的事情之後,他以為大不了就當再被狗咬一口,咬完就算了。現在這個暴君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還笑著對他說:“侍寢吧。”
  他都能看見那人眼中不加掩飾的慾念和戲謔。
  他到底把他當什麼了?到底要作踐他到什麼程度才甘休?!他已經委曲求全讓他折騰過一整晚了,他還要怎麼樣?!
  他再不受寵,國家再弱,他也是王子!不是妓女!
  容成饒有興致地看著桓恩,看著他表情從震驚,憤怒,到屈辱,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消失,最後垂下眼睫別過頭去,那顫抖的睫毛,撩人到了極點。
  容成笑著伸手繞過桓恩身後,輕輕一扯,解開了鵝黃色發帶,掬起一捧湊到鼻尖,輕嗅了一下,一股暗香幽幽入鼻,好似暗夜的曇花。
  “你用什麼洗髮的?怎麼這麼香?”
  一句正常的話,在這個時候從他口中說出來也就跟調戲差不多了。桓恩不想回答,只偏頭看著桌上搖曳的燭光,好像下一瞬就要熄滅。
  “不想說話?”容成也不生氣,解開了面前人的衣帶,素白外袍滑落在地上。再伸手撥開中衣,露出纖細的鎖骨,圓潤的肩膀,接著是白皙的胸膛。
  很快面前的人便全身光裸。瑩白的肌膚猶如夜明珠一般,反射著燭火的光亮,泛著盈盈光澤。
  桓恩羞憤至極,閉上眼睛,緊咬下唇,忍不住伸手蓋住那個隱秘部位,整具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容成心中愉悅,忍不住生了點憐愛之心,伸手抱起桓恩,把僵直的他放在床上,輕輕覆上去,安撫道:“朕會做足前戲,不會疼的。”
  孰料身下之人倏地睜開眼,眼神晶亮而憤怒:“不必!微臣只望陛下速戰速決!”言下之意,陛下您快點插入快點高潮快點撤出,臣好快點就寢。
  容成是又好氣又好笑:為他著想,結果他還不領情,要直接這麼插進去,好不容易養好的傷就又廢了,不疼死才怪。看桓恩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容成無奈搖頭,伸手握住了他性器,趁著桓恩驚愕睜眼的當兒,低頭含住了他的唇。
  又是極盡美妙的一夜。
  儘管容成不用練習這方面的技術,頻繁的性事還是讓他無師自通。平時都讓人伺候,今日總算是派上了大用場。
  桓恩漸漸忍不住呻吟,連咬下唇都難以自制。羞憤之間,只好用手臂擋在面前,想要借此掩住聲音。這副皺眉閉眼隱忍的表情落在容成眼裡無比煽情,忽然退出來,在身下之人“不要、不要!”的哀求聲中將他翻過去趴伏在床上,一個挺入頂到最深。
  如絲般的觸感,無論是肌膚還是秘處。讓人想深埋進去就不再出來。
  彷彿是有生以來,最契合的一具軀體,量身定做,天下唯一。
  蠟燭跳躍著,燃燒著,逐漸熄滅了,最後一絲煙也消弭在黑暗裡。
  輕紗羅帳裡隱忍的呻吟還在持續,配合著吱呀吱呀床架搖晃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格外詭異。
  直到一聲拔高的“嗚──”,才又恢復了平靜。
  容成輕撫著身下人汗濕的淡粉臉頰,瑩白的胸膛還在一起一伏,彷彿剛從溺水中解脫出來。
  “朕明早還有朝會,先回宮了,你睡一覺起來再沐浴吧。朕明天指派幾個人服侍你。”
  “不必。微臣恭送陛下。”身下人閉著眼回答,聲音平板毫無起伏,彷彿在背書。
  饜足之後的容成心情舒暢得不得了,這點小小的君前無禮也就懶得計較,起來穿上衣服,替他蓋好被子,又低頭親了一口,推門走了。門外依稀傳來劉琦刻意壓低的尖細聲音,桓恩也再無心計較被聽去了多少呻吟。
  睡一覺再起來沐浴?他怎麼受得了?
  那人滾燙的液體就留在他體內,滿身也黏膩的全是汗水和白濁的……
  桓恩伸手擋住眼睛,淚水慢慢滑落下來。
  無論每次怎麼抵抗,怎麼故作堅強,最後都被瓦解得一點不剩。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在那人身下得到快感,到達高潮,呻吟抽泣,最後嘶啞著嗓子求他不要,求他放過。
  上回還能安慰自己,是因為春藥的緣故,這次呢?這次他還能拿什麼安慰自己?
  那點可笑的自尊就像一個笑話。
  桓恩只覺得自己滿身髒汙,想下床喚人燒水沐浴,身體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像散了架。
  他直著眼看著床頂,看到眼睛疲倦,不知什麼時候慢慢合上。

  一世傾情28專寵

  之後幾乎每兩三天,那人就會來“臨幸”一次。就像例行公事般躲不開。有時掌燈時分就來了,更多的時候是臨到睡前才來。
  桓恩嘗試著早點上床歇著,想借此消極拒絕,孰料那人不知怎麼就進了房門,待到他感覺被吻得喘不過氣而醒來的時候,衣服早已被脫光了。接下來便是順理成章的潤滑,擴張,插入,高潮。不知是不是做得太頻繁的緣故,後面被插入都不太疼了,只是一直覺得休息不夠,白天倚在床上看書,精神很難集中,常常看著看著就望著遠方一直出神,然後就睡著了。
  桓恩不知道那人到底哪裡來的那麼多慾望。他從小到大對這方面就不熱衷,長這麼大都沒有自瀆過一次,怎麼也想不明白。更何況,那人後宮自有佳麗,想弄個什麼小倌進宮也就是一個口諭的事,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人要這麼頻繁地跑來折騰他。
  很快,他也不用明白了。
  如此這樣“偷情”了大約半個月光景,一天晚上,桓恩收到劉琦帶來的皇帝口諭,要在長樂宮召見他。
  來傳口諭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那人在打什麼主意他心知肚明。
  可惜,他不能抗旨不遵。
  到了長樂宮,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原來是皇帝懶得自己動了,於是讓他進宮“伺候”。
  這晚他又直接被做到暈過去。
  連續幾天都被需索得厲害,宮裡似乎又點了些寧心助眠的薰香,桓恩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睜眼,視線所及之處全是雕花床頭,龍紋被褥,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身在何處。
  “你睡了很久,最近沒有好好休息嗎?”
  低沈的聲音從鳳紋屏風後傳來,接著露出明黃袍子一角,容成慢慢走近了。
  “陛下……”桓恩剛剛醒來,腦子還沒開始運轉,正不知如何回答,便聽見對面人淡淡道:“今日就不要再偷跑回驛館了。從今以後,你就住這裡。”
  “陛下!?”桓恩原本還有些暈乎乎的,聽到這話驚得一下子清醒過來。隨侍在容成身後的劉琦也是一臉被震到的表情。
  “你的書籍衣物,還有別的東西,我昨晚已經派人都搬過來了,就放在外廳,你等會兒起來了可以去清點一下,看少了什麼。”
  “陛下!”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還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寵臣住在皇帝寢宮,這叫什麼事?!他留宿一晚已經足夠大逆不道了!何況他還身份特殊!關鍵是……如果住在他的寢宮,那就意味著……
  “先起來喝點粥,潤胃。”
  “陛下!”桓恩顧不得穿好外袍,就著沒繫好的白色中衣翻身下床跪在地上:“這樣的決定是否太過草率?”
  容成淡淡瞥來一眼:“怎麼,你也要跟朕說教禮儀?”
  “微臣不敢……只是留宿外臣於陛下寢宮,於情於理不合,望陛下三思!”桓恩心急如焚:住在驛館,他好歹還能有些自由的日子,他不想每天都被侵犯,不想所有宮女太監都用或是曖昧或是鄙夷的眼神看他!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
  “……”
  “朕只不過想早點抱夠你。”
  “……”
  “這樣,你也能早點獲得解放吧?這難道不是你一直嚮往的嗎?”
  桓恩有些呆愣地抬頭望著逆光中的帝王。光束中有細小的塵埃在幽浮。那人的臉頰在陰影中模糊不清。
  “行了,起來喝粥吧。”
  他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解脫的日子就要到了?
  他不知道。

  不過離那人近一些了,他也才逐漸真正地認識這個人。每天五更時分就要起床,淨面,吃完早點之後就去上朝。下朝之後例行向太後問安,然後回養心殿,或是批摺子,或是就朝議的一些問題召見大臣。午時吃午餐,下午一般都在養心殿批摺子,有時候也會有一些活動,諸如練習騎射之類。總體來說,並不見得輕鬆。也並沒有像他原來害怕的那樣,每天沒事就把他往床上帶。相反地,那人生活還算規律,除了午餐晚餐時可以見到他,就只有晚上臨睡前,只是……
  “臨幸”更加頻繁了,幾乎每隔一晚就會……罷了罷了,一想到這是為了早點厭倦他,桓恩就覺得勉強還能忍受。
  那人在床上也比較顧及他的感受,時常點著薰香,塗一些外用藥,前戲也做得很足,所以倒不會太疼痛。只是自己……越來越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他無法否認,在這樣的屈辱中,身體還能感覺到快感,高潮時也會覺得極樂……讓他覺得,身體好像背叛了意志,髒汙得徹底……
  “你看你看,陛下的新寵就是他。”
  “就是他?不覺得有多漂亮啊……”
  “我也不覺得呢,但據說最近陛下都專寵他……”
  聽到斜對面有壓低聲音的嘰嘰喳喳,桓恩才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在宮裡待著太悶,他偶爾也會帶著書上長樂宮外的御花園看。花鳥蟲魚,才讓他覺得有生氣一些。
  抬起頭,只見兩個侍女匆匆忙忙把頭縮進了假山後面。桓恩不禁搖頭:頭縮進去了,衣角還露在外面呢。
  新寵?這樣看似尊貴的名頭,他還真是不想要。
  ……還好,她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忽聽得一個柔柔的聲音傳來:“一個人在這裡看書,不覺得寂寞嗎?”

  一世傾情29

  桓恩抬眼,只見一個穿著素白袍子的清瘦男子立在石桌前。視線往上,是一張美得幾乎男女不辨的臉龐。下巴微尖,膚如凝脂,眉眼顧盼流光,連桓恩都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抱歉……你是……”那暴君的後宮佳麗之一嗎?
  “是我唐突了,”來人掩住嘴唇輕笑,“我叫弄玉,不怕你笑話,我就住在這附近的冷宮。”
  “冷宮?”這麼漂亮的人也會被打進冷宮?那暴君也未免太喜新厭舊了吧……桓恩正替面前的人不值,忽然又轉念一想,大概自己解脫的好日子也要近了。
  “嗯。你呢,你是陛下的新寵吧?”
  “不……我……”來人落落大方,桓恩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對於一個被厭棄的人來說,新寵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他不想無緣無故被仇恨。
  弄玉擺擺手笑道:“你不用掩飾,這宮附近的人都知道。宮裡很無聊,所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消息就傳得很快,特別是跟陛下有關的。”
  桓恩微微皺眉:竟然被這麼多人當成孌童……“雖然這樣說很矯情,但是……我其實並非自願……”
  “我也不是。我一看你就知道不是。”
  “啊?”對方這麼一說,桓恩立刻覺得親切起來。
  “我也是被擄進來的。被皇帝厭棄以後,一個人在這裡太無聊,看到你面相親和,就忍不住來搭訕。”
  桓恩開心地笑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啊!那你原來是……”
  “原籍揚州人氏,在京城以彈琴為生。”
  “彈琴?”想到穆少衣也是琴師,桓恩忍不住對面前的人又多親近了幾分。
  “琴棋書畫都懂一些。”
  “啊……原來是全才……”
  “全才談不上,每樣都懂一點,但每樣都只懂皮毛。”
  “你太過謙虛了。”
  在陌生的國度,竟遇到相同境遇的人,而這人,竟然還跟他志趣相投。這樣的概率實在不大。桓恩自進宮以後,無法再出宮和穆少衣見面,心中苦悶無人傾吐,面前這人雖不能完全告訴他實情,聊些琴棋書畫也是好的。
  猶如他鄉遇故知,桓恩這一下午竟來了些精神,和弄玉聊了一個時辰,直到弄玉起身說有事要先行回去,兩人才暫時作別,並約好以後每個下午來此見面,倘若超過一炷香未至,那就表明今日有事耽擱,不能前來。
  ***
  “看起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容成批完摺子,踏進長樂宮,意外見桓恩居然沒在床上裝睡。
  “……”有那麼明顯嗎?
  “遇到什麼好事?”容成一邊在劉琦的伺候下脫下外袍一邊問。
  “……沒什麼。”桓恩收起線裝書,走到屏風後面,寬衣解帶,準備休息。
  “有月族的消息,要不要聽?”
  桓恩正在呆愣,就被人從背後摟住,腰帶被徐徐解開,滑落在地上。耳朵也陷入了綿密的親吻,濕潤的舌頭從耳廓探下,直到把耳垂整個含住。
  “是不是……好消息?”桓恩有些微微發抖地,按在容成欲掀開他中衣的手上。
  “你想知道?”
  雖不知對方又有什麼花招,桓恩還是老實點頭了:“想……”
  “想知道的話,今天主動一次,朕就告訴你。”
  做你的春秋大夢!桓恩忍了又忍,才咬著牙把這句話咽下去,被氣得直發抖。這人簡直……簡直恬不知恥!居然用軍情來要脅他,還提這樣下流的……
  “生氣了?”容成強迫面前人轉過身來,桓恩含著淚狠狠瞪去一眼,容成卻是愛極了他這眼神,明明應該是淩厲的,卻被盈盈水光柔化了,含羞帶怒似有萬種風情。
  桓恩不想理他,拼命想掙開雙臂禁錮,對方卻越收越緊。
  “自我軍將士抵達,聯合軍士氣大振,”容成一邊脫下他的中衣一邊慢慢念道,像是在背誦奏摺,“迄今已打破三波敵軍進攻,有望一鼓作氣收復失地……”
  後背沾上柔軟被褥的時候,桓恩才察覺自己哭了。
  他這樣無用又悲哀的人生,總算是派上了一點用場。
  雖然被這暴君威脅,羞辱,好在這一切難以忍受的事情,現在都有了價值。不枉他咽下這樣巨大的苦痛。
  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王子,瘦弱的手臂也沒辦法保護他的臣民,有過這樣的犧牲,得到這樣的結果,勉強算是,盡了一些王子的責任罷……
  “不是應該高興嗎,怎麼哭了。”
  桓恩搖搖頭,任由男人將他的雙腿分得更開,再狠狠侵入。
  不用說,他幾乎一整晚都沒睡覺。第二天一直睡到過午,迷迷糊糊才想起來下午還要跟弄玉見面。沐浴清洗了一番,又匆匆用了些午膳,沒抱希望地趕到御花園,發現弄玉竟然還在等他。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沒關係……”
  見對方忽然眼神發直地盯著自己的脖頸,桓恩有些不自然地用手遮住。“……怎麼了?”
  “……你下次……還是穿些帶領的外袍吧……吻痕就露在外面……”
  “……啊……”桓恩頓時羞愧難當,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雖然對方說自己被擄進宮也並非自願,可在一個失寵的人面前展現著聖眷正濃的證據,只會徒增反感。
  “陛下每次……的時候,會……吻你嗎?”
  “……是……”豈止是親吻……簡直就是噬咬。隔一晚就做一次,他身上簡直吻痕遍佈……現在證據確鑿,想說不也沒什麼立場。
  話一出口,對方的表情就更不自然。“陛下每晚都翻你的牌子?你是……住在哪個宮?”
  “並非每晚……我……我沒有獨立的宮院……”桓恩其實很想編一個宮殿名字,但他對此一無所知,編一個就露餡,不如老實回答。
  弄玉的臉更白了:“那你住哪裡?”
  “……”
  “你住陛下的長樂宮?”
  “……”
  一世傾情30事發

  弄玉那張漂亮的臉已經慘白如紙了。
  顯然,對方的表情很難看,桓恩不想再談論這個並不令他愉快的話題。有時候,雖然事情一開始並非出於自願,但被寵幸又失去寵幸,感到失落和不甘是人之常情。
  “……對了,這是我特別喜歡吃的一種糕點,特地帶來推薦給你,你嘗嘗看?”
  話題轉得不太自然,弄玉伸手邀請的姿勢也有些僵硬,但總比兩個人相對無言強得多。桓恩順水推舟拿起一塊淡黃色糕點送進嘴裡,卻嘗不出半點滋味。
  今天弄玉很顯然心神不寧,說話有一搭沒一搭,一直絞著雙手,還有些顫抖,像是在強自抑制什麼。桓恩看出了弄玉的異常,也無心再聊,原本明明可以酣暢淋漓的談話只得草草收場。
  縱然如此,桓恩仍然不想失去這個來之不易的朋友。在這偌大的宮中,他並沒有別的人可以傾訴。只要不談到他被寵幸的細節,大概就沒什麼吧。
  ***
  “陛下最近似乎心情不錯。”說話的人是當朝宰相熊廷恪。熊廷恪進士出身,為政清廉,在民間清譽甚隆,四十多歲就從戶部尚書升任宰相。“是因為對百齡作戰大捷,而常平倉推行至今也反響不錯的緣故嗎?”
  “哈哈,你倒是聰明。”容成大笑。
  協助月族對百齡作戰自不必說,聯合軍士氣如虹,正在伺機反撲。
  至於常平倉,則是他還在做太子期間,巡視治理西南乾旱所產生的構想。當年西南數十州縣大旱,顆粒無收,流民上萬,而臨近的州縣居然沒有足夠的糧食救濟,商人趁機抬高物價,大發其財。容成下令遠從國庫抽調,運輸時間長達一個月之久,路上由於顛簸等各種情況還附加了損耗。運到乾旱地區時,已然餓死了數百人。
  容成巡視之時,見路邊餓殍遍地,深感痛心。豐年谷賤,物價極低,農民即使豐收也賣不了多少錢,商人還趁機壓價收購,而災年又谷貴傷民,商人抬價投機:無論豐收欠收,吃虧的似乎總是農民。於是容成想出了一個主意,豐年讓官府出面,以平常價格收購糧食,儲存在糧庫,而災年又以平常價格賣出,一來平抑物價,二來也解決了緊急救濟問題。
  容成將這提議上奏給先帝宣文帝,宣文帝雖然嘉許,但因為種種原因並未採納。待容成登基以後,首先就下令在全國執行“常平倉”。這一變革雖在執行中受到很多阻力,尤其是來自商人階級和一些頑固守舊大臣,但很快在全國收到了良好反響。今夏黃河水患,常平倉在救濟災民中起到了巨大作用,災情恢復後,甚至有百姓到官府表示感謝,有幾個州牧將此事寫進奏摺,容成看後自然異常得意。
  當然了,國事只是心情好的一部分。至於另一部分,當然是來自“家事”。
  桓恩住在他寢宮已經大半個月,這大半個月過的日子是異常舒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每晚都躺在床上讓他為所欲為,讓皇帝陛下猶如置身雲間。數日以來,身下之人好像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縱然不會在床笫之間配合,也不會彆扭地裝作死人一樣。其中種種隱忍,高潮時的愉悅表情,以及完事之後的羞慚模樣,都令他愛不釋手,甚至忍不住出言調戲,就為了看他臉紅羞憤的樣子。
  以往在他身邊的人,雖自稱是真心愛他,可誰又知道這中間有沒有參雜別的權力心思呢。而這月族的質子,至純至真,連討厭他都毫不掩飾地露在臉上,反倒令他大感興趣。即使本質上跟暖床的孌童沒什麼兩樣,容成也始終覺得,在他身上,毫無任何被玷污的感覺,好像氣質還跟甘泉宮初見時一樣高潔。
  “常平倉確是解決了一大難題,可眼下,臣聞西部邊陲的燕族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你這麼一說,朕還都忘了,這又到秋末了。”容成支著腦袋,視線所及之處,西斜的日光打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鍍上了一層金。
  宣朝的西部邊陲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戈壁,遊牧民族燕族就居住在此。說居住,其實他們並沒有固定的國土邊界。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水草豐茂就停下來駐紮,水草稀減就再次移動,可以稱是居無定所。每到秋末宣朝農業收成接近尾聲,燕族就常有騎兵犯境,搶了糧食谷物就走,他們騎的是精健的大宛馬,要打也追不上。長此以往,宣朝西疆就有些令人頭疼。這雖然並不是什麼大的問題,但長期被騷擾,邊陲居民怨聲載道,朝堂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治理,各種政策似乎也收效甚微。
  “明日朝議,再看看有沒有應付良策。這事不能繼續拖下去了,否則西部邊陲居民內遷,等於變相縮減國土,燕族又會得寸進尺。”
  “遵旨。”
  熊廷恪起身拱了拱手,正要告退,便見劉琦急匆匆跑進來,來不及拜見就跑到首座下,附在容成耳邊耳語兩句,容成的臉立刻就變了色,抓著扶手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一世傾情31柔情

  劉琦小心翼翼地又重複了一遍,只見容成刷地站起身來,一掀袍子就往外走。
  “太醫院來人沒有?”
  “回陛下,胡太醫已經來了……”劉琦一路小跑地跟在容成後面。
  “就那庸醫?把太醫團全給朕叫過來!”
  “陛下……”召集太醫團會診是皇家特權,一般的外戚都不能有如此規格,更別說這麼一個小王子……
  “囉嗦什麼?還不快去?!”
  “奴才遵旨……”
  容成一路踏進長樂宮,裡面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胡太醫手揣在袖子裡,跪在床邊。“陛下……”
  容成顧不得去理他,幾步走近了,瞧見床上的人和衣而臥,面色蒼白,頓時怒火大熾,回頭一看抖抖索索的宮女太監,隨手指了個人就問:“這怎麼回事?嗯?!”
  “回陛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用過午膳後沒多久,公子就突然嘔吐不止,劉公公趕緊叫了太醫院來看,胡太醫說是……說是中毒……”
  中毒在宮廷可是一項罪名不小的指控。皇帝所吃所用的一切物品都經過人為檢驗,這樣都會中毒,這意味著皇帝也可能中毒,意味著很多環節都存在漏洞,光是檢查清洗御膳房的人,就夠天翻地覆。
  他沒事,而桓恩出事了,說不準,這下毒的人就是沖著桓恩來的。
  容成一字一句道:“胡太醫,你給朕說清楚了,什麼中毒?”
  “這……微臣不敢誇口,只能說從目前的症狀看來,中毒的可能性較大。至於具體是什麼毒,尚需太醫院做詳細調查。”
  容成越聽越火:“儘是廢話!他會不會有事?”
  胡太醫趕緊拍著胸脯打包票:“回陛下,嘔吐一般都是中毒早期症狀,安心休養幾日應當無礙。”
  “他要有礙,朕就廢了你!”
  “呃……是……是……”床上的人憔悴得像一株枯萎的水仙。
  原本柔順黑亮的秀髮沒什麼生氣地貼在臉頰上,唇色慘澹,眉頭輕皺,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痛苦之色,看得容成心裡很不舒服,忍不住輕撫了下桓恩的臉頰。
  雖然他也經常折騰得他皺著眉頭,滿臉淚痕,可跟這感覺完全不同。他並不樂於見到桓恩病怏怏的樣子。
  劉琦來報的那一瞬間,他的心直線下落,渾身都涼了,自懂事以來,除了父皇駕崩,他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直到聽到胡太醫說沒事,才感覺失溫的身體又一點點回復了溫度,背後的衣服貼著肌膚,竟然出了一層薄汗。
  他還沒抱夠他,怎麼能隨便失去。
  抬起頭,劉琦正領著一眾太醫進門。
  “傳旨,即刻徹查此事,直到水落石出!”
  ***
  桓恩難受得要命。
  腹痛不止,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騰,想吐又吐不出來。腦袋昏昏沈沈,迷迷糊糊似一團漿糊。眼皮像是千斤重,怎麼都撐不開。四肢也似乎不聽使喚。
  “唔……”
  忽然腰被環住輕輕托起,背後靠在一個溫熱的胸膛,這麼一晃,桓恩就頭暈噁心,差點要吐出來。
  “覺得好些沒有?”
  低沈的嗓音在耳邊迴響,一聲聲像是連胸腔都在跟著震動。
  “好難過……”
  “來,把這副藥喝了就好了。”
  ……嗯?是那個暴君嗎?
  唇邊忽然抵上一個略涼的東西,桓恩費力睜眼,原來是一個瓷白的碗,裡面裝著一整碗墨黑的藥汁,一看就苦。好在他從小身體就不好,喝藥多得像藥罐子,到後來喝藥就完全跟喝水似的。
  那人執著碗,慢慢把藥喂他喝完,一些來不及咽下的藥汁從唇角流出,沿著下巴流下來,被那人用濕布巾一一擦去。
  “苦不苦?”
  “嗯……”尾音還在鼻子裡打轉,臉就被扳過去,唇被吮住,濕熱的舌頭在他口腔裡舔了個遍,連唾液都被吮走。
  “現在還苦不苦?”
  那人饜足以後的聲音滿含笑意,桓恩不想理他,合上眼逕自沈沈睡去。
  “朕不在的時候,你都跟誰見過面?”
  “嗯?”桓恩費力地動了動腦子,眼前閃過一張漂亮的臉,“弄玉……一個冷宮的……”啊!說好今天要見面的……時間應該都過了吧……算了算了,明天去道歉……
  桓恩的呼吸越來越低緩,容成輕輕抽身出來,將他平放在床榻上,蓋好被子,又拉下明黃床帳,穿過屏風走到外間。
  劉琦一見自家主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低壓表情,趕緊彎腰跑上前去。
  “劉琦,傳朕口諭,徹查弄玉。”
  “奴才遵旨。”
  一世傾情32宮中險惡

  迷迷糊糊中,外面傳來一陣一陣尖叫。淒涼又無力,伴隨著重物擊打的悶鈍聲響。像是……像是在杖責什麼人。
  桓恩越聽越心驚,慢慢醒過來,掀開被子坐起,宮女太監正端著衣物和銅盆跪在床前。
  桓恩有些不安地指著窗外問道:“外面是在做什麼?”
  “回公子的話,陛下正下令杖斃給公子下毒的人。”
  桓恩瞳孔瞬間放大:“下毒?!杖斃?!”他以為就是自己不小心吃壞了什麼東西,怎麼睡了一天一夜事情就成這樣了?
  桓恩顧不得淨面,抓過外袍披上,一邊問:“陛下呢?”
  “朕在這裡。”容成緩緩從屏風後踱了出來,刀刻般的深峻臉頰一臉肅殺之氣,桓恩這才想起,他幾乎都快要忘了,這人的五官原本是多麼淩厲。
  “陛下……”桓恩剛要說話,就被容成冷冷打斷。
  “要跟你爭風吃醋的人,你居然還引以為好友,朕該說你天真還是愚蠢?”
  好友……難道是弄玉?眼下救人要緊,桓恩也沒功夫跟容成理論天真還是愚蠢,急道:“陛下!即便如此,臣還尚在,弄玉也不至於杖斃!”
  “不至於?”
  這個時候了還在替別人辯護!容成的臉色陰得快要低出水來,上前一步就捏住他下巴:“他在給你的糕點中下胭脂,如果不是你體質過敏,等到慢性中毒晚期才出症狀,就是大羅仙丹也救不了你!”
  “可是我還沒死!他就不至於杖斃!”
  “那篡位沒成功,就不至於誅九族?!”
  跟暴君理論永遠是沒用的,桓恩拍開他的手就往外走,被容成一把扣住腰拖回懷中,狠狠捏住下巴親吻。口裡血腥氣彌漫,桓恩別過臉拼命掙扎,只聽得對方怒道:“他害朕擔心,驚擾聖駕,就這條,還不夠他死一萬次?!”
  “擔心?”桓恩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陛下擔心什麼?擔心微臣死後,就沒有這樣毫無反抗的身體讓陛下隨意操弄?就沒有這樣卑賤的自尊讓陛下隨意踐踏?”
  “你!”容成暴怒得幾乎要反手一耳光抽過去,可面前之人因怒意灼燒而晶亮的眼眸,病中蒼白的臉龐,又讓他無論如何下不去手。
  就在容成愣神的這當兒,桓恩甩開他往外走去。
  秋末的太陽暴曬著,卻沒幾絲溫度。庭院裡趴著好幾個人,為首一個,一襲白衣,覆蓋著臀部的那一截已經紅透,一頭髮絲淩亂地垂在地上,正是弄玉。
  “你們都住手!”
  行刑的太監見容成跟在後面沒說話,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三三兩兩慢慢停下棍子。
  聽到桓恩的聲音,弄玉垂著頭,一聲聲低笑,最後竟不可抑止地仰起臉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原本素白的臉上全是汙跡。“桓恩,你真好命!”
  桓恩一襲白衣站在院中,秋風吹起衣袍下擺獵獵作響。“好命?我說過我並非自願,我引你為好友,你卻為何要害我?”
  “哈!並非自願?我又何嘗自願?!被擄進宮強行服侍,不從命就是個死!寵幸一夜又棄如敝屣,我不比女子,沒有名分,在這宮裡不受寵愛就無法生存,湮沒無人知曉!是以不得不除你而後快!我雖失敗,會有更多的人恨不得置你於死地!在這宮裡,無所謂自願不自願,只有所謂受寵與失寵!”
  “你……”
  “桓恩,我真羡慕你好命。如我一生,自幼家貧被賣到青樓,連命運都沒得選擇!能夠果腹已是不錯,談何尊嚴!死對我來說,許是一種解脫也說不一定。”
  “……”
  弄玉忽然又低笑起來:“不過我也不必羡慕你,我們都是一樣的。”
  “……”
  “他並非喜歡你的骨氣,他只是喜歡征服不了的東西而已。你總有被他征服的一天,那時就是你的死期。”
  桓恩正在呆愣,只聽身後一聲大喝:“給朕杖斃!”
  ***
  這是桓恩在宮裡心情最複雜最低落的一日。
  他不忍目睹,轉身返回宮中。只聽得外面一陣一陣擊打人體的悶響,伴隨著弄玉蒼涼的笑聲,漸漸低落下去,悄無聲息。
  容成不知道去了哪裡,桓恩在窗邊一直枯坐到日落。想來這也只不過是宮裡的一個小插曲,過不了幾天,就會像弄玉說的一樣,湮沒無聞,連這個人的存在,都不被記得。
  在這裡他唯一可以交談的“朋友”也死了。本來就暗無天日的宮殿更加氣悶,像是巨大的黑暗,要把他吞沒。
  無論自願與否,只要受寵就是錯……宮裡這麼兇險,不知道他能不能捱到戰爭結束回國……
  黃昏時分,桓恩起身出門。庭院裡的人都撤走了,只餘滿地金黃落葉,踩上去吱呀作響,好不淒涼。弄玉先前趴過的地方,血跡斑斑,刺得他眼睛生疼。
  晚膳時,桓恩什麼也吃不下,只勉強喝了些粥,便叫人撤了。
  心情沈重,連帶著覺得身體也疲倦遲鈍,加上本來病也沒痊癒,便早早歇下。才和衣躺下沒多久,便聽到腳步聲,接著被子就被粗暴掀開了。來人低沈的聲音帶著一股晚秋的涼意:“今天怎麼還沒侍寢就睡了?”

  一世傾情33難以自制(H)

  桓恩緊閉雙眼,任那人斥退下人,隨後撕開他的中衣,覆上身來。
  胸口被狂暴噬咬,下身被野蠻頂入,桓恩原本還有些昏沈,巨大的痛楚令他驟然清醒,強咬住下唇不發出一絲聲音。
  忽然下巴被狠狠捏住,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怎麼,被我操弄、踐踏得很不忿嗎?王子殿下?”
  桓恩偏過頭去,咬緊牙關不發一言。只聽那人冷笑兩聲,直起身,深入下體的巨物退了出去,三顆球狀物一顆一顆被推進來,在體內慢慢融化。他不知道這又是暴君的什麼淫邪伎倆,只覺那融化的膏體順著內壁往外流,所到之處,竟慢慢生出了一些詭異的感覺,直讓他頭皮發麻。
  桓恩突然驚懼睜眼:“你!你放了什麼進去?”
  “你不是嫌朕強暴你是折辱了你嗎,”燭火跳躍,在容成臉上投下流動的陰影,顯得異常陰鷙,“今晚,你不求朕,朕是不會進去的。”
  案几上的燭火劈啪響動,燭淚一滴一滴流下來。
  床榻上,桓恩一頭烏髮披散,身體潮紅,眼睛被紅絲遮住,雙手亦被紅絲捆縛,舉過頭頂系在床頭。胸前兩點嫣紅挺立,嘴唇微張,顏色幾欲滴血,舌尖若隱若現。玉白的軀體上恰到好處地點綴著紅,淫媚動人。
  此刻,他正低低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雙腿緊夾,渾身輕顫,竟似在細細摩擦。
  這回的春藥顯然比上回烈太多,加上他目不能視,感官便愈加敏銳,只覺體內有股火在燒,秘處似有千萬螞蟻在咬,癢得發瘋。
  他快受不了了,睜開盈滿水汽的眼簾,只能看到那人似乎雙臂抱胸坐在床沿觀看的模糊剪影。
  他知道,這是暴君新的折辱他的辦法。
  比強暴更甚。
  “還受得了?朕是不是該誇你?”
  容成俯下身,含住一側的乳尖用牙齒輕輕廝磨,快感如電流一般打向頭頂,桓恩再也忍耐不住,呻吟沖口而出。
  “啊……”
  甜膩婉轉,有如天籟。
  容成低笑道:“明明很享受,偏要故作清高。”
  說罷分開他雙腿,探進三根指尖,一進一出模仿性器抽插,身下人顫抖得更厲害了,玉莖前端都滴出了液體。
  “說啊,就說一句‘求你進來’。”
  桓恩含著淚輕輕搖頭。
  他不想……不想比現在還要墮落……
  他可以忍受那人的強暴,但他不能忍受……自己去求他插進來……這太恥辱……
  可是,手指根本就不夠,遠遠不夠。下唇咬出了血,也擋不住慾望的喧囂。這具身體,經過這麼多天調教,怕是早就食髓知味,背離自己了。
  他不知道,這場慾望與理智的拉鋸,他能撐到什麼時候……也許撐到最後,也敵不過……
  “說啊。”容成一邊誘哄著,一邊屈起身下人的雙腿,將蓄勢待發的性器抵在抽搐收縮的秘口前,探了個頭進去。“就一句話,朕就讓你解脫。”
  真的……真的不行了……
  秘口一張一吸,恨不得炙熱的巨物一頂到底,逼得求饒的話就在嘴邊徘徊。
  眼淚滿溢出來,沾濕了紅絲。
  桓恩自暴自棄地合上眼,只當肉體與靈魂分離了。
  “……求你……進來……嗚啊!啊啊啊!”
  暴風驟雨般的攻勢頃刻間席捲了他。
  被進入的一刹那桓恩渾身巨顫,竟咬到了舌頭。四肢百骸如同獲得救贖一般放鬆下來,感官裡只有在身後瘋狂抽插的熾熱性器,把他本就灼燒昏聵的思緒攪得更加支離破碎,只剩淫白的慾望翻湧。
  身體被填滿,甬道被撐到極致,竟是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男人俯下身狠咬他的唇,解開紅絲束縛,手臂立刻如有意識般地抓住對方的肩,在背後的肌理留下鮮紅指印。
  既已放棄理智,便也不在乎羞恥,呻吟聲一迭而起,連口都合不上,任唾液從嘴角滑下,被男人舔舐乾淨。
  “平時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現在還不是一樣淫蕩?”他聽見男人在耳邊說。
  他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脫離身體,飄在上空,冷冷俯視著和男人瘋狂交媾的自己的肉體,與男人一同墮入灼燒的欲界。
  淫靡的水聲,肉體撞擊聲,盈滿一室。
  下體未經撫慰就爆發出白濁漿液,男人邪戾笑著,將他翻過身跪趴著,臀部高高撅起,一手掐住腰反覆貫穿,一手胡亂揉捏著已經紅腫不堪的乳尖。
  直到他聽到了五更的鍾鼓。
  一整晚,他被男人換了數個花樣玩弄,到最後什麼也射不出來。渾身酸痛難當,秘處被摩擦得紅腫發麻,身上到處是白濁精液,還有紅紫的吻痕,掐痕,下體一塌糊塗。
  現在,也許他連“暖床人”都算不上了。
  他只是個毫無尊嚴的性奴。
  紅絲被扯開,男人淩厲的眉目在他面前放大。
  “你給朕記著,”惡魔般的聲音在他耳畔低語,“今晚,是你求朕操你的。”

  一世傾情34驚動太后

  劉琦小心翼翼地伺候容成淨面,直覺覺得自家主子經過昨天的事情以後心情更壞了。
  他原本以為應該心情不錯的,昨晚房內的聲響一直到快天亮了才消停,連他都擔心自家主子把人玩壞了。可沒想到早上起來,一張臉還是黑如鍋底。
  難道是小王子又跟主子鬧彆扭了?可明明看來主子很疼他……
  劉琦搖搖頭。
  這事,不是他當下人的管得了的。
  ***
  容成豈止是心情很差,簡直是差到極點了。
  這麼多天來耐下性子寵一個人,別說換了是弄玉,是郭貴妃,就算是塊石頭,也該焐熱了。
  那麼擔心他,為他召來太醫團會診,為他小題大做杖斃弄玉,結果最後得到那樣一句頂嘴,幾乎把他氣得吐血。
  哪次性事的時候沒做足潤滑,哪次抱他的時候沒拿捏好力度,沒照顧他感受?一向都是別人服侍他,他哪裡這麼用心去伺候過別人?可這人呢?還覺得是被強暴了,不願意,被玷污了,被折辱了,被怎麼了似的。
  前幾天不是好好的,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他花這麼多心思都是為了誰啊?!
  “……陛下,陛下?”
  容成突然抬眼,滿朝文武正用有些詭異的眼神瞅著他,兵部尚書站在列前,顯然是在上奏。
  “微臣剛才的提議……陛下覺得如何?”
  得,他又走神了。
  這已經是今天朝議第三次走神了。
  容成心下煩躁,一掀袍子站起身道:“今日朕身體不適,朝議到此。如有緊急奏摺,可下午到養心殿上奏。退朝。”
  語畢拂袖而去,留下滿朝文武大眼對小眼。
  ***
  “兒臣給母后請安。”
  容成彎腰福了一福,走上前坐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
  蕭太后慈愛地點點頭,將桌上的茶盞向容成推近了一點。“上次你給哀家拿的清明雨前,味道不錯,哀家很是喜歡,你也來嘗一點。”
  “多謝母后。”
  容成年滿弱冠,即位三年,行事上漸漸脫去了稚氣,淩厲的風格漸漸展露出來,跟先帝中庸包容的風格還真是不像。以往一步步走進來,一板一眼請安的模樣,已經被成熟率性所取代。總體來說,蕭太后還是很欣慰的。
  先帝在時,她就從不過問政事。容成即位時年齡不小,她便沒有插手垂簾,而是任其歷練。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對宮裡宮外發生的事毫不知情。眼下有件事,就是她作為後宮統率必須過問的。
  “哀家聽聞,昨日你在長樂宮杖斃了一個小倌,可有此事?”
  “回母后,確有此事。”容成放下茶盞。
  “為了你現在正寵著的那個人?什麼事非得鬧這麼大動靜?”
  “那小倌意圖毒殺他,兒臣令其杖斃,也是為了警示後宮,以保後宮安寧平和。”
  “哀家看,不止如此吧。”蕭太后吹了吹茶。“成兒,你長這麼大,行事成熟,哀家一向放心,也就不多過問。可這次,哀家實在是看不過眼了。”
  “兒臣惶恐。”容成立刻低眉順目,一副虛心聽取教誨的模樣。
  “你不要以為,哀家不知道,你現在正在寵的那個人是什麼來歷。你膽子也太大了點,那樣的人也敢弄進宮來玩,最好自己想好怎麼收拾善後。”
  “你把他弄進宮也就算了,一直讓他住在長樂宮,你當祖上的規矩都是什麼?每天同榻而眠,他要是藏把刀在枕頭下,趁你睡著的時候行刺,這如何是好?”
  “還為他杖斃了個小倌,你這殺雞給哪隻猴看?你即位三年無後無嗣,哀家之前太放任你,現在不得不出手管管了!”
  “兒臣知錯。”
  “知錯就趕快改,不要等到哀家來動手。”
  “母后放心,此事臣自有分寸,萬望母后切勿插手,兒臣自會給母后一個交代。”
  見容成被訓斥也不回嘴,認錯態度誠懇,蕭太后氣也消了大半。桓恩不是普通的小倌,而是月族王室,她身為後宮統率,干涉起來也不甚方便。容成這麼大了,提點提點他應該就知道分寸。
  “罷了罷了,哀家也懶得管你這雞毛蒜皮的事,你自己處理好就好。別忘了,哀家等著你的交代。”
  容成起身福了一福:“母后保重身體,兒臣告退。”
  臨容成出門之時,蕭太后忍不住道:“什麼事,淺嘗輒止就好,你是一國之君,別被些床笫之間的事迷了心智,那些都沒什麼太大意義。再說,你貴為一國之君,後宮要多少有多少,別為了寵一個男子,攪得雞犬不寧。”
  容成站在宮門口沒有回身,黃袍金帶,長身玉立,日頭替他投下不長的剪影,連髮絲都泛著一層金黃。“母后儘管放心,兒臣並未迷了心智。兒臣,只不過是想早點厭倦罷了。”
  
一世傾情35焦尾

  第二日桓恩醒來,只覺渾身酸疼,腰快斷掉,四肢都像不是自己的了,連動一動手指,都難過至極。
  他直著眼看著床頂的花紋好一會兒,疲累地合上眼。
  不想起床,不想用膳,什麼都不想做。
  昨晚,哀求的那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就連最後一點自尊都丟棄了。無論是不是因為春藥的緣故。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怎麼在那人插進來的時候激動得淚盈於睫,怎麼在騎乘式的時候雙腿緊緊夾住那人的腰,怎麼在那人貫穿的時候不知廉恥地呻吟,收縮後庭。
  現在,他跟青樓小倌還有什麼區別呢?
  活著,也只是充當那人的玩偶,孌童,洩慾的對象,倘若弄玉下手再重一點,真的毒死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弄玉說的,死,或許就是一種解脫也說不一定。
  “醒了就給朕起床。”
  冷冷的聲音傳至耳邊,桓恩睜眼,忍著腰疼慢慢起身,讓宮女淨面,又替他穿上衣袍。
  外廳多了一張大檀木圓桌,上面擺滿了菜,容成坐在一側,旁邊放著一碗粥,一把椅子,劉琦站在一旁直朝他使眼色。
  看來他是勢必要坐那裡了。
  桓恩慢慢走了過來,輕輕掀袍坐下。
  忽然下巴就被捏住,扭轉過去對著男人,力道之大,令他眼眶立刻就浮上了濕意。
  “怎嗎?看朕一眼都不願意?昨晚不是還求朕嗎?”
  宮女太監就站在一旁,他居然毫不避諱地就提及此事,想來自己在他眼裡,也毫無尊嚴可言了,或許,連個人都算不上吧。
  桓恩慢慢抬起眸子,不帶任何感情地掃了一眼那人狂怒的臉,又波瀾不興地垂了下去。
  “行啊,你真有氣朕的本事。”容成冷笑著鬆手,“把這碗粥喝了。”
  桓恩一句話不說,立刻埋頭喝粥。粥是溫熱的燕窩蓮子粥,口感軟糯,味道香甜。可這樣好喝的粥,被連續命令喝三碗,桓恩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中毒未癒,又被拖上床折騰了一整晚,根本毫無食慾。喝到最後,感覺胃裡一陣翻湧,似要嘔吐,被他狠狠咽了下去。
  “朕知道,你巴不得當日被弄玉毒死,現在是怎麼殘破怎麼折騰你的身體。朕不會讓你的如意算盤得逞,朕還沒玩夠,你最好給朕好好養你的身體。”
  桓恩垂著眼不發一言。他知道,現在身體不是屬於自己是,而是屬於這個惡魔的。
  用完午膳,又被強迫灌了一碗烏黑藥汁,才算結束。
  那人彷彿例行公事般,喝完藥總要親吻他。當著一眾宮女太監的面,也不知避諱。
  親完後,意猶未盡的啄了啄嘴角,“下午跟朕去養心殿。”
  讓一個外人去政務處理要地?桓恩已經懶得去想那人到底在想什麼,他覺得,興許是那人想隨時抱他方便罷了。
  下午,容成在外間召見大臣,商議政務,桓恩便在裡間的軟塌上午睡。他上午本來就沒怎麼睡夠,吃飽之後更加愛睏。養心殿的裡間原本就設計來供皇帝困乏時歇息,軟墊被褥一應俱全,書架上也擺滿了各式各樣容成常翻閱的書籍。有些書顯然被容成翻過很多次,外面冊頁都快脫落了,有些還是嶄新的。
  桓恩一覺醒來,隨便拿了一本《韓非子》。這本書顯然容成經常翻閱,翻開一看,內頁竟然滿滿當當都是批註,圈圈點點,勾勾劃劃,連頁眉頁腳都是字。容成的字如其人,鋒芒畢露,力透紙背,一筆一劃都是淩厲。批註也是率性而為,有些地方就一個字“好!”,有些地方則是“一派胡言”,後面跟了滿滿當當語氣尖刻的批評。
  桓恩翻閱了幾頁,便驚覺容成見識非常。有些批註,他在太學學習時,聽太傅講過相類似的內容。如果容成十餘歲就有如此見地,那就太……
  他對容成的印象,原本停留在“尚可的紈褲子弟”而已。
  用下流手段要脅他躺在他身下,滿腦子淫邪想法,簡直和市井流氓毫無二致。直到他與他同榻而眠,見他每天早起上朝,對於他作為君王的一面才稍有改觀。今日看他於字裡行間的批註,聽他在外廳議政,儘管心裡百般不願,也不得不承認,作為君王,容成不僅是合格的,亦可以說是傑出的。
  有這樣的君主治理幅員遼闊的宣朝大國,那周邊小國的命運就岌岌可危了。好一點,俯首稱臣做附屬國;最壞的下場,即是被吞併。以容成這樣的豺狼心性,桓恩不覺得將來他會高抬貴手放月族一馬……
  “又在發什麼呆?”
  容成不疾不徐走進裡間,後面跟著劉琦,手裡捧著一架古琴。琴身為梧桐棕色,唯琴尾處漆黑一片,如同尚未加工。
  桓恩一見,驚得立時放下手中的書,瞪大了眼睛:“此琴……莫非是焦尾?”
  容成一掀袍子落座,拿起案几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道:“喜歡嗎?”
  焦尾本是上古名琴,湮沒已久,前不久在青州被發現,立刻被青州刺史快馬送往雍京獻上。經宮廷宴樂師鑒定,為失傳已久的真品焦尾。容成雖對古琴沒什麼興趣,對桓恩的氣也還沒消,可想到桓恩素來對琴棋書畫都頗為喜愛,便拿來給他看看,反正放在自己這除了觀賞也毫無作用。
  容成的問話桓恩像是沒聽見一般,疾步走上前,不敢相信地細細端詳了一番,又輕輕撥弄了下琴弦,驚喜之情幾乎掩藏不住。“我……可以彈彈嗎?”
  “隨你便。”容成輕輕吹著茶盞。
  劉琦般來了琴桌琴凳,桓恩淨過了手,又燃起一束薰香,方才坐在琴前,輕輕將手搭在弦上,略微一猶豫,緩緩撥動。
  低沈的琴音如水般蕩漾開來,舒緩自然,寧心靜氣。
  容成左手支著頭,右手端著茶盞,目光漸漸集中在桓恩的手指上。
  一看就是沒習過武的手指,白皙瘦削得異常漂亮。指頭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但又不至於瘦得皮包骨,勻稱而骨感。指甲剪得乾乾淨淨,指甲蓋呈現著溫和的粉色,比起那些塗著丹蔻的削尖指甲,自然而清麗。
  手指往上,是白皙纖細的手腕,微尖的下巴,垂在臉龐兩側的烏髮,一身勝雪的白袍,猶如端坐著的一株水仙。
  對於閱人無數的容成,桓恩的面龐說不上有多漂亮。可是他就這麼一坐,這麼一撥琴,氣質就淡然出塵,恍若謫仙。讓他直想撲上去,撕開他這淡然的面紗,看他動情呻吟的迷亂模樣……
  心中綺思亂起,原本寧心靜氣的古曲也變得漫長難以忍耐。面前端坐的人那撥弦的手指,更似撥在容成心尖上,撩得他愈加心浮氣躁。
  容成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桓恩跟前,無視那人驚愕的表情,一把抱起他扔在軟塌上。
  “陛下?!”
  
一世傾情36最後的哀求

  難道他要在這裡……?!這是養心殿,隨時都會有人來求見啊!
  見那人眼裡溢滿毫不掩飾的慾念,桓恩驚恐地抓著前襟挪動著往後退,被容成一把握住腳踝,往懷裡一扯,覆上身掀開了衣裳前襟。紅痕斑斑的白玉胸膛和紅腫猶未退去的乳尖在半透明的褻衣下若隱若現,愈發引人遐思。
  劉琦一看情況不對,給一眾宮女太監使個眼色,一路小跑出了裡間。裡間便只剩下君臣二人,和一爐尚未燃盡的嫋嫋檀香……
  “陛下!求你……求你不要……”至少不要在這裡……桓恩心中驚懼,連聲調都帶了些哀求的意味。
  話還沒說完,就被容成傾身上前堵住了唇肆意啃噬。桓恩拼命偏過頭去,那濕潤的唇舌便沿著臉頰滑到胸口,舔舐著微微凸起。
  昨天才做到五更啊……他的身體哪裡受得住……桓恩顧不得自尊,含著淚道:“陛下……求你……饒了我吧……啊!”
  他不知道,他婉轉的哀求,是男人獸性的催化劑。
  容成本就一肚子邪火,一見他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更是心癢難耐。
  宛若水仙一般清麗的人,就在他身下任他蹂躪,想到這裡,容成就興奮得難以自制。
  本就沒什麼遮擋作用的褻衣褻褲被毫不留情地脫下扔在一邊,肌膚暴露在深秋有些涼意的空氣中,隨即被那人火熱的大掌覆住,染上淡淡的紅。酸痛難當的腿被分開,架在暴君肩頭。因為昨夜過度抽插的關係,甬道被貫穿竟也毫無窒礙,只是脹痛得發麻。身體不聽使喚地升起快感,那人高速大力的撞擊,令他連呻吟都支離破碎。
  “陛下……求求你……我真的不能再……啊啊啊!”
  斷斷續續的求饒還未說完,便被那人握住玉莖溫柔使盡技巧的摩擦。儘管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可湧上的快感還是無比鮮明。桓恩無力地仰躺在軟塌上任由對方侵犯,除了呻吟已經沒法再發出別的聲音。
  容成臉上亦慢慢滲出了汗。只有身下這個人,隨時隨地都能勾起他的慾火,讓他怎麼要也要不夠……
  忽聽得外面一聲高聲通報:“陛下,大將軍有邊關緊急軍情報告!”
  桓恩當下驚得睜眼,秘處猛然收縮,夾的容成悶哼一聲,停了下來。
  他正做得酣暢淋漓,突然來了這麼個插曲,當然是極度不悅,飽含怒意的“滾”字就在嘴邊徘徊。但是高沖不是不識時務的人,沒有真的十萬火急的軍情,他絕不會貿然闖入,劉琦還在外面呢。可這邊做到一半,要他停下來,還真是夠考驗他的忍耐力。正皺著眉猶豫,垂眼一看,身下之人正朝他搖頭,手背掩著嘴,眼中含淚,可憐而楚楚動人。
  忽然,使壞的念頭湧上,揚聲喊道:“站在外面稟報。”
  不意外見到桓恩睜大了雙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浸泡在清泉中的黑曜石,滿含驚懼,美得驚心動魄。
  容成心情大爽,俯下身在他耳邊惡意低語:“好好給朕呻吟,聽到了嗎?”說罷無視桓恩拼命搖頭,扯開他掩住嘴的手臂,大力分開雙腿狠狠頂入。
  桓恩緊咬下唇也忍耐不住,“啊”地尖叫出聲。秘處因為恐懼羞恥狠狠收縮,夾得容成差點當場把持不住。
  “回陛下,據邊關八百里加急報告,燕族於幾日前突襲雲中郡,郡守抵擋不住,城池陷落,現周邊岌岌可危,河西太守奏請陛下派兵支援……”
  高沖正義凜然的聲音一字一句傳進裡間,而裡間卻滿是肉體撞擊的淫靡水聲。桓恩羞慚欲死,秘處下意識地絞緊,容成額上暴出青筋,掐住他的腰發瘋一般地貫穿,桓恩被頂得喘不過氣,呻吟斷斷續續,連腦袋都撞在了床頭。
  高沖自奏報完畢就不再說話,靜立在外間等候指示。一想到裡間的所有聲音可能都被外間聽了去,桓恩真恨不得就這樣死在床上,再也不要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容成終於悶哼一聲射了出來。桓恩髮絲淩亂地癱在軟榻上,只聽見一室劇烈沈重的喘氣,一牆之隔的外間安安靜靜,什麼聲響也沒有。
  容成撐在他身體上方,垂眼看著他,汗水沿著刀鑿斧削的臉頰滴落下來,墜在他胸口。
  “陛下……”桓恩望著這張淩厲俊美的臉,沙啞著張口,聲音氣若遊絲,眼淚跟著像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求您……給我留一點尊嚴吧……”
  容成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見身下人雙眼緩緩合上,竟是暈了過去。頭慢慢偏到一邊,細長白皙的脖頸上滿是吻痕,如同瀕死的天鵝。
  容成一刹那有些心驚。
  以往都是被折辱了也堅貞不屈,還給他甩臉色,這回卻破天荒開口求他,莫不是自己真的折騰太狠了?
  嘖……雖然他平常以折磨他看他哭泣為樂,可真看到桓恩如此絕望哀戚的表情,心中竟有一絲絲不忍。
  容成翻下床,披上外袍,替桓恩掖好被子,朝外間叫道:“劉琦,宣太醫!”

  一世傾情37勸誡

  高沖立在堂下,望著自家君主掀開簾子,從裡間走出來。
  剛才內室裡那些聲響,他多少聽到了一些。但稟報緊急軍情是他的責任,陛下自己選擇要邊做邊聽,他自問無可羞愧。只是陛下寵這小王子未免寵得過分,吃住在長樂宮不說,連養心殿辦公都要帶上他,也不怕他往外傳軍事機密。但說起來又不像是在寵愛,反倒像是變著法子侮辱。
  “現在情形如何?”
  “雲中郡已然陷落,萬幸的是並未屠城。以往只是搶糧,這次來勢洶洶,恐怕野心不小。雲中郡乃河西咽喉要道,臣恐敵方佔領此地,會以此為落腳點,繼續東進,介時河西走廊不保,再過涼州,雍京亦岌岌可危。”
  “河西有多少兵馬?”
  “回陛下,河西尚有三千騎兵,一萬步兵,但敵方全是精銳騎兵,臣恐步兵難敵。”
  “哼,燕族這是要直接宣戰了。不自量力。”容成一拂袖子。“也罷,這次就好好打退他們,殺到王帳,省得成天來邊境騷擾。”
  農耕民族要打遊牧民族?那可真是持久戰。燕族居所不定,王帳難尋,恐怕到時候都得碰運氣,這一打下來別說打多少年,首先國庫就不知道能否支持得住。再者,越往西北氣候條件愈惡劣,深秋時節,天寒地凍,有時劍都凍在劍鞘裡拔不出來,這個時候打仗,實在諸多不利。
  “陛下的意思……是要大舉動武?”
  容成擺擺手:“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大舉動武是自討苦吃。高沖,你帥三萬騎兵趕赴河西,雲中郡一定要奪回來。其後駐紮在雲中,來一次追擊一次,打得他們不敢騷擾。至於到底如何處置燕族,朕會在朝議上提及此事,看列位臣工的意見。”
  高沖舒了口氣。皇帝年紀輕輕,拿決定倒是一點不含糊。“遵旨。”
  “行了,你先退下吧。”
  看來陛下又要去關照裡間那個小王子了。高沖會意,行了一禮便退出門去。
  容成頭也沒回,張口問道:“他怎麼樣?”
  胡太醫掀開簾子,小步跑到容成身後,跪下回話:“回陛下……公子應該是受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過渡刺激,昏迷過去的。”
  “又昏迷?有無大礙?”
  “應該無甚大礙。只是……只是……”胡太醫頭上直冒汗,君前也不敢拿袖子抹。
  “只是什麼?”
  “只是臣觀公子脈象……較之上次問診更加微弱,如此情況持續下去,公子的身體情況恐不容樂觀……陛下如要公子完全痊癒,近日最好……最好……”
  “最好節制?”
  “是……”還需保持病患心情舒暢,只是這話他不敢說。
  “朕知道了。你儘管開方子,什麼養人給朕開什麼,人參鹿茸太醫院不缺。”
  “奴才遵旨。”胡太醫猶豫了一下,躬身伏地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朕又不會砍你腦袋。”
  “陛下……房事過於頻繁,對身體無益有害……精乃體內精元之氣,易泄難養。前朝末期有一兩位君主,即是因為房事過於頻繁導致早薨。陛下正當年輕氣盛,適當的房事有益身心,但切不可過分頻繁……這也是為了宣朝國本……”
  “朕知道了。”容成並未發怒,只是擺了擺手,“開了方子就下去吧。”
  對於床笫之事,容成從小就有經驗,十幾歲便流連花柳之地,因此即位以後,也談不上特別熱衷,雖經常於五日休外出青樓,但後宮嬪妃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一切都是自遇到桓恩以後……
  原本以為頻繁的寵幸,應該就能快些厭倦,出乎意料的是,對桓恩的慾望竟不減反增,昨天才做了一整晚,今下午竟又把持不住。
  就好像中蠱了一樣。
  名為“桓恩”的蠱。
  “嘖,那麼好一副身體,折騰壞了以後就沒得玩了。近幾日就放他好好休養吧。”容成這樣對自己說。
  ***
  桓恩慢慢睜眼,見滿屋陽光,明亮卻並無溫度,原來已經是次日清晨了。
  身體難受得每根骨頭都在咯咯作響,後面那處更是腫痛。
  現在,竟是求死而不能的境地。
  如果他能夠不再醒來,該有多好。
  “殿下……”
  桓恩的視線慢慢移過去,只見劉琦躬身站在床邊,一臉憂色。
  “殿下,您已經昏睡八九個時辰了……早膳和藥都準備好了,您看您是先用早膳,還是先喝藥?”
  “先喝藥吧。”一張口,嗓音竟是乾啞酸澀,有氣無力。
  劉琦要扶他坐起來,被他一隻手擋開,只好在他背後加了個軟墊。
  桓恩皺著眉一口氣飲下烏黑藥汁,身體無力得連端著藥碗的手都在抖。喝完藥,又慢慢拿起筷子,正要夾菜,忽然停下問道:“陛下是否說過,早膳須喝幾碗粥?”
  劉琦一聽這話,心中都頗為不忍。平心而論,桓恩是他遇到過最好伺候的主子之一,態度溫和,從不遷怒,雖常常冷臉對容成,可對下人從來都和和氣氣。說句實在話,他都挺希望桓恩再受寵久一些,侍奉這樣的主子,總勝過侍奉那些稍微得寵就飛揚跋扈,狗眼看人低的主子。可這二位現在……唉……
  “回殿下,陛下沒說過這樣的話。殿下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不要勉強自己。大不了,奴才替殿下虛報一個數。”
  桓恩抬起頭來,微微笑了一下。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面色蒼白,嘴唇淡無血色,笑容都有些虛無縹緲。
  “……殿下……”劉琦忍不住插嘴,“其實……老奴真覺得陛下挺寵您的。”
  桓恩停下筷子。
  “老奴知道,您心裡並不願意,可事實的確是如此。這麼些日子以來,陛下一次牌子都沒翻過,老奴看著陛下長大,這真的是陛下第一次如此獨寵一個人。老奴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換個角度想事情,心裡也許能好受一點。”見桓恩並未動怒,劉琦試探著繼續道:“殿下也不必和陛下針鋒相對。俗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您稍微順著他一點,興許能少吃很多苦頭。其實,殿下您也知道,陛下這心性,就跟未成熟的少年一樣,得不到什麼,就硬要得到。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您若非如此固執,而是像弄玉那樣……”
  “陛下早就該厭了我了,是吧?”
  “……老奴胡亂說話,殿下不要往心裡去……”
  “不。你說的,其實我都知道。”桓恩放下筷子,目光定在空氣中不知名的一點上,似失了焦距。“只是對著他低眉順眼,婉轉承歡,我實在辦不到……”難道被強暴,也要擺出一副謝主隆恩的樣子嗎?這怎麼可能……

  一世傾情38是否要開始和平?

  “老奴知道,這對殿下來說的確難了一點。但殿下還是儘量順著陛下吧,這也是為了殿下您自己好……”
  桓恩低頭看著碗裡的粥,銀耳透明晶亮,和著大棗和枸杞,明明應該是香甜可口的,他卻一點提不起胃口。執著勺子在碗裡輕輕攪動了兩下,淡淡回應道:“知道了。”
  容成下朝回來,桓恩剛用完早膳。容成見門口的劉琦張口要通報,對他擺了擺手,站在宮門側邊,低聲問道:“他情況如何?”。
  “回陛下,”劉琦鞠了一躬,小聲道:“精神狀態尚算不錯。”
  “嗯。”容成鬆了口氣,將視線投向宮內。
  今早清醒的時候“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做得是有點過分,以至於早朝的時候都在擔心,萬一他醒來不哭不笑不說話,成了個木頭人怎麼辦。現在看來還好,情況還不算太壞。
  桓恩接過宮女手裡的碗喝了口水,咕嘟咕嘟吐在盆裡,把碗遞回給宮女。另一個宮女執著濕潤的布巾上前,替他抹了抹了臉。容成分明看見布巾移開的時候,桓恩沖那宮女微微笑了笑,似乎還說了聲“謝謝”。雖然因為嘴唇和臉都很蒼白的緣故,那笑容有些虛弱,但就像初春的風一樣,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溫暖柔和滋味。
  容成一下子心裡有些不悅。
  之前除了晚上抱他,他幾乎沒正眼看過他,關注過他一天在幹什麼。早上去上早朝的時候他還沒起,晚上從養心殿回來他大半已經躺下了,因此從未見過他平時和下人的這些交流。
  容成所見到的,都是桓恩哭泣,羞憤,恥辱,求饒,甚至是面無表情一潭死水的樣子,似乎竟從未見過他微笑。若非今天站在宮門旁側親眼目睹,他幾乎要以為桓恩從來不會笑的。
  而這溫柔的笑,是對著別人。
  對著他,只剩下冷硬的面具。
  就好像刺蝟,對著他便豎起渾身尖刺,對著別人才露出柔軟的一面。
  嘖……他明明只貪圖他的身體而已,現在卻對這些細枝末節不滿起來。
  那宮女執著布巾走開,桓恩無意間目光掃過,才看到容成和劉琦站在門側,容成的臉色說不上生氣,也說不上陰沈,似乎有些複雜的意味,好像已經打量他很久了。
  桓恩一看到他心裡就難過。昨天那件事,對他來說,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在人群裡走動一樣。他現在幾乎毫無尊嚴,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臉色面對那人。堅貞不屈?已經是個笑話。那人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希望不要是更加惡毒地踐踏他的辦法……
  桓恩嘴唇抖動了一下,不知該說些什麼,竟慢慢把視線移開,轉向了別處。
  容成踩著清晨細碎的陽光一步一步走到桓恩面前。
  對方仍沒有正眼看他,只是盯著地面,十指緊緊抓著身下軟墊,白皙細瘦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格外明顯。
  “起來吧,跟朕去養心殿。”
  桓恩對於養心殿已然有了陰影。他寧願在長樂宮跟宮女太監待著,也不願意去。那裡代表著他最黑暗的記憶。可回想起劉琦說的話,到唇邊的拒絕又吞了回去。
  好在這次容成沒有讓他去裡間待著,而是徑直拉著他坐在御座上。桓恩還沒來得及抗議他不該坐這裡,兩卷羊皮紙就被扔在他面前。
  桓恩猶豫著展開第一卷,裡面是關於聯合軍大勝的捷報。聯合軍自守住百齡幾波進攻後,氣勢如虹地反擊,現已收復兩座陷落城池,不日將借勢把百齡打回草原老家。他心中高興,不自覺地嘴角上翹,正好就落入容成眼底。
  桓恩收起第一卷羊皮紙,展開第二卷,竟是監國輔政的大哥親筆給他寫的信。
  “小恩吾弟:展信佳。已是數月未見,不知小弟身體如何?你向來身子虛,須多吃大棗枸杞補氣。自宣朝援軍到達,戰局扭轉,大破百齡之日就在眼前。這一切都多虧小弟隻身前往,大哥無能,竟讓小弟接此重任,心中一直羞慚……”
  洋洋千餘字,從朝政說到父王,從父王說到兄弟姊妹,一個不落。大哥監國輔政,又正當戰事,日理萬機,還親筆寫信,桓恩看得眼睛潮濕,想到平素大哥待自己的慈愛模樣,心中委屈破閘而出,如若不是容成在旁,馬上就要落下淚來。
  忽然腰上一熱,桓恩才意識到是那人的手臂環了上來。
  “寫封回信吧,嗯?”那人側頭對著他說,聲音竟是破天荒的低沈溫和。
  桓恩有些驚詫地投來一眼:“謝陛下……”
  容成朝劉琦點點頭,劉琦趕緊端來了筆墨紙硯,擱在桓恩面前。
  桓恩深吸口氣,把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憋了回去,執起筆,一筆一劃慢慢寫起來。
  字如其人,他的字是娟秀整齊的小楷。
  容成有些出神地看著桓恩的側臉,柔和的輪廓,微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子,半垂的睫毛又長又密,顯得尤其漂亮。上身一動,睫毛就會輕輕顫動,像蝴蝶振翅一般,惹人憐愛。
  桓恩專注的樣子真的非常美。彈琴是,寫字亦如是,好像他生來就是適合這些的,靜得像一幅畫。
  “陛下……”桓恩忽然抬起眼看著他,“可不可以……不要看著微臣寫信?”
  偷看對方被對方逮到,容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辯解。
  顯然桓恩誤會了容成的沈默,以為又觸到了他逆鱗,連忙解釋說:“微臣知道書信必須給陛下過目……只是……只是陛下這樣盯著,微臣很難為情……”


  一世傾情39緩和

  桓恩支支吾吾說著,見容成還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以為他不同意,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去,將視線投回紙上。
  他不知道,自己這副小媳婦似的害羞模樣,落在容成眼底,簡直煽情勾人到了極點。
  容成難以忍耐地一把攬過他,桓恩回頭,黑如深潭的瞳孔猛地放大,只覺對方的唇舌已經含住了自己,扶在腰上的大掌熾熱得似要將衣袍都燒壞。
  他不知道那人又是哪根神經犯了,寫字寫得好好的也會被他……
  桓恩反射性地扔下筆想推拒,一想到劉琦今早說的話,又不由得手握成拳,慢慢垂下來,任由那人放肆享用。
  昨天在裡間,今天是要在外間……嗎……
  他苦澀的地閉上眼,放棄了反抗。
  綿長的一吻結束,那人鬆開唇舌,在他耳邊一聲聲喘氣。桓恩以為腰帶馬上就要被解開,孰料那人鬆開腰上的大掌,替他整了整前襟,沙啞道:“好了,快寫吧。”
  桓恩睜大眼,有些訝異地望著容成,對方眼裡明明白白都是慾念。怎麼,今天這人轉性了?
  倒不是容成轉了性,只是想到胡太醫昨天說的話,心裡是有些顧慮。這些日子以來,他是折騰他折騰得夠狠的,萬一玩壞了,就沒得玩了,再說那處也得鬆了不是。反正日子還長,就讓他先養兩天。養肥了手感也好些。
  不過,要他忍住不抱他,還真是件考驗意志力的事。想他這麼多年,還真是第一樁。
  容成別過臉不去看桓恩小兔般驚詫恐懼,又略帶不信的眼神,招呼御座下站著的正眼觀鼻鼻觀心的劉琦道:“過來換張紙!”
  剛剛容成突然襲擊,桓恩嚇得毛筆當場落在了紙上,濺了一紙的墨汁。
  “朕有這麼嚇人嗎?”
  桓恩不敢說是,也沒那臉皮違心說不是,只好低著頭一言不發。
  “行了別提心吊膽了,朕最近幾天都不會碰你。”明明是勸慰他的話,容成說得卻十分不爽。別人都渴求他的金體玉露,就面前這人,避他如蛇蠍似的。罷了罷了。“劉琦,把昨天沒批完的摺子都拿進來。”
  昨天桓恩昏迷過去,胡太醫又嘮叨了一堆話,容成心中多慮,連帶著摺子也看不下去。嘖,把他接進宮原本是為了抱起來更無阻礙,結果竟到了這有些影響自己治理朝政的地步。
  儘管意識到這一點,容成卻仍不想放手。
  半個下午,容成在御座上批摺子,桓恩就坐在一旁慢慢寫家書。
  翻看摺子之餘,瞟著枕邊人秀氣的側臉,容成竟覺得這樣辦公也不錯。起初只是為了盯著他,免得他跟閒雜人等接觸,現在竟有了些額外的舒適感,連冗長的奏摺都沒那麼不耐煩了。
  桓恩寫完家書,擱下毛筆,猶豫著小聲問道:“陛下……是不是要過目?”
  “嗯。”容成放下奏摺,接過桓恩手裡的三張紙。
  內容上中規中矩沒什麼問題,至於會不會有什麼每列開頭結尾組成的密報,容成倒也不是很擔心。就憑一點密報就能打敗宣朝軍隊?他才不信呢。況且桓恩實在不像這種人,他單純正直得就像竹節,一眼可辨。
  不過,桓恩的字是真好看。跟他完全風格不同。正巧他批摺子批得手軟,正好可以讓桓恩代勞。
  容成挑起嘴角笑了笑,將紙遞給劉琦。“派人送給桓泓。”
  “是。”
  桓恩正猶豫著要不要說謝謝,便見這暴君轉過臉來,嘴角帶著可疑笑容,道:“作為報答,你就替朕批摺子。你念一遍摺子,朕說批語,你再一字一句寫在上面。”
  桓恩以為這暴君轉了性了,結果他居然還大言不慚說“報答”。
  “陛下就不怕臣瞞著陛下胡亂批覆嗎?”
  “你不會。”容成閉上眼,向御座後背一靠,斜倚著扶手,一副悠然的樣子,“朕也不怕。”
  “……”

  下午有事前來養心殿奏秉的大臣都看到了一副奇景。
  皇帝陛下斜倚在御座右側,左側端端正正坐著一個白衣人念奏摺,聲音清亮細膩,猶如山澗泉水。念完奏摺,皇帝陛下口述批覆,那人再一筆一劃寫在奏摺後面。
  草擬聖旨,是御前大學士的職責,可這代批奏摺,就從未聽說了……而且還同坐在御座之上……
  幾位大臣覺得不甚合適,但能同坐御座之上,想來是極盡榮寵。幾位都是朝中重臣,深諳為官之道,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貿然提出反對,下朝回府亦從不多言。
  “累不累?”用晚膳時,容成往桓恩碗裡夾了一塊肉。
  “嗯……”連帶上寫信,桓恩幾乎是寫了一下午字。一直抬腕執著毛筆,到最後手都有些微微發抖。
  “朕每天批覆摺子的量,是你今下午的兩倍有餘。”
  桓恩抬起頭來看著他。
  “知道嗎,皇帝是世間最短命的職業。從事此項職業的人,除開早夭的娃娃君主,二十歲以前被廢的君主,平均壽命不到四十歲。普通百姓的壽數都比這個長。”
  “一則,可能是因為這君主本身淫樂無度,前朝早薨的兩位元君主即是範例。二則,是做皇帝壓力巨大。少時民間幼童都在放紙鳶時,要學詩書騎射,治國之道,馭臣之法。長大則每日天不亮要起來早朝,批覆摺子直到深夜。發大水要救,遇旱災要助,即便是風調雨順之年,也要留心治理貪官污吏,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不得閒。做錯任何一點,都會遭到言官猛烈抨擊,還會寫進史書裡。娶的人不一定是至愛,甚至連前來獻媚邀寵之人,都懷疑她是愛你,還是愛你的權力。無依無靠,走在權力這條孤獨的路上。還擔心有一日會被人奪去。”
  “當皇帝好嗎?哼,得到有多少,失去就有多少。得到的是無上權力,失去的是自由,平凡人的感情和幸福。”
  門外風聲呼嘯,室內燭火通明。桓恩有些呆愣地看著面前的人。

  一世傾情40難以名狀的關係

  容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桓恩說這些。
  大概,因為他跟自己毫無利益攸關,而且戰爭結束就會回國,再無交集吧。
  這些話,他不可能跟太傅說,不可能跟宮女太監說,更不可能跟母后說,憋在心裡許久,終於找到一個人說出來,竟是無比暢快。
  天下豔羨皇帝的無上權力,豈知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
  想到大哥監國輔政亦是早起晚睡,日夜操勞,桓恩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忍。這人怎麼勤政,他也是親眼瞧見的。
  “陛下……”
  “嗯?”
  “那陛下為何不放棄手中的權力,也當是解放了自己?”
  “哈哈,權力是這世上最上癮的毒品,一旦嘗過,終身不戒。你也是讀史的,明英宗朱祁鎮之弟朱祁鈺,豈不是最好的例證?”
  桓恩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道:“那陛下何不將這責任與義務,視為天子榮耀?”
  容成挑眉:“哦?何解?”
  “陛下承天子之名,即是代天治理國民,使萬民安康。微臣亦在大災之後作使臣出使安撫民眾,施粥結束時,難民齊聚,磕頭致謝。臣以為,只要得到萬民感恩,看到萬家歡樂,未嘗不是這世間作為君主至高無上的榮耀?”
  “平民百姓一己之力,養活一家人尚且艱難。而陛下一己之力,可使天下太平,萬民富足。這樣的功業,只有陛下能夠做到。陛下難道不應引以為豪?”
  自上次甘泉宮宴飲,容成已經很久沒看到桓恩這樣汪洋恣肆辯論的模樣了。差點都忘了,他也有這樣自信,果敢,淩厲的一面,足以匹敵三國周郎,斷不似那個在自己身下哀求的孌寵。
  那堅定的神情,晶亮的眼眸,簡直彷彿在散發光彩,美麗驚人。
  “哈哈!說得好!”容成忍不住想鼓掌了。“那就要勞駕你,陪朕一塊承擔這榮耀的責任與義務了。”
  “……”是說……還要替他批摺子麼……?桓恩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怎麼一激動,就說了這麼一大番話。這暴君,跟他有什麼關係……
  不過令他心情稍微放鬆的是,暴君當晚真的沒再抱他,除下衣物便合上眼培養睡意。桓恩還是有些擔心,裹著被子貼著牆側,離容成要多遠有多遠。最後容成長臂一攬把他帶進懷中,不悅道:“你把被子都捲走了,朕蓋什麼?”
  “……抱歉陛下……”
  “說了不抱你還緊張得跟什麼似的,朕的信用有這麼差嗎?”
  豈止是差,陛下您在我心裡就沒信用。桓恩當然不敢說出聲來,一直僵著身子側臥著,只覺橫在腰上的臂膀燙得肌膚都要燒起來,後面那人一迭呼吸就噴在他脖頸後,幾乎連胸腔裡心臟跳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下身那處熱源也讓他沒法忽視……
  桓恩睜著眼,直到身後那人收回手,換了個仰躺的姿勢,才長出一口氣,輕輕挪動到靠牆的位置慢慢睡去。

  容成下一次抱他,是在半月之後。
  很體貼地沒說一句下流話,沒用春藥,花很長時間做足了前戲。只是禁欲了半月,這一次泄火就泄了大半夜,桓恩拉下自尊求饒也沒用,到結束時沒暈過去,但離神志不清也沒差了。
  次日一直昏睡到下午,醒來就恢復了半月以前的冷淡臉色,再不幫容成批摺子,一到養心殿就徑直拿了本書上裡間去了。容成哭笑不得,也就由著他去,過了三日看他氣消了,好言相勸了幾句,才看他臉色稍霽。
  秋去冬來,枝頭的樹葉掉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樹椏。剛下過一場大雪,宮裡到處銀裝素裹,地面積了厚厚一層雪,踩上去吱呀作響。
  眼看就快到年底了。
  桓恩也在這宮裡待了快三個月了。
  從一開始的禁臠,到如今的養心殿隨侍,身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自上回在養心殿裡間哀求過,用晚膳時又談過心,兩人的關係似乎緩和多了。白天拉著他一起批摺子,晚上一同就寢,就像情人。
  大約是因為那人不再頻繁抱他的緣故,那人也算勤政愛民,桓恩對容成的印象也變得稍好了。有時批摺子批得累了,還會說一些宮外的趣事,那人的糗事,兩人一齊笑,就像朋友一樣。
  情人?朋友?桓恩暗笑,他們之間能用這詞嗎?
  他們之間的這種莫名其妙的關係,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定義。
  大哥總說他心軟,能跟強暴自己的人安然相處,大概也只有他這樣心軟,或者說是神經粗大的人才可以吧。
  桓恩搖搖頭,將寫好批覆的摺子捲起來遞給劉琦,展開了下一封剛剛送來的急報。
  “微臣恭請陛下聖安。逼近年關,我軍與百齡戰事已然進入尾聲,但此時卻產生了不小麻煩。”桓恩念到這裡,有些不安地看了容成一眼,那人仍是斜靠在御座上,一副安逸的樣子。
  “百齡軍一直躲藏在天海關之後,百般挑釁拒不出戰,一直僵持至今日。我軍若班師回朝,百齡必捲土重來,然若苦守天海關,臣恐糧草不濟。月族因戰力不足,抽調年輕勞動力編入軍隊,導致秋收時田裡無人,收成大減。如今所存餘糧,恐難以支持。臣特請陛下定奪,是繼續死守,還是……班師回朝……”
  桓恩念著念著,聲音便低了下去。
  這對他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援軍已經幫助他們打退了幾波進攻,還收復了被奪城池,雖然天海關仍未收復,但此時撤軍,幾乎可以說無可厚非。加上年關臨近,本來就是幫別國打仗,將士自然是歸心似箭。若是容成准允撤軍,完全符合宣朝的利益,他沒什麼好說,還可以儘快動身回國,可是這剩下的仗,沒兵沒糧,要怎麼打呢?之前收復的城池,說不定也會又被……
  桓恩望了一眼容成,那人正閉目考慮,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有節奏地擊打。
  也許,他可以求這個人,可代價呢?這人一直不說話,難道,不是在等他求他嗎?

  一世傾情41出乎意料

  桓恩左思右想,見容成依舊閉目養神,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唉……罷了罷了……到了這地步他能怎麼辦呢?求他就求他吧,反正自己也沒什麼尊嚴,再少幾分也沒差。
  桓恩緊緊閉上眼,又睜開,像是在下決心一般。正要開口,便聽得那人淡淡道:“繼續打。糧草朕會派人支援。”
  “……”他真的轉性了嗎?
  容成睜眼,果然看到桓恩正盯著自己發愣,忍不住笑道:“還不快寫?不怕朕變卦?”
  “你……你為什麼要……”
  “沒把百齡打回老家就撤退,一撤軍他們肯定捲土重來,那前面打的豈不白打了?未免太不划算。”
  “……”
  桓恩埋頭寫字,只聽容成繼續說道:“當然,這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就是討你個高興而已。”
  討他高興?有什麼好處?
  “想著也許以後你在床上能積極點。”
  桓恩抬頭狠瞪了容成一眼,容成哈哈大笑。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他變善良人,再過一萬年吧!
  不過什麼時候,他們之間開這種玩笑都很正常了?
  不想看到那人那麼得意,桓恩幾筆寫完,展開了下一封奏摺。
  “陛下聖安。自臣率軍擊退燕族來襲,收復雲中之後,燕族似乎得知河西有重兵把守,再不來犯。寒冬時節,大軍長期滯留苦寒邊塞,臣以為不妥,然恐撤軍以後燕族又將來犯,撤也不妥,不撤也不妥,唯請聖上定奪。”
  桓恩放下奏摺,果然見容成眉頭皺緊了。
  燕族邊境,已然成了容成一道心病。打又不好打,防又耗軍餉,放著不管又時不時出點亂子,好比廚房裡的老鼠,總不讓人安心。朝議過幾次,主戰主和吵得一團亂麻,總拿不出個可行的法子來。文官不會打仗偏生又愛指點江山,武官會打仗又總是木訥不言,只聽從調命。高沖在西程文遠在北,就硬是沒幾個能說上話的。這一時半刻非要他定奪,他也很難拿主意。
  “陛下?”
  “嗯?”容成抬眼。
  “我倒是有個草擬的辦法,不知陛下想不想聽?”不管容成是出於什麼心思,總歸是幫了月族一個大忙。眼下西邊又被人搗亂,他能盡一分心力是一分。
  “你說。”
  “軍隊長期滯留邊塞決不是辦法,加上收割季節已過,應不會有大規模騷擾,微臣愚見,理應撤兵。”
  “那要是燕族再來打秋風怎麼辦呢?”再鬧下去邊塞都快沒人敢住了。
  “以民為兵。”
  “哦?”容成來了興趣。
  “臣聞災荒年間多有流民,可大批遷移流民至河西地區,分配土地讓他們耕種,閒暇時組織軍事練習,讓他們具備基本戰爭能力。土地為民本,他們喪失過土地,此番定會珍惜。距離村落十里安置前哨,晝夜換人駐守。馬踏草地聲響巨大,伏在地上極遠可聞。對抗騎兵可安置木柵,鐵蒺藜,草垛裡排弩機。此法雖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邊塞問題,至少能頂一時半刻。”
  “你自己想出來的?”容成有些探究意味地盯著桓恩。
  這個方法雖說不上絕妙,但以民為兵是個非常不錯的思路。看他的樣子不像有實戰經驗,可提出的方案比那些飽讀詩書的酸腐文官要實際很多。
  “嗯……”桓恩有些莫名地點點頭。
  “你這是在為將來的敵國出主意,你不覺得對月族無益有害嗎?”
  “……臣知道。”
  容成托著下巴,等著他解釋。
  “月族邊境也常受百齡騷擾,故臣深知邊境百姓之苦。糧食被奪,婦孺被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無論國家如何敵對,百姓總是無辜的。百姓永遠不是君王野心的受益者,永遠只是受害者。”
  桓恩低著頭說完,才意識到這話好像有些諷刺容成的意味。孰料容成只是淡淡說了句:“你真是善良啊。”
  “……”
  “連敵國的人民都要一併同情。”
  “普天之下的人,都是從娘胎裡來,再化作塵土去,無有任何不同。”
  容成哈哈大笑:“桓恩啊桓恩,你真是讓朕驚訝。”
  “……恕臣駑鈍……”
  “那常平倉呢,你對此有何看法?”
  “天才的構想。只是微臣還有補充。”
  “你說。”容成頗有興致地挑起眉毛。
  “一般饑荒年代過去,農民都會無種可耕。此時常平倉可借貸種子,收取極低利息,來年豐收,農民連本帶息歸還。此舉既可解決農耕問題,又可增加財政收入。”
  “嗯,朕倒是沒想到這點,精彩,精彩。那麼,你對皇權和相權又有何看法?。”
  “回陛下,乃完全不相容之物。”
  “何解?”
  “相權的產生,是因皇帝公務甚多,無法一一親歷親為。然自相權從皇權中分離,便會存在兩種權力的拉鋸,一方多,則一方少。是故在漢武帝時期,丞相三公九卿之首,竟成人人自危的位置。明代廢丞相,設內閣大學士,則相權又變相轉移至內閣大學士。微臣愚見,只要皇帝存在一天,則相權亦會存在一天,不可除去,只可分解。分解之法可設多個丞相,或多個府台,互相掣肘,此舉能制衡權力,亦會使機構臃腫,效率低下。”
  “桓恩。”
  桓恩抬頭,只見容成斜倚著御座,半眯著眼,眼裡精光四射,不禁讓他有些心驚。怎麼,他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嗎?
  “你真不錯啊。”容成的手指在桌面嗒嗒敲著。
  “……”
  “真讓朕驚訝。”
  “臣惶恐……在陛下面前……”
  “好了,從今以後批摺子,你就別當個抄字的在旁邊。朕說朕的意見,你也得說你的意見。”
  啊?桓恩愣了一下,趕緊拒絕:“恕臣愚鈍,恐……”
  “別再跟朕說你愚鈍了,簡直就是欺君。”
  “……”他哪有欺君!他又沒問!
  “好了,照你剛才說的批覆,然後下一封摺子。”
  “……”
  一世傾情42醉酒

  容成注視著桓恩寫字的側臉,心中各種念頭閃過。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初就是看上他的身體,可是相處下來,發現這人不僅性格溫潤堅忍,連見識都超凡。如果他們能換個方式相遇,關係恐怕比現在強一百倍不止吧。
  ***
  在眾人的期盼中,年關終於到了。
  儘管大雪初降,到處銀裝素裹,氣候寒冷,仍擋不住人們激動的心情。路上挨家挨戶掛著燈籠,商鋪街市早早關門了,大抵都圍在家吃年夜飯。路上極少見人,卻毫無淒涼之感,門聯,窗花,處處透著喜氣。
  百姓休息,皇族自然也要休息。按慣例,正月初一皇帝祭天祭祖,休廷半月,上元節(即正月十五)後恢復五日一輪的早朝。
  大年三十,容成在宮裡陪蕭太后和後宮一眾嬪妃吃飯說話。
  台下跳舞的據說是波斯上供來的舞娘,金髮高鼻,鼻翼上似乎紮著一個金屬小球,透著些許詭異的妖媚。舞娘穿著的衣服薄如蟬翼,隱隱約約卻又看不清究竟。有些粗陋不知規矩的外戚,伸直了脖子想要瞅那衣服下面。
  容成心下一笑,這又是哪個人邀寵獻媚,想著他要是對這舞娘來了興趣,就能順帶沾點賞賜吧。只可惜,他現在對這些鶯鶯燕燕都不甚感冒,他全副的興趣,都在那個人身上……那個坐在堂下一直悶悶不樂喝悶酒的人……
  桓恩第一次在異國他鄉過年,心裡的感傷難以言述。
  人到這個時刻,就會異常思鄉。故鄉的親友,故鄉的宴飲,故鄉的明月。在這裡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滿腔情緒無人傾訴,相對比之下,宮殿裡裝飾得多姿多彩,堂上舞姬分外妖嬈,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容成怕他無聊,特地帶上他來家宴,結果來了只是情緒更低落。別人愈愉快,他便愈落寞。
  彷彿跟這世界割裂了一般,桓恩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喝酒,眼睛毫無焦距地盯著案几前。
  他並不擅酒,只是必要的場合才喝,現在卻一杯一杯毫無感覺地往下灌。他希望自己快點喝醉,一醉解千愁,他也就不用想這些令他傷心的事了……
  “劉琦。”容成向旁側喚道。
  “奴才在。”
  劉琦附耳過去,只聽容成壓低聲音道:“盯著桓恩,往他喝的酒裡摻些水。”
  “老奴這就去。”
  一旁的蕭太后插嘴了:“又在使什麼心思呢?對這波斯舞姬來了興趣?”
  “呵呵。”容成自然不想說是在關心桓恩,便淡淡一笑打個馬虎眼。
  “你這孩子,愛玩的心性又上來了。那人不是還住在你寢宮呢,你打算怎麼樣?上回說要給哀家一個交代,到現在哀家還等著呢。”
  “母后放心。等開春與百齡的戰事結束,他自然就回國去了。”
  “好好,都隨你。你大了,愛怎麼胡天胡地玩,哀家也管不著你。可皇孫你總要給哀家一個。”
  “母后莫要著急,兒臣自有分寸。”
  蕭太后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孩子越大越不聽話,果然都是這樣。這又是大過年的,她也不想鬧得大家不開心。

  一邊吃飯一邊閒聊,皇族家宴一直持續到亥時才結束。打發走一眾外戚嬪妃,又跟蕭太后告了安,容成轉過角落走進甘泉宮側邊一個小小的準備間。
  準備間裡放著一張小小的軟塌,桓恩正蜷在上面睡著,整張臉都泛著異樣的紅,嘴唇像是要滴出血來,比起平時水仙一般素雅的樣子,別有一絲嫵媚風情。此刻他手一隻手壓在臉蛋下,嘴唇微微嘟起,竟好似在撒嬌一般。
  “陛下……老奴找幾個人把這軟塌抬回去?”
  “不必。”
  容成擺擺手,逕自走到軟塌前,一手穿過桓恩手臂下面,一手穿過他膝處,微一使力,把人整個打橫抱在懷中。溫柔的神情,就像在對待稀世珍寶。
  “陛下……”劉琦剛喚了一聲,一看容成微皺起眉頭,立刻自動噤聲。
  桓恩動了一下,並未醒來,別過頭去繼續睡了。束起的長髮越過容成的臂膀垂在外面,隨著容成走路搖曳生姿。
  眼見容成抱著桓恩慢慢走進夜色中,劉琦看得都有些待了。直到容成停下來,回過頭淡淡道:“愣著幹什麼?”才趕緊跟上去。
  容成輕輕把桓恩放在床榻上,扶著他替他除去衣物鞋襪,解開髮束。
  桓恩似乎有些清醒過來,半睜開雙眼,眼中迷蒙的水汽氤氳,纖長的睫毛帶著濕意微微抖動,嫵媚又令人憐愛。因為喝醉酒的關係,原本白淨的肌膚都透著粉紅,血紅的嘴唇微張著呼氣,勾人到了極點。
  從沒想到桓恩竟然有這樣的一面,容成只覺火一下子就沖到了下體,恨不得分開他雙腿就長驅直入。
  孰料桓恩頭一歪又睡過去了,綿長的呼吸昭示著他顯然根本沒醒。
  明天還要祭天祭祖呢,這小子知不知道!
  容成滿肚子邪火只好撒在下人身上,語氣頗為不善:“劉琦,醒酒湯呢?”
  好在劉琦一看桓恩醉了,早就通知太醫院準備了醒酒湯,趕緊叫宮女捧上前來。
  “你們都下去。”
  容成端著瓷碗,喝了一口醒酒湯,俯下身去,嘴對嘴地渡給了桓恩。
  口中兩瓣軟唇還帶著酒的餘香,容成吻下去簡直就捨不得離開。溫熱,濕潤,小舌也不像清醒時那樣東躲西藏,而是任他捲了吮吸,把口中的蜜津都吞吃入腹。
  “嗯……”桓恩低低呻吟了一聲。

  一世傾情43心折

  這一聲低吟帶著些醉意的軟糯,猶如火上澆油,容成按捺不住,也顧不上明天還要祭天祭祖了,順著唇角吻到鎖骨,接著滑到了透著淡淡粉色的胸口。
  容成正吻得投入,不意間發覺身下人毫無反應。抬頭一看,桓恩竟然又睡過去了!
  原來這大半天他就一直沒醒是吧!
  不叫醒他,容成也做不下去──他可沒有姦屍的愛好。可眼見這人睡得一臉甜蜜,人事不省,還醉著酒,加上明早還要早起,容成又猶豫了。
  要不就讓他睡?可自己這精精神神的下半身怎麼辦?他一個皇帝,要什麼有什麼,還真沒這麼憋火過。
  嘖……
  坐在床邊凝視桓恩緋紅的臉龐半晌,容成挫敗地呼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藥總要喂完吧?
  容成沒好氣地端過醒酒湯,嘴對嘴地給床上人渡了過去。

  第二天,桓恩是在一陣悉悉索索聲中醒來的。
  迷迷糊糊睜眼,床前站著一個明晃晃的人,周圍圍著幾個宮女,似乎正在伺候更衣。
  啊……是了……今日是正月初一,要祭天祭祖,他作為外國使臣,也是要參加的。可是……頭好疼……不想起……早知道昨天就不喝那麼多酒了,頭疼得難受。
  容成正在整衣領,借著銅鏡的反光看到正眯著眼睛搖腦袋的桓恩,又好氣又好笑:“醒了?頭疼吧?”
  “嗯……”
  “叫你昨天喝那麼多酒?充什麼千杯不醉?”
  “唔……”
  眼看人合上眼睛又快睡過去,容成兩步走近了,一把掀開被子:“好了,快起來整衣冠,時間不多了。”
  桓恩一邊嗚嗚地搖頭一邊拉著被子往裡躲,一旁的宮女看了吃吃地笑。
  容成每日要早起上朝,走的時候桓恩還沒醒,因此很少見他起床。而五日休的前晚通常會抱桓恩到半夜,第二天也不會去鬧他。這會兒見他半睡半醒的樣子如此可愛,大呼後悔,應該每天早上都來折騰他一番。
  容成無奈搖頭,坐在床沿,硬把人從被子裡剝了拉出來,然後低頭輕輕吻住。
  “嗯……唔……”
  氧氣越來越少,桓恩被憋得沒辦法,很快清醒過來,好不容易掙扎開來,見滿屋子宮女太監都一副“請當我不存在我是石柱子”的表情,臉馬上紅了。
  “你……”
  “你不起床,朕也沒辦法。”
  容成得意地看著桓恩羞憤的樣子,終於覺得出了一口昨晚上憋火的惡氣。
  ***
  寒風冷冽,那股冷幾乎快透進骨子裡。桓恩的手再往寬大袍袖裡縮了縮。容成今早給他衣服里加了層褥子,可是他身體不好,天生畏寒,這時候仍然凍得直哆嗦。
  容成正站在天臺上照著絲帛念頌詞,又長又晦澀,桓恩聽得沒趣,可因為寒冷的緣故,又清醒得不行。
  天壇在皇城北部的山丘上,周圍都是青蔥松柏,山風獵獵,吹得松濤陣陣,四周旗幟嘩嘩地響。冬日的陽光普照,卻白晃晃的沒有一點溫度,呼出來的氣都是一團團水霧。
  天壇修得精巧,外面有一圈回音壁。容成在上面念頌詞,並未多用力,聲音卻夠大,壇下跪著的滿朝文武百官都聽得一清二楚。
  被冷硬的石板地磕得受不了,桓恩稍稍挪動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壇上那個人。
  他不得不承認……那人真的很有皇帝的氣勢……
  跪著的文武百官黑壓壓數百人,蔚為壯觀,站著的卻只壇上那一人,居高臨下,氣勢非凡。冷風掠過他明黃的袍子,身形聲音卻毫無波動,繼續直挺站著,標緻如松柏。聲音鏗鏘有力,好似刀劍相擊,金屬之鳴。
  遠處的雲慢慢移近了,擋住半截沒溫度的陽光,卻偏偏留了一絲射在那人身上。陰影籠罩在頭的一刹那,桓恩幾乎產生了錯覺,好像這個人,真的是他的君王,他為之頂禮膜拜的天子。
  那人平時都吊兒郎當,連批個摺子都偷懶,讓他捉刀代筆,可真的認真起來的時候,卻又相當英俊,令人心折。
  有時懶惰,有時嚴肅,有時霸道,有時溫柔,有時淩厲,有時厚顏。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又或許,每一個都是真的他。
  桓恩臉忽然有些發燒,趕緊低下頭去。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呢?
  “手怎麼這麼冰?”
  “啊?”
  桓恩回過神來,祭祀似乎已經結束了。剛踏進長樂宮院門,容成就一把抓過他的手,一摸就皺起了眉頭。
  “不是給你加了層褥子,怎麼還這麼冰?”他倒是想給他捧個暖手袋,布袋縫的,裡面塞了些熟碳的那種,可這種過於正式的場合實在不合適。
  “啊……臣有點虛寒體質,從小就這樣。”
  “沒好好調養過嗎?”
  容成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冰冷的竹節握在手心,捧到嘴邊哈氣。
  “回頭叫太醫院煮個薑湯,免得受涼了。”
  “嗯……”
  見桓恩躲躲閃閃就是不看他眼睛,容成奇怪了:“你今天是怎麼了?回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正說著話,兩人已經走進了寢殿,容成坐在榻上,把桓恩抱在懷裡,不停搓他的手。
  桓恩想掙扎又不敢太大力,只是心情複雜地看著地板。
  “想家了,嗯?”
  “……嗯。”自己近幾日一直情緒低落,思鄉也是原因之一。順便也怕這人再追問下去,桓恩便應了。
  “昨晚也見你悶悶不樂的。這樣吧,今晚朕帶你出宮看街市,怎麼樣?”
  “啊?”桓恩終於抬起頭看了容成一眼。

  一世傾情44心折2

  大年三十大家在家吃了團圓飯,初一都出來上街採購年貨,因此大年初一的皇城街道上格外熱鬧。四方商賈雲集雍京,小攤小販擠在道路兩旁,人潮如織,摩肩接踵。原本要到上元燈節才販售的花燈也提前到了大年初一,趕個彩頭好銷售。
  從未見過異國年關的熱鬧街市,桓恩一聽也有些動了心。“可陛下九五之尊,怎麼能……”
  “怎麼不能了?微服私訪聽說過嗎?”
  “但是……”人那麼多那麼亂,到時候萬一有人傷到容成,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好了,就這麼決定了。出去逛街可以,去怡芳閣找你那朋友不行。”
  “……”
  “免得你到時候只跟他說話,把朕晾在一旁。”
  “……”
  容成是典型的行動派,這邊不顧桓恩的意思拿定了主意,回過頭便叫來了隋毅,要他部署護衛。
  隋毅一聽嚇得趕緊跪下,邊拜邊言辭懇切地勸:“這大年初一街上哪國人都有,說不定就有亂臣賊子,他國刺客。萬一出點什麼事,侍衛武功再高,可能也擠不過人潮去。陛下金身玉體,要是傷了半點毫毛,臣就要人頭落地。求陛下念在臣上有高堂下有……”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囉嗦嗦的?朕就是去微服私訪,又不是要你命。”
  “陛下挑這個時候去微服私訪,就是要臣的命。”
  這種下跪苦求的樣他見得多了,有些老臣就愛玩這套,還動不動要撞柱什麼的。容成眼皮都沒抬一下:“總之今晚朕出宮出定了,要不要部署護衛,隋將軍你看著辦。”說罷袖子一甩進了裡間,留隋毅一個人跪在地上叫苦不迭。
  眼下也就蕭太后阻得了他,但他要是真的把這事捅給蕭太后,他這禁軍統領也不要當了。總之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那就賭賭運氣吧。天子,總該有幾分天命吧?

  酉時三刻,喬裝打扮過的容成跟一襲灰衣的桓恩到了宮殿西邊的側門,後面跟著一臉緊張的隋毅。他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位爺都是為了哄這小王子開心呢。
  容成轉過身替桓恩緊了緊毛絨絨的圍巾,把他一隻手握在手裡慢慢揉著,另一隻手則背在身後。
  他雖穿著顏色較暗,看起來有些陳舊的袍子,腰間只拴了個藍色腰帶,也未佩玉,可一舉手投足,王公貴胄的氣質便自然流露出來。
  “陛下,呃……不……容爺,您還是別把手背在身後了,這樣太明顯……”
  容成白了他一眼,手垂下來搭在身體旁側,然後拉著桓恩走進了人群。
  大年初一的街市果然熱鬧非凡,光是站在人群中,桓恩都覺得渾身慢慢熱了起來。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面帶微笑,路邊攤子上傳來清晰可聞的討價還價,人聲鼎沸。路旁的樹上掛著各色花燈和彩球,整條街都呈現出一種溫和的紅色,讓人看了便萌生暖意。
  他們朝西肆走了一路,有賣昆侖奴面具的,賣花燈的,賣餛飩的,賣風箏的,賣糖葫蘆的,賣西域各種稀奇古怪小玩意的,甚至還有波斯來表演雜技的,應有盡有。
  偶然瞟見路邊有人賣發飾,容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攤主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大叔,攤子上擺的東西並不見得多精美花哨,可樸素中透著一種簡潔素雅,容成一見就覺得適合桓恩。
  桓恩來得時候輕裝從簡,髮束只帶了兩套,一個玉琮,即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所佩戴之物。另一套則是一頂小小的鎏金冠和一根極細的玉簪。對於容成這種一天換一個樣式的人來說,是稍稍有點寒酸了。
  容成拿起一根紅木簪子,握在手心摸了摸。簪子表面打磨得異常光滑,應該也塗了層漆,雖不能跟宮裡進貢的那些金冠玉簪相比,倒是別有一種民間的厚重樸實感,簪子尾部還紋著黑色花紋。
  攤主見容成有些愛不釋手地拿著這簪子,憨厚地開口道:“客官,這些都是賤內平時沒事做的些小玩意,看著不金貴,還是費了點心血。這簪子就五十文,都是木頭錢,別的都不收您的,大過年,就圖個把東西都賣完,回家跟媳婦熱炕頭。”
  容成一聽就笑了,這攤主倒真是個實在人,五十文,也夠便宜,他習字的紙都不止五十文一張。
  “試試看可以嗎?”
  “您隨便試。”
  容成執著簪子就往桓恩束好的頭髮上插去,這麼多人看著呢!桓恩躲閃不及,一心急想叫“陛下”,想到這是在外面,情急之中不知道叫什麼,出口的竟是“哎……”
  “哈哈,客官你們是兩兄弟吧?小的就是愛鬧彆扭一點。我家那老二就是,就不聽老大的話。”
  容成一聽大樂,桓恩倒是一時說不出話,別過臉去任對方把簪子插在他髮束裡。
  “嗯……真不錯。”見慣了他戴玉簪子的樣子,淡然溫文,戴紅木簪子也是一樣好看,還憑空多了些窈窕之意。
  容成對自己的眼光十分滿意,心下愉悅,隨便再指了幾樣,一併包起來,丟了十兩碎銀。
  “客官,客官……這值不了十兩,您再拿些回去。”
  “你拿著,不是正好可以收了攤子回家老婆兒子熱炕頭?”
  攤主一愣,接著不停作揖行禮:“客官您真是我的貴人!”
  容成擺擺手,把盒子丟給隋毅,拉著桓恩繼續往前逛。
  “哎,可惜他眼光不夠好,只說我們是兩兄弟。要是他說是一對夫婦,我就送他一錠銀子。”
  “你胡說什麼……”
  桓恩已經窘迫得不行,這人現在開玩笑完全口無遮攔,他哪裡招架得住。此番買簪子也是,都是相公給娘子買簪子,哪像這人,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要給他插上……
  “回去了不許不戴。”
  “……”是是是,陛下您最大,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走到西肆的盡頭,人聲愈加鼎沸,似要掀了天,只聽一群人圍在一處大聲喧鬧,一陣陣地爆出“噫”的噓聲。容成拉著桓恩也擠進人群去看,這可苦了隋毅,招呼侍衛趕緊上前去幫萬歲爺把人潮排開,不敢大張旗鼓不說,被人罵不知道規矩也只好忍著。
  擠上前一看,原來是個射箭遊戲。前面拉著一條線,旁邊放著幾張弓,好些箭。人只能站線上後射箭,前面五丈處豎著一些木頭樁子,樁子下面是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各種編上號的對象,木頭樁子上則掛著寫著數字的紙張,位置愈低的數字對應的對象自然愈不值錢,都是些絲巾,甚至面鼓一類的小玩意,越往高的則對應的對象愈貴重,有金銀鐲子,玉佛等,最高處掛著一副白色狐皮,皮毛細軟,迎風細細飄動,容成見過上貢的各種珍品,一眼便知是好貨。恰好桓恩怕冷,容成心思一動,便想試試。
  前面有人正在射,顯然是技藝不精,連低處的紙張都運氣好才射得到,其他多是射偏了,箭掉了一地。那人最後一發往高處射去,力道不夠,到半路竟然就失了沖勁,直直掉回地上。圍觀的好些人大呼小叫,比他還急。
  “老闆,你這箭怎麼個射法?”
  “這位客官,三十文錢十箭,射到什麼給您什麼,童叟無欺。”
  容成心中一笑:自己要箭箭都中,這人還不得破產了。
  此時前面那人已射完最後一支箭,敗下陣來,只拿到一個小泥人,不由得大聲叫道:“老闆,我看是你這弓有問題罷?”
  “這弓哪有問題?分明是你技術不精。”
  “你!”
  對方轉頭一看,只見一人慢慢從人群中踱出,劍眉星目,衣服看著雖舊,氣質卻是淩厲卓然,眉宇神氣之間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傲,正是容成。
  “你有本事,就把頂上那張紙射下來再說大話!”
  “朕……我正要射它。”
  容成回頭朝桓恩曖昧不明地一笑,伸手拿過了那人手上的弓,朝空中拉滿了一鬆,咻的一聲弓弦震動不已。看來是把挺正常的弓,這人並不是個奸商,只是比起宮裡的烏檀木弓是要差一些,要射到頂上的白狐皮,是得多費幾分力氣。
  容成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支箭,搭上弓幾乎未瞄準就射,五丈高的一張紙應聲而中,數字對應的是一支玉簪。
  隋毅擠進人群來幫容成撿箭,容成接過一支射一發,快得令人咋舌。五丈,六丈,七八丈高的紙紛紛中箭,箭無虛發。玉鐲子,玉佛,玉碗,玉如意……盡入囊中,別說那人看傻了,老闆在一旁都看得直抹汗──今天這生意,碰到內行人,賠本賠定了。周圍的觀眾都在嘶聲喝彩,百發百中、百步穿楊,還以為只是個傳說,今天真是走運,遇上了真人秀。
  最後一箭,是十丈高的白狐皮。
  容成輕呼口氣,使力拉滿了弓,一箭出去,弓弦應聲而斷。
  眾人都望著那往高處去的箭,眼看慢慢失了沖勁,爬到紙張面前,輕輕一斜,紮中了。箭頭並未紮進木中,而是沿著木樁週邊,剛好把紙射穿。
  容成收起弓,遞給隋毅,朝那人斜了一眼:“怎樣?服不服?”
  “服了服了!您厲害!”
  容成回頭一看,一個侍衛正拿著袋子往裡塞“獎品”,布袋好像不夠大,侍衛塞得滿頭大汗,老闆面色難看地站在一邊,顯然是想後悔又怕砸了自己招牌。
  “那些都不要。”
  “啊?”
  “把那個白狐皮拿走就是了,剩下的不要。你想讓老闆破產嗎?”
  “呃……是……”
  老闆忙不迭地走上來低聲道謝,容成笑笑,盯著桓恩說:“我夫人是個軟心腸,我這是順著他的意思。”說罷又大聲對圍觀的人喊道:“我想跟大家證明:這大過年的,哪裡有奸商啊?有奸商,陛下就第一個不饒他!”
  “不饒他!不饒他!陛下萬歲!”一群人轟然叫開。
  容成這下是兩頭面子都掙到,出盡風頭,心裡得意之極,渾身上下說不盡的風流傲氣。一面往人群裡走一面給老闆塞了一錠銀子:“這些錢,就當賠你的弓了。”
  說罷,還沒等老闆道謝,就拉著桓恩走了。
  回頭人少了,才附在桓恩耳邊低低耳語道:“為夫我帥不帥?”
  桓恩又好氣又好笑,這舉動簡直就像小孩炫耀,想回他一句“誰是你夫人了”,又覺得自己這話一出口,簡直就是承認了。想想剛才的情景,毫不誇張地說,容成確實是夠帥,箭射得精妙,他在場外站著,都覺得很驕傲。處事得體又寬厚,稱之為“仁君”亦不為過。就連那原本招人不喜的傲氣,在他身上好像都令人信服。帝王氣場,真是走到哪都掩不住。
  “不說話?被我迷死了?”
  桓恩清清嗓子,道:“沒想到你箭術真不錯。”
  “那是當然了,騎射同屬六藝,豈敢荒廢?”說著,就攬上了桓恩的腰。
  隋毅在後面聽得直想吐槽,這人出盡風頭,在心上人面前便得意忘形了。隨侍的可都是大內精英,別說十丈,就是二十丈也能給射下來,反倒在一邊提布袋子。唉唉唉,當下人真是不容易……
  “猜燈謎啦,猜燈謎啦!猜中一個給個燈!各位看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容成一見有燈謎可猜,想著秀自己文治武功的時候又到了,拉著桓恩擠了過去。

  一世傾情45心折3

  “老闆,這燈謎怎麼個猜法啊?”
  “這位公子,兩文錢一個,猜中就送燈給您。您看那邊,”老闆伸手往南面一指,“在花燈裡寫上願望,放進永定河順水飄走,就能實現。”
  容成看那兩文錢的花燈也就是紙糊的,挺簡陋,可一牽扯到桓恩,就想要是在花燈裡寫上桓恩的名字,會不會真的有幾分助益……嗯,不管了,總之先要展現自己的博學多才。
  “先來二十個吧,老闆。”
  “嘿,公子,您真要一次來這麼多嗎?咱家的燈謎可都不簡單。”
  容成可見不得別人在“夫人”面前小覷了自己,嘴角一挑,道:“老闆你就放心來吧。”說罷扔了一兩銀子在攤上,意思是爺有的是錢。
  老闆一看這位爺雖衣服看著不華貴,但一出手財大氣粗,趕緊從鋪子下面取出一盞看上去十分簡易的小花燈,拿出了燈芯處的那張紙。
  “爺,您看好了,這是第一個:久旱逢甘露──打一《水滸傳》人物綽號。”
  “這簡單,”容成不假思索,“及時雨。”
  “僧穿彩衣──打一《水滸傳》人物綽號。”
  “花和尚。”
  “天不絕曹──打一《三國演義》人名。”
  這個有些難度,容成略一沈吟,道:“魏續。”
  老闆顯然不會讓容成一直得意下去,不然花燈都被他贏完了,越往後,拿出來的花燈越精緻,謎面難度也就越高。
  容成沈吟的時間越來越長,到第十個已是有些左右支拙。平心而論,作為君王,表現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君王有很多治國的東西要學,反倒是沒多少空看《三國演義》,《水滸傳》這類打發時間的小說,也沒多少時間到處遊歷,掌握些雜七雜八的知識。
  老闆又重複了一遍:“啞巴打手勢,打一成語。”
  見容成擰眉不語,桓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不言而喻。”
  “這位公子,您是他的……?”
  “兄弟。”生怕這人興起了又說些“夫人”什麼的,桓恩趕緊搶過回答。
  “噢,那可以算您一家人。”
  老闆笑笑,又拿出一盞蓮花燈。“五月既望──打一中草藥名。”
  “半夏。”
  “十人九死焉──打一中草藥名。”
  “獨活。”
  “這位公子厲害!”老闆忍不住豎起了大麼指,圍觀看好戲的人也越來越多。猜燈謎嘛,自己猜不出來,看別人猜,也別有一番趣味,尤其是又有個這麼漂亮又聰明的人。隋毅在一邊臉上繃得死緊,內心直樂:讓你炫耀,讓你炫耀,這下損了自己面子不說,心上人的面子還大漲。
  桓恩有些不安地偏頭看了容成一眼,擔心搶了他風頭,他會不會生氣。結果那人一點沒生氣的樣子,反倒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看著他,還面帶微笑。
  “圓寂──打一成語。”
  “坐以待斃。”
  “臥倒──打一成語。”
  “五體投地。”
  “我可真是要五體投地了!最後一個啦!”老闆拿出一個製作得頗為精緻的樓船形花燈,船側還寫著一個小小的“宣”字。“皇──打一成語。”
  桓恩看了容成一眼,微微一笑:“白玉無瑕。”
  老闆哈哈大笑:“這位公子,老夫擺攤賣花燈這麼多年,還沒遇上二十個都能全猜對的。想必您是人中龍鳳,他年科考,必定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桓恩抱拳一笑:“過獎過獎。”他不會去參加科考,面前這位倒真的是“人中龍鳳”。
  “嗯,老朽看也是呐!”忽然一個老頭不知從哪裡擠過來,背後還扛著“鐵口直斷”的布幡,一邊捏鬍子一邊道:“觀這位公子之相,天庭飽滿,印堂平潤,雙眸清明,實乃人中龍鳳,千里挑一,將來必有大作為,造福蒼生啊。”
  “哪裡哪裡,凡夫俗子,多讀了幾卷書的窮酸書生而已。”被誇得這麼天上有地下無……那他在別國當質子,還被……的事怎麼說?
  “那你看我呢?”容成心中可笑,順著問了一句。因為桓恩再難的燈謎都答得上來,就說他什麼“人中龍鳳,千里挑一,大有作為,造福蒼生”,那他還會看相呢。完全是事後諸葛亮嘛。
  這老兒撫了兩下白須,道:“這位公子實非凡品,恕老朽斷不出來。”
  容成簡直忍不住想從鼻子裡哼一聲。斷不出來就說“實非凡品”,原來看相就是拍馬屁,那朝中好幾位大臣都是看相高手。
  “不過……” 老頭忽然頓了一下,對著桓恩道:“這位公子最近桃花雖旺,不久或有血光之災,公子自己小心了。”
  說桃花旺他就忍了,還咒桓恩有血光之災,多半是想借消災之說騙錢。容成一聽就怒,又不好當著桓恩的面跟一個癡傻瘋癲的老頭子發作,遂拿了兩盞花燈,推開人群就往外走。也不管燈謎攤老闆在後面直喚“公子,公子,您的花燈……”
  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看相老頭摸著鬍子,扛著布幡一步一搖頭地往街上走去。
  “九五至尊,豈是凡品。”
  ***
  “好啦,你不要生氣了。”桓恩回握著手,低聲道。“他就胡亂說說,你別往心裡去。”
  “哪有這麼詛咒人的。我倒忘了,隋毅,你回頭找人把他拖回天牢打五十大板。”
  “陛下!”桓恩一急,都忘了該叫什麼。“看相的就是靠這口吃飯,你聽過就算,別當一回事。再說,哪有詛咒就能隨隨便便成功的,那我還早把百齡王詛咒了一百遍呢,他怎麼還沒死?”
  “哼。”容成還是不甚愉悅。“那就看在你面子上饒了他。不過,絕無下次。”
  正說著,只聽隋毅冷冰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容成跟桓恩回頭,只見隋毅橫劍在身前,擋住了一個高大男子。男子深眸高鼻,留著些八字須,看上去不像中原人。但束髮小冠,穿著跟他們差不多的衣服式樣,只是領口有一圈皮毛,一眼看去像上好的貂皮。
  男子一拱手道:“多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在下……只是适才觀公子猜謎,為之折服,故……冒昧想與公子結交。”

  一世傾情 46 煙霞烈火

  容成眉頭一皺:什麼叫“為之折服”?那滿口胡言亂語的老頭說桓恩最近“桃花旺”,還沒走兩步出去就遇上個搭訕的,這是巧合呢還是真準呢?
  男子接著恭恭敬敬地道:“在下穆心亙,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桓恩正在猶豫接不接話,便聽得隋毅已經發話了:“我們少爺身份尊貴,豈是你……”
  說到一半,被容成伸手擋住。
  “多謝公子抬愛。只是在下觀公子之貌,多似胡人。不日前宣朝與燕國邊境還在交戰,縱有心與公子相交,非常時期,須得留心瓜田李下,以免授人以柄,落人口實。”言下之意,不是我不願與你相交,只是兩國交戰,萬一你是燕族派來的奸細怎麼辦?
  “這……”男子一聽就犯了難。
  容成這理由確實找得很充分,相當不好駁。說到這個份上,還硬要拉派人家結識,反倒更像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男子似乎十分不想就此作罷,又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便強求。只是在下拳拳仰慕之心,渴望與公子一敘。在下將在雍京盤桓數日,公子如哪天回心轉意,只管往城西醉仙望月樓,在下必會知道。”
  “我記住了。”桓恩點點頭。這人禮數周全,其實他倒覺得結交結交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旁邊這獨裁皇帝……
  “如此,那便告辭了。”容成拱了拱手,拉著桓恩快步離開,心裡越想越不爽。
  這年頭,搭訕的風氣怎麼這麼盛。也不看看他相公是誰。原本只有他知道桓恩的才華,現在就猜了這麼幾個燈謎,就招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來以後在外面還是讓桓恩收斂一點,他自己出風頭就可以了。
  不過話說回來,反正桓恩天天在宮裡待著,就在他眼皮底下,什麼醉仙望月樓,讓他等死去。想到這裡,心中又舒爽起來,輕輕捏著桓恩熱得有些微微出汗的手心。
  “冷嗎?”
  桓恩搖搖頭。
  “玩得開心嗎?”
  “……開心。”
  這句話是真心的。
  無論是買簪子也好,射箭也好,猜燈謎也好,在月族的時候,他從沒見過這些新奇活動,也從沒見過這樣盛大繁華的街道,熱鬧喜氣的人群,連他都要被感染。所謂“盛世”,大概就是如此吧。
  “累了嗎?咱們放完花燈就回去吧?”
  “嗯……”
  慢慢走到永定河畔,那裡已經三三兩兩聚了好些放花燈的人。有些手裡挑著花燈,有些已經放進了水裡。一河的彩燈,有橘色,紅色,黃色,白色,蓮花形,桃形,心形,各色各樣,沿著水往東南慢慢流去。燈前月下,氣氛說不出的溫馨又甜蜜。
  容成拉著桓恩蹲下來,拿過隋毅手裡的花燈,遞了一盞給桓恩。想在正中寫字,才發現沒帶毛筆,那幾個侍衛肯定更加不會帶。容成搖搖頭,手指蘸了點河水,在花心寫了個“恩”字。三下五除二寫完,把花燈往河裡一推,順水漂去了。
  桓恩還在想寫什麼好,蹲在河畔對著花燈出神。滿頭烏髮有幾絲鬆動了,散在臉龐兩側,隨著夜晚的清風微微擺動,好似初春的煙柳。滿河花燈柔和的微光映在他臉上,隨著悠悠河水飄蕩,映在桓恩臉上的光也如水般波動。長睫微垂,在臉頰上投下時長時短的陰影。三分柔美三分神秘三分落寞一分嫵媚,看得容成當場就失了神。
  桓恩想了半刻,慢慢寫下一字。將花燈送入水中,慢慢看著它飄遠。

  遠處一聲巨響,桓恩起身抬頭望去,只見一朵焰火冉冉升起,爆炸之後,花花綠綠的火星四散開來,照亮了半邊天。
  “砰!砰!砰砰砰!!”
  聲響此起彼伏,漫天煙霞烈火,照得如同白晝。遠處高聳的皇城也在黑夜裡也顯現出了些許輪廓。
  忽然腰上一緊,身後一熱,已經被人從後緊緊擁住。耳邊是炙熱的呼氣。
  “好不好看?”
  “嗯……”
  話沒說完,就被吞進了那人腹中。
  輾轉吮吸,極盡溫柔舔舐。
  周圍這麼多人看著,這人也不知羞……桓恩臉頰緋紅,也不知是不是天上的焰火映的。
  焰火很漂亮,背後的懷抱也很溫暖,桓恩的心緒卻說不上來的複雜。
  站著看了一會兒煙花,時間不早了,容成說風寒露重,便拉著桓恩啟程回宮。
  白天早起祭天,晚上又在街市上走了大半夜,還沒等皇帝陛下滿腹想法付諸行動,桓恩就累得一沾枕頭睡著了。
  容成一看他睡得雷都打不醒的樣子,只好自己勸自己:“改日,改日……”
  隋毅還在外間站著,見容成一掀簾子面色不善地出來,趕緊跪下,舉高手裡的布袋。
  “白狐皮和簪子都在這裡?”
  “是的,陛下。”
  容成朝劉琦抬抬下巴,劉琦立刻會意,把袋子接了過來。
  “把這狐皮拿到內務府去,讓他們趕制個狐裘披風出來,越快越好。”
  “奴才遵旨。”
  “剩下的,都放桓恩那小裝飾盒裡。”
  “是。”
  劉琦正要退下,只聽容成又囑咐道:“跟他們說不用鑲嵌什麼亂七八糟的珠子,樸素一點的就行。肩部不要太寬。”
  “奴才遵旨。”這顯然就是給裡頭那位做的。
  待劉琦退下,容成才往軟塌上一坐,問道:“他寫的什麼字?”
  當時桓恩放完燈便被焰火吸引了過去,容成朝那花燈使了個眼色,隋毅立刻會意,找了個侍衛跟了上去。

  一世傾情 47 圍場

  “回陛下,是‘月’字。”
  “嘖,果然不出朕所料。”罷了罷了,掛念故國,乃人之常情,他就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
  “回頭你找人查一下那個醉仙望月樓,朕覺今晚那人不像普通胡人。”草原苦寒,服飾以牛羊皮毛為主,有資格穿貂皮的,怎麼都得是個貴族。穆心亙?這什麼爛名字,一聽就是化名。
  “臣遵旨。”陛下您這是要把情敵扼殺在搖籃中嗎?
  容成不知想到什麼,陰惻惻地一笑,站起身,摸出尚未換下的衣服裡還剩的幾錠銀子,遞給隋毅。“行了,你今晚擔驚受怕,勞苦功高,回去好好歇著吧。明日再給你打賞。”
  “臣拜謝陛下隆恩!”
  * * *
  皇帝陛下親自下令,內務府哪敢拖拉,一日半就把狐裘披風做好送過來了。顯然還把這狐皮小心擦洗過,看著比原先要乾淨許多。
  容成十分滿意,當下就給桓恩穿上。桓恩這才明白那日容成射箭的另一半用意,登時臉紅如霞,只聽得那人口無遮攔地調戲:“怎麼了?感動得要以身相許?”
  初五在西郊皇家獵場有皇族圍獵,容成原本就打算帶桓恩去,只是圍場那邊比皇城更冷,他怕桓恩凍著,現在有了狐裘披風,才算放下心來。
  初四車攆就從皇城出發往圍場而去。蕭太后不來,容成沒了忌憚,更加放肆,硬把桓恩拉來跟他共乘一輛馬車。桓恩苦勸不聽,只得對方不悅拋來一句:“又不會在馬車上抱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他倒是真想在馬車上抱他,只是這人臉皮太薄,要真在馬車上做了,恐怕得大半個月不理他。於是捨棄了這個想法,帶了焦尾和幾卷書,倚在軟塌上聽桓恩奏琴念書。
  “可以和朕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
  “嗯?”
  “朕都跟你剖過心了,你還什麼都沒跟朕說。”容成自碟子裡拿起一顆冬棗,伸長手臂塞到桓恩嘴裡,又給自己塞了一個。
  “……陛下想聽什麼?”關於自己的事,容成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敵國王子的情況,應該也屬於需要瞭解的政治知識的一部分。
  “什麼都行。”
  “……”桓恩把手從琴弦上拿下來,放在膝上。“我是排行最末的,上面有三個兄長,一個姐姐。因為從小身體不大好的緣故,也沒怎麼學騎射,都是在太學念書。父王……像是……很不喜歡我,很少……對我笑。這次來當質子,就是我自己自告奮勇……想著父王會不會因為這樣有一點喜歡我……”
  “聽上去,你好像在月族不是很快樂。”
  “不……兄長姐姐們都待我很好。只是後來姐姐嫁出去了,兄長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大哥要監國,二哥三哥在外面打仗,我也不好去打擾他們。”
  “朕的確覺得你在月族像是不是很快樂。聽你這樣說,好像你在月族平時都是一個人。”
  桓恩垂眸看著焦尾琴弦。“……習慣了,就覺得還好。空了就看書習字練琴,也過得很充實。”
  容成忽然坐起身子,沈聲道:“你……要不要留在朕身邊試試?”
  “……啊?”桓恩驚得手指輕輕一跳。
  容成雙眼緊鎖著桓恩:“留在朕身邊,朕帶你看最美的風景,吃最美味可口的食物,找最好的琴給你,最好的學者給你。你要什麼,朕都找來給你。”
  “……陛下切勿再提此事。”桓恩忽然有些怕。“桓恩……拜謝陛下好意。只是故國再貧瘠,再乏味,也是我魂歸之處,我子民所在。作為王子,臣必須回去,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你還真是……”容成搖搖頭,複又躺下。
  又是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得卻又擲地有聲。有時覺得他聰穎脫俗,有時又還是迂腐不化。什麼義不容辭責無旁貸,那老頭都不喜歡他,當然不會讓他執掌權力,他還回去做什麼。月族子民,也不是他的子民,是他父王,他大哥的子民。
  嘖……不過話說回來,他還就是喜歡他的這樣迂腐的正直。若是他馬上答應,他也就不是桓恩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馬車在馳道上走了兩個時辰,到了皇家獵場。
  見時間還早,容成一時興起,想帶桓恩先去獵場玩一圈。
  明天圍獵之時,皇親貴族都在,與桓恩單獨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再說,這種場合,想必桓恩並不願意出席,到時他可能不會勉強他,就乾脆提前到今天。
  隋毅從馬廄裡牽出“墨雲”。墨雲是容成的坐騎,四蹄堅韌,通體雪白,能夠日行千里。是當時高沖帶軍經過祁連山時意外捕獲的。這馬起初性子極烈,但見了容成之後竟然馴服地低下腦袋,當時在場的隋毅,高沖,和馴馬師都吃了一驚。想必上天選中的代理人,就是有如此神力。
  “陛下……要不要再牽一匹?”
  容成回過頭問桓恩:“你會不會騎馬?”
  “……”桓恩還真不是很會。小時候因身體不好,極少騎馬,騎的那幾次都是哥哥們抱他上去的,總是哥哥們跑到前面又停下等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騎馬。
  容成本就計畫與他共乘一騎,見他一臉犯難的樣子,正中下懷。
  “不必了。”
  容成翻身上馬,明黃袍子,身形挺拔,騎在雪白的高頭大馬上,貴氣天成。太陽從容成肩側射來光芒,桓恩一時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一世傾情 48 突如其來情慾H

  正在恍神間,眼一花,腰身一緊,倏然身體離地,然後坐在了堅實舒適的馬背上。
  容成的手從後面繞過他的腰拉住韁繩,一夾馬肚子,墨雲撒開蹄子奔了出去。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兩尺來高的草海像翻騰的波濤起伏,無邊無垠。風從面前呼嘯掠過,天高雲淡,看著這壯闊的景色,桓恩不禁也覺得心胸闊大起來。
  騎馬……竟是這樣快意的感覺……怪不得哥哥們都喜歡。
  好像……好像天底下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風中狂奔。
  “喜不喜歡?”那人在耳邊溫柔的輕語。
  “嗯。”桓恩點點頭。
  “那改日教你騎,要不要?”
  “好……”
  正說著,前面出現了一頭麋鹿。烏黑的眼珠望來一眼,立刻轉身飛奔而走。容成心想來得正好,從墨雲身側箭袋裡摸出烏檀木弓,左手穿過桓恩面前,張弓搭箭,“嗖”一聲,麋鹿應聲而倒。
  從發現到射中,前後不過幾秒時間,桓恩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覺箭風從耳側掠過,心怦怦直跳。回頭一看,容成笑得得意,臉上似流動著陽光,神采傲然。頭上的紫金冠彷彿也沾染了主人的習氣,在陽光下燦燦生輝。
  “朕厲害嗎?”
  “……”
  “想不想試試?”
  “……”
  桓恩還沒來得及想好,就被容成溫暖厚實的大手握住了,左手持弓,右手拈著箭拉開弓弦。桓恩不敢亂動,任憑容成握著他的手,托住手臂,然後鬆開,道:“姿勢不要動,對,就這樣。”
  桓恩猶豫著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要看朕,看獵物。來,想像一下,前面有一頭麋鹿。”
  “嗯……”
  桓恩眯起眼盯著前方。風一陣一陣拂過兩人,撩撥著雪白的狐毛在桓恩臉上竄動。容成摟著桓恩的腰,靠在他側臉旁,只覺桓恩的長髮拂面,淡淡香氣襲來,絲絲繞繞,似在撩動他心火。紅唇水潤柔軟,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近在眼前的肌膚白嫩光滑,與白狐皮毛幾乎一般顏色。容成哪裡受得住,隱忍多天的慾望登時爆發。
  桓恩還在瞄準,忽覺臉頰一熱,竟是被人親了一口。他驚得連忙收起弓,下巴隨即被人扳過去,一記熾烈的深吻迎面而來。
  “陛下?”
  桓恩掙扎著別過臉,只覺身後一個又熱又硬的東西抵了上來,一隻火熱的大掌已經探入了衣襟,撫上了他的身體。
  “陛下!”桓恩慌了,幾乎要拿不住弓箭。他怎麼突然……?隋毅他們就跟在身後幾丈遠的地方啊!
  “啊!”
  腰被狠狠掐了一記,那人喑啞難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朕想抱你,現在就想,想得不得了。怎麼辦?”
  “陛下……等回去……回去再……”
  桓恩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臉紅得要滴血。
  這人怎麼大白天的都發情?他又是做什麼了勾起了他的慾望?
  容成奪過他手裡的弓,勒轉馬頭向行宮奔去。墨雲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撒開蹄子跑得飛快。容成騎在馬上穿過宮門,直奔寢殿,在寢殿前才跳下馬,扔下烏檀木弓,伸手抱過桓恩向裡走去,無視一路站著的守衛侍女低下頭親吻。桓恩羞得無地自容,無奈之下抱住容成的脖頸將臉埋在他胸膛。
  很快人便被扔在床上,白狐裘被剝下扔在一旁,然後是腰帶,外袍,中衣,褻衣,那晚買的木簪……容成已經約有十日沒抱他了,桓恩知道自己這次多半是躲不過去了,緊張得緊緊閉起眼,卻只讓身體的感覺更敏銳。
  現在……已經是渾身赤裸……他緊緊夾著腿,幾乎感覺得到,那人炙熱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一寸逡巡,讓他更加害怕。
  濁重的呼吸越來越近,唇被猛地堵住,濕熱靈活的舌在口裡翻攪。身體隨之落入不知輕重的撫觸,那人像是瘋了一般,全然不似以前優哉遊哉的前戲章法。火熱的大掌從腰腹遊移到胸口,揉捏過乳尖,又探入下身。
  自從淪為這人的暖床人,頻繁的性事讓桓恩的身體一日比一日敏感,光是手指的撫觸就已經讓他根本受不了。他緊咬住下唇,身體的反應卻根本不受控制,乳尖和玉莖顫抖著挺立,連秘處都不由自主一張一縮,像是在等待主人的進入。
  “嗯……”聽到自己發出這般淫蕩的呻吟,桓恩羞恥的趕緊咬住下唇。
  “你不要咬下唇。”那人的聲音低沈得沙啞。
  桓恩莫名睜眼,只見那人撐在自己身體上方,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精健的胸口上已有汗珠,眼睛裡面是赤裸裸的慾望。
  “看你咬下唇的樣子,朕就更受不了,你知不知道?”
  桓恩含著淚嗚嗚地搖頭,然後又意識到應該鬆開牙齒,剛鬆開一點,就被人俯首吻住,然後一記猛頂,尖叫聲全被悶在唇間。
  “嗯!嗯嗯!嗚……”
  狂風驟雨般的攻勢撲面而來,自前段日子關係緩和,那人每次都做足柔情前戲再慢慢進入,可今天不知是怎麼了,前戲粗暴結束便直接進入正題,抽插貫穿一記猛過一記,內壁被猛地撐大,下身脹得難受,桓恩被頂得直往後退,連氣都喘不勻。
  他不知道今天是哪裡惹惱他了。明明這幾天都很溫情。難道是拒絕留在他身邊觸到了他的逆鱗?可是明明剛剛還很正常……
  桓恩腦子根本不夠用,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你在想什麼?”
  “嗚……沒……沒有……”
  桓恩別過臉捂住嘴,被那人一把拉開。“叫朕的名字。”
  這人瘋了嗎?!桓恩拼命搖頭。
  容成卻好似做得還不夠爽一樣,將分開的雙腿搭在肩上,猛地往下壓。被容成的胯部狠狠的釘在床榻上,承受著自上而下的洶湧衝擊,整個人都快被頂翻過去。
  那人還在壓低聲音慢慢說著:“叫朕的名字。”那口氣,像是海平面下的暗流湧動。
  桓恩受不住,眼淚慢慢溢出眼眶:“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極不滿意的一記狠頂。
  “容成。”
  “嗚……”桓恩拼命搖頭,眼淚流得到處都是。他不知道這人發什麼瘋,竟讓他直呼名諱。
  男人似乎耐心告罄,不顧他的驚呼將他翻過身趴在床上,在他耳邊又說了一次:“朕命令你,叫朕的名字。”

  一世傾情49欲罷不能 H

  桓恩被逼得沒辦法,只得緩緩開口。“成”字還沒念完,身後便被猛地貫穿,他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就暈過去。
  “再叫一聲。”
  “……容……容成……啊啊啊!”
  炙熱的性器直插入最深處,燙得他幾乎要暈過去。接下來不知疲的地兇猛貫穿,更是讓他頭昏腦脹,連嘴都合不上。意識完全遠離,只剩滿腦子濁白的慾望翻滾,和不受控制的情慾呻吟。
  背部被瘋狂吮吸,乳尖被不知輕重地拈弄按壓,玉莖也落入持續不斷的殘酷折磨。這人溫情了幾個月餘,彷彿又恢復了本來面目。
  “陛下……陛下……求你慢……慢些……啊!”
  低啞的聲音威嚴宛然:“朕讓你叫朕什麼?”
  “……容……容成……啊!求你慢些……我不行了……啊啊啊!”
  罔顧羞恥地求饒,換來的卻是更激烈的抽插,桓恩完全跟不上節奏,趴在被褥上連呻吟都快要無力。好不容易絞得那人出來了一次,滾燙的慾液全射在身體裡,燙得他渾身止不住發抖,大腿內側都在痙攣。
  那人伏在他背上,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壓在他手背上,喘著粗氣親吻他的側臉。
  “你簡直是毒藥。讓朕上癮,讓朕欲罷不能。”
  “我……我沒有……”
  “無時不刻只想抱你,令你哭泣,令你呻吟,令你在朕懷裡輾轉求饒。”
  “嗚……”那人才發洩過的部位又慢慢堅硬起來,桓恩害怕得想逃走,卻被背後的人扣住手掌一動也不能動。
  “待在朕身邊,待在朕懷裡,嗯?”
  “不!陛下不要!”
  桓恩尖叫著,被容成抱起來,轉了個方向面對著他,對準昂揚的性器狠狠坐了下去。
  “嗚!”
  桓恩尖叫一聲,原本甬道裡的濁液都被擠了出來,沿著大腿往外流,淫靡到極點。
  “嗚……不要再……求你……”
  容成一邊腰腹使力,一邊吮吸著心上人紅腫的乳尖,將桓恩的性器握在手裡摩擦。三處都被瘋狂施予刺激,桓恩眼前一片血霧,再也說不出話,張口瀉出的只有呻吟。
  反覆抽插,貫穿,頂弄,這場不知疲倦的折磨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
  桓恩一點力氣也沒有,任男人將他擺成各種姿勢不知疲倦地進入。最後聽到的是男人沈重的喘氣,然後體內一燙,暈過去了。
  一頭烏髮散落床榻,像鋪開的黑色綢緞。襯著佈滿紅紫吻痕的玉白肌膚,美得驚心動魄。
  容成抱起桓恩去隔壁的溫泉池子洗浴,見桓恩的秘處竟合都合不上,白濁慾液一絲一絲往外流,想到那是他留下的佔有證據,想到這個人只在自己身下輾轉,就差點把持不住又來一次。
  容成知道,自己早就瘋了。
  是,他起初是只看上他這具身體。甚至連身體都算不上,只看上他後面那處緊致。與別的任何人做愛都得不來的那份無上快感。
  可是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像著了魔般地迷上他。因為他堅貞不屈的節操?他為了故國含垢忍辱,甚至放棄自尊來求他時的隱忍卑微?因為他撫琴習字時的淡然溫潤?談到政事時的才華閃耀?還是因為他心情愉悅時的微微一笑?被逼到受不了時流出的晶瑩淚滴?
  他說不上來。
  從小到大,他有過無數場性事。沒有一場像今日這般讓他投入,讓他如瘋如狂。除了肉體的快感,還有一層別的什麼。一想到這樣清秀溫潤的人,屬於他一個人,就在他懷中任他蹂躪,他就恨不得將他操死過去。讓他永遠也不要清醒過來,哪裡也不許去,誰也不許見,只在他懷中,只被他擁抱。
  以前看史書,看到為了博寵妃一笑,烽火戲諸侯,甚至還有皇帝三十年不上朝的,覺得真是好笑。現在反倒有些理解了。
  迷一個人迷到這份上,的確是什麼瘋狂的事都做得出來。
  他越來越不想放他走了。
  不答應他,沒關係。他有的是辦法讓他答應。就算不答應,也得在他身邊!
  * * *
  陛下今天顯然心情很不錯。
  從一露面就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神清氣爽,誰上去說話都會搭理兩句,可以說是破天荒的和藹。
  圍獵時,一馬當先射了一頭麋鹿,然後就示意大家不要因為在皇帝面前就縮手縮腳。一個稍微有些年輕,不太懂規矩的貴族策馬跑到前面,射了頭兔子,容成竟然帶頭叫好,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原來今天陛下說那句話不是“意思意思”就算了。
  “陛下。”
  隋毅騎馬靠近了些,輕輕喚了一聲。
  “何事。”
  隋毅翻身下馬,跪在容成面前,把一卷紙卷托在手上。“上次陛下命臣調查的醉仙望月樓,有結果了。”
  容成接過紙卷展開看了看,合上扔回給他。“起來吧,去繼續盯著。回頭打賞你。”
  “謝陛下。”
  那醉仙望月樓原來是燕族一胡商來中原開的賣酒的酒樓。中原的酒醇香溫和,塞外的酒更偏辛辣濃烈,在中原頗有些市場,一來二去,這酒樓就做大了,成了一些胡商胡人在雍京的落腳地。據酒樓老闆娘說,初二他們遇到的那胡人,就是個來宣朝遊學的。容成當然不信,一個遊學的,能穿貂皮?
  容成冷笑兩聲,正要打馬往前,忽然隋毅又跟上來了,壓低聲音道:“陛下……行宮那邊來報,那位醒了……”

  一世傾情 50 親昵

  桓恩是醒了,但是並不想睜眼。
  他隱隱覺得,一切好像都脫了軌道,在朝未知的方向發展。
  初二微服私訪那晚他就有所察覺,容成像是在刻意討自己歡心,他不會感覺不到。只是越往下想就越覺得害怕:他為什麼要討自己歡心呢?那個答案……他不敢想。
  昨天在馬車上,那人問他,要不要留在他身邊試試,他心裡當時就“咯!”一下。他以為,他要回國去,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認事實。一個做質子,還被迫在床笫之間雌伏於別人身下的人,怎麼可能願意留下。
  他以為,他也就是說說罷了,因為拒絕了他,也沒見他生氣。可是昨晚在性事之中,那人居然還說……留在他身邊,留在他懷裡。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會不知道。
  事實終於指向了那個他最害怕的答案。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他沒有戀愛過,更何況,對象是那個曾經強暴過他的人。兩人現在氣氛相對和諧,但不代表,他忘卻了這段事實。被人那樣淩辱,他還沒有寬容到可以完全當作沒發生過。
  如果那人向他求愛,他一直拒絕……那人……會不會暴跳如雷,又恢復本來面目?會不會,囚禁他不讓他回國……?
  桓恩滿腦子胡思亂想,越想越不樂觀。渾身酸痛難當,本想閉著眼再睡個回籠覺,結果閉上眼就沒再睡著過,心下煩亂,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大早上的嘆什麼氣?”
  桓恩一驚,睜大雙眼,容成正坐在床邊看著他,身上的披風都還未脫下。
  “陛下?”
  這什麼時辰?怎麼他這麼快就圍獵回來了?
  容成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道:“聽說你醒了,朕就先行回宮了。”
  “……”桓恩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閉起眼假寐。
  溫熱的呼吸湊近了,那人壓低的聲音傳來:“身體……還疼嗎?”
  自然是疼的,只是這一說出口,就好像在撒嬌一般,於是桓恩只好又沈默。
  “怎嗎?生朕的氣了?”
  床上人輕輕搖搖頭。
  “還要睡嗎?”看著桓恩光潔的耳廓,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
  “唔……不了。”這人一直在床邊騷擾,叫他怎麼睡。
  容成脫下披風扔到一邊,雙手穿過他肋下扶著他坐起來。後面實在有些疼,桓恩不禁輕輕皺眉。
  “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在宮裡好好休息。”
  “嗯……臣這裡沒事,陛下還是去圍獵吧。”他老在旁邊,桓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好。
  “既然回來了就不去了。以後不要臣啊臣的,你在朕面前就稱‘我’就是了。”他不是月族的質子。他只是他的情人。
  “陛下……這於禮不合……”
  “這事是朕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自然是陛下……”
  容成拿過一旁的中衣作勢就要替桓恩穿上,桓恩一驚,道:“陛下……還是我自己……”
  容成理都沒理他,抬起他的手腕,將袖子從手腕籠了進去,又拿過一旁的金玉腰帶替他扣上。桓恩穿著白衣白腰帶時仿若謫仙,穿白底銀紋的袍子,扣上玉腰帶,又變成了王公貴族的氣質。不過不管哪一種,他都很喜歡就是了。
  容成拉著他站起來,圍著他轉了兩圈,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錯。又拉著他坐在銅鏡前,拿起了銅盤裡的黃楊木梳。
  “陛下!”這人今天是要……
  “坐著別動。”容成斂眉,盯著桓恩的臉若有所思。
  “嗯,不能畫眉,束髮也算吧”
  說著,容成就捧著他的頭轉過去,輕輕撥弄桓恩滿頭青絲,一點一點順著梳,一絲一絲握在手裡。那小心翼翼的態度,好像手上握著的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你天生頭髮就這麼好嗎?”
  “……以前宮裡的太醫說,用皂角洗頭頭髮就會變得很好……我從小就用皂角洗,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容成輕輕湊近聞了一聞,沁人心脾,帶著桓恩特殊的清香味。“那你身上那麼香呢?又是因為什麼?”
  “……這怎麼可能……我身上哪有什麼香味?”
  “身上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今天梳一個什麼樣的?用髮簪束髮怎麼樣?”
  桓恩從鏡子裡看到容成執著梳子那明顯不熟練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道:“……陛下,還是讓劉公公……”見那人迅速皺起眉,只好嘆口氣,改口說:“陛下,用髮簪束起來就可以了。”
  容成看著銅鏡裡的桓恩,大約是因為自己梳髮的緣故,覺得特別漂亮。想來他是真的迷他迷得不能自拔了,覺得他這樣披著頭髮恬靜溫潤,把頭髮高高紮起來又英氣逼人,總之怎麼看怎麼都讓人賞心悅目。
  桓恩從銅鏡裡看到容成在注視自己,實在覺得那目光承受不住的重,只好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指。
  “以前有沒有人說你很美?”容成突然問道
  “……美是形容女子的吧……”
  “有沒有?”
  “沒有……”誰會形容一個男子“美”?月族尚武,最不屑的就是陰柔。
  “那太好了。”容成忍不住高興,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情敵似的。
  桓恩不太明白地抬頭,睜大的漆黑雙眸如同無底洞般將容成吸進去,容成控制不住地抬起桓恩下顎,低頭輕輕吻了一下。
  “用膳吧,今天有驚喜給你。”
  一世傾情 51 才華

  桓恩被容成拉起來,手握在他掌心,被帶到前廳。大圓桌上放著好多菜,馬齒莧,薺菜,蕨菜,桓恩立刻瞪大了眼。
  “……這些都是……”
  這些都是長在野外的野菜。在月族,氣候苦寒不適農耕,野菜是家常便飯,自然也是桓恩最愛吃的菜。宣朝是農業大國,蔬菜種類豐富,吃野菜是偶爾開開眼界,當然更不會呈到皇帝陛下面前。
  “喜歡嗎?”
  桓恩拈起筷子吃了一口,竟然連烹調方式和佐料味道都和家鄉一模一樣。他有些驚愕地抬起頭:“陛下……”
  “這是朕差人從月族快馬運過來的菜,廚子也是從月族找來的。喜歡嗎?”
  桓恩望著容成有些得意的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現在容成做的事,與這些描述昏君的詩句,有什麼不同?
  桓恩放下筷子:“謝陛下……我很喜歡……但是陛下以後還是不要花這麼大力氣……”不要花這麼大力氣討他歡心?他說不出口。
  “喜歡就坐下吃吧。”
  容成一掀袍子坐在椅子上,然後雙臂一展,撈過桓恩坐在自己大腿上。
  “陛下!”
  桓恩驚叫一聲,立刻紅了臉掙扎起來。這人最近怎麼愈加得寸進尺了,周圍站著這麼多宮女看著,這人不要臉他還要呢。
  “你羞什麼,誰不知道你是朕的人,嗯?”說著就往桓恩臉上親了一口。
  眼角餘光瞟到有宮女低頭掩嘴笑,桓恩只覺熱氣沖頂:這人簡直口無遮攔到極點……什麼叫“他的人?”
  “好了好了,用膳吧,不然菜都涼了。”容成一邊說,一邊替他盛了碗湯放在面前。野山參燉烏雞,一看就是大補。
  桓恩無奈,小口小口喝了,放下碗一看,旁邊另一隻碗裡已經盛滿了菜。
  “……你不吃嗎?”
  “啊,你還會關心朕,聽到這句話朕就飽了。”
  桓恩覺得自己不該再說話,埋頭吃飯再不多言。
  劉琦目不斜視地站在桌旁,忍不住覺得有些熱。不知是聽這話不好意思,還是單純給熱的。行宮史無前例放了三個大火盆,據說是因為那位體虛怕冷。
  每天看著這二位這麼來去,劉琦漸漸覺得有些心驚。
  容成對桓恩的寵愛顯然已經超過了限度。至少,他看著容成長大,這二十多年,容成沒對誰這麼上心過。勉強要說的話,當年還沒亮出皇帝身份的時候,追弄玉大概能有現在熱情的一半。後來陰差陽錯搞上了床,最後是個什麼結局?如果現在對桓恩的熱情是因為沒追到手,那到手的那一天,是不是就像弄玉說的,就是桓恩的“死期”?
  另一種,則是更不敢想的。
  容成真的愛上桓恩了。
  萬花叢中過的陛下終於踢到鐵板要收心了。
  可光是“愛”能怎麼樣呢?別說桓恩接不接受,太后能同意?一幫吃飽撐著沒事幹的皇親國戚能同意?雖說陛下九五至尊,坐擁天下,但並不是什麼事都能率性而為。權力制衡,國家利益,什麼都能成為阻礙皇帝自由的障礙。這樣的事例在歷史上比比皆是。
  陛下啊陛下,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呢?

  用完膳撤下圓桌,桓恩實在想念昨天在馬上見到的遼闊草原,問容成可不可以再看一次。容成沈吟半晌同意了,但是只能坐馬車,因為桓恩後面受不了顛簸。
  容成怕桓恩坐在馬車裡視野不好,乾脆把車夫趕下去,自己當車夫,讓桓恩坐在旁邊。臨行前,又細細把身邊人的狐裘領子豎起來,護著脖頸。
  “駕!”
  隋毅率精衛跟在後面,馬車一路從行宮出發,直奔圍場草原。
  草原的景色一如昨天壯闊,桓恩深深呼吸著清涼而新鮮的空氣,幾乎能忘卻俗世的一切煩惱。無怪乎歷史上好多詩人賢哲,都願意隱居世外。
  遠處出現了一片樹林,容成趕著馬車,到樹林邊緣停下。自己先跳下車,然後無視桓恩的拒絕,將他抱下車來,向裡走去。
  時值冬天,本是萬物凋零之時。但這樹林裡多是常青樹,光禿禿的枝條與綠葉交織,竟也不見得蕭索。有些樹葉上還沾著未化的雪,遠看淒冷又漂亮。走了幾步遠,就見一條蜿蜒的小河,水聲淙淙,聲音裡就透著一股冰涼味道。
  桓恩走近一看,這水並不深,清澈見底,連河底的鵝卵石都看得一清二楚,波紋在下午的太陽下泛著粼粼光澤。桓恩忍不住伸手想沾水,立刻就被容成抓住了手。
  “別碰,很冷。”
  “……就碰一下……”
  容成哪裡招架得住桓恩清亮又帶著些懇求意味的眼神,無奈點頭:“就一下。”
  桓恩在岸邊蹲下,俯下身去,輕輕掬了一捧在手中。冰淩淩的感覺,像是山上剛化的雪水。他忍不住捧起來湊到唇邊小小啜了一口,從喉嚨一直涼到胃裡,但帶著絲絲甜味,又帶著些泥土的香味,的確跟宮裡的水不是一個滋味。
  白衣勝雪,包覆著整個人,桓恩的長髮泛著綢緞一樣的光澤,容成幾乎要以為他是雪化的仙子。想到這裡,容成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慌亂,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分開來,桓恩手裡的水盡數潑進河中,有些還濺在了兩人衣袍上。
  桓恩莫名其妙地望向容成:“怎麼了?”
  容成有些心虛地偏過頭:“不……沒怎麼。”然後拽過他的手,握進掌中摩挲。“叫你不要碰的,凍成這樣。”
  哪有……桓恩無奈,任由容成拉著他,沿河向下走去。一路枯枝落葉,踩下去吱呀作響,陽光從樹葉縫隙中射下來,好似不在人間。
  桓恩忍不住感嘆:“要是能一輩子生活在這種地方,也不錯吧……”
  手心被握得立刻一緊,帶著絲絲暖意,那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你不是,以天下萬民為己任的嗎?怎麼也會有偷懶的時候。”
  “我這樣的人,哪裡有資格以天下萬民為己任……陛下才是這樣的人吧。”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轉過身來,帶著些不滿的口氣挑眉:“你滿腹才華,難道一點也不想實用於民,見證於世?”
  桓恩一愣,垂眸半晌,道:“我這點小伎倆……說什麼才華……”
  “你父皇不喜歡,你勢必無法即位,此乃其一。即便你能即位,或是你的任何建議,你那皇兄都採納,你的才華,也僅限於月族領土,此乃其二。朕說的是也不是?”
  “……”
  容成說得又准又狠,桓恩想反駁都沒辦法。他有些微薄才學,這一點太傅也稱讚過。雖算不上能安天下,至少能安一方百姓。可現在看來,確實是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了……皇兄若真的當政,他有什麼身份,能去指手畫腳?
  “你有沒有想過,在朕身邊,就可以發揮你的才華?”


  一世傾情 52 意外

  桓恩一驚,全然不知怎麼接話,低頭一言不發。
  怎麼又說到了這個事情上……
  “在朕身邊,你說的朕都聽,這樣,你就能發揮你的才學。可惜,受益的並非你月族百姓。所以我知道你是不願的。可是,你就願意這樣沈默下去嗎?”
  是男兒,都胸有志氣,可是他卻不得不沈默下去。容成說得好聽,如果哪一天,宣朝鼎盛,他一統天下的野心上來了,桓恩自問沒信心阻止他吞併月族。如果輔佐容成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那他寧願沈默一輩子。再說,他也不願意……一直躺在那人身下……他雖然渴望一展長才,可是,他也有尊嚴……
  “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但是……臣還是那句話,故國再不得用,再乏味,也是我魂歸之處,我子民所在。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容成一愣,邊笑邊搖頭。“朕不知道該說你忠貞不二呢,還是說你一根筋通到底,不識時務。”
  “……”
  “過來。”
  桓恩猶疑著上前一步,容成不耐,伸手攬過他的腰,往懷裡一拖,桓恩站立不穩,一下子撲進他懷裡。
  “這麼明目張膽拒絕朕兩次,你真是好大膽子。”
  “臣不敢……”桓恩緋紅著臉,視線胡亂遊移,不敢抬頭看。
  容成狠狠揉了揉他頭髮,強壓下體內往上竄的熱氣,鬆開桓恩,攬著他的腰往前走去。
  “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給朕臉色看,你還少了?”
  “……”這是要集中批鬥他嗎……
  “嘖,你不願在朕身邊,讓朕一個人去應付那幫囉囉嗦嗦的老頭子,想想就頭疼。”什麼都要來說兩句,真要讓他們拿主意了又拿不出什麼好提議,還動不動“先帝如何如何”,動不動要死諫,這幫老臣他還得罪不得,稍有怠慢就被史官記上一筆。
  桓恩忍不住一笑:“陛下還有這麼頭疼的時候?”
  “頭疼的時候多了,註定要早薨。”
  桓恩臉上的笑意更深:“這種話陛下可不能隨便亂說。”
  “呵……你擔心朕了?”
  “……”
  “放心吧,朕要開創盛世,沒那麼容易倒下。”
  “陛下……要開創怎樣的盛世呢?”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幼有所教,老有所養的四海升平之世。就像你說的,代天治理萬民。不過朕沒有這麼高的覺悟,朕只想後世人在史書裡給朕的評價為‘明君’兩字足矣。”
  “……不管陛下出於什麼樣的動機,這樣的目標都是好的。”
  與容成相處這麼些日子,起早摸黑幫他批摺子,桓恩覺得,他真的是位明君。儘管桓恩仍然對他強暴自己一事不能原諒,但那人的另一面已經越來越高大,就連那些小小的抱怨和彆扭也都成了可愛。勤政愛民的態度,海納百川的氣度,猶如上古堯舜再臨。想必這樣的人,就是上天授予的“天子”吧。
  “你什麼時候想要回到朕身邊,長樂宮的大門都為你敞開。”
  又是這樣赤裸裸的話,桓恩不知怎麼回答,只好轉過臉望著別處。豈知一個不注意腳踩在河灘長著青苔的圓滑石子上,身體頓時失了平衡向後倒去。
  容成眼疾手快地右手使力,無奈還是慢了半拍,四周也沒有可以借力的樹幹,只勉強扶住了桓恩的上身,桓恩還是坐倒在河邊。
  “在河邊走路你怎麼都這麼不注意!”容成急得趕緊拉著他站起來,可是桓恩腰部以下還是立刻被冰涼的水浸濕,原本雪白的外袍沾水就變暗,緊緊貼在身上。寒冬臘月,這水冰得能刺骨。桓恩身子本來就不好,這麼一下非得又加重不可。
  “隋毅!趕緊去把馬車駕過來!”
  桓恩凍得直哆嗦,容成捧著他的手一個勁哈氣。本來想把他濕了的衣服脫掉,但侍衛就在不遠的地方,他知道桓恩臉皮薄,在這麼多人面前脫衣服還不如直接凍死他算了。
  還好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慢慢走著也沒走太遠,隋毅很快趕著馬車沿著樹林週邊過來了。容成不由分說抱著桓恩上了馬車,立刻除下他的鞋襪。伸手一摸,腳都已經冰涼了。
  “你啊……真是……也怪朕不注意,你這麼遲鈍的人,就不該讓你走裡邊。”
  容成一邊說一邊扯下狐裘扔在一旁,隨後迅速除下桓恩的腰帶,外袍,褲子,連褻褲都不顧阻攔一併脫下了。
  “別跟朕說你害羞。”
  白生生的下體就這麼纖毫畢現地呈現在容成面前,桓恩紅了臉,容成眼裡卻絲毫沒有情慾之色,眉頭倒是一直緊皺著。他不覺得動心,只覺得心疼了。他不覺得肌膚如玉,只覺得凍得慘白發青。
  容成隨便扯了旁側的絲巾從足到大腿細細擦拭了一遍,又脫下自己的袍子包裹住桓恩的腿,將人整個抱起來坐在自己懷裡,不停用手搓著他的一雙玉足。
  “還冷嗎?”
  “不冷……”
  “你少騙朕,腳心都是涼的。”
  “……”
  桓恩側頭望著容成近在眼前的臉,原本淩厲的輪廓,現在滿是焦急之色,額頭上竟然都溢出了汗。
  他身上確實冷,但心裡抑制不住地發熱。
  容成邊搓著腳邊轉過頭看他,孰料剛轉過頭就擦到了桓恩的嘴唇。桓恩紅著臉低下頭去,容成手上動作一頓。
  外面隋毅猛力抽打馬的鞭聲不絕於耳,馬車內卻異常安靜,容成只看得見在眼前飄蕩的幾絲桓恩的長髮,抖動的長睫,和那似張似合的紅潤嘴唇。
  “朕想到一個辦法,也許你不願意。”
  容成慢慢說著,手探進了桓恩的褻衣。
  桓恩沒說話,只是垂眸望著一邊。
  那人觸到他的胸口,指尖雖有些涼,被觸碰的地方卻一陣陣發熱,心臟狂跳。
  兩隻手在身上肆虐,一隻撫弄著他胸前,若有似乎地掃過兩點紅纓,激起陣陣顫慄,一隻慢慢探進了下身,情色十足地揉捏著大腿內側的細嫩肌膚。

  一世傾情 53 想要心(H)

  桓恩什麼都聽不見了。
  外面噠噠的馬蹄和車輪滾在地上的聲音模糊得如同幻境,耳邊只有兩人交纏的喘息聲。那人溫熱的氣息就噴在他耳邊,撓得他又癢又羞,耳根都紅了。
  那人的手彷彿有魔力,在他渾身上下到處點火,僅僅是隔著褻衣有意無意拂過他胸口,乳尖就充血挺立,這樣明顯的反應,想騙自己都騙不了……他哪裡還覺得冷,血液幾乎逆流,腳心都熱得出汗。
  “嗚……啊……”
  小聲的呻吟控制不住流瀉出來,在這幽密的小室格外旖旎。
  桓恩趕緊用手掩住口,卻被那人拉開,在他耳邊低低地說:“別捂著,朕喜歡。”
  身後的硬物早就隔著褲子抵了上來,又硬又燙,蠢蠢欲動。
  褪去了初時挑逗一般的指法,那人的動作越來越直接。右手圈住他的柔軟在掌心摩擦,細細摩挲過莖身每一寸皺褶,連兩個小球都握在手心把玩。左手更是,隔著薄薄一層褻衣刺激著桓恩的乳尖,換著手法揉捏。
  桓恩開始還能勉強忍住,後來渾身發熱得已不知身在何方。身上敏感兩處被毫無輕重地刺激,腦子裡只剩下快感翻騰,連意識都要跟著焚毀。
  “啊……嗯……”天籟般的呻吟逸出得越來越多,耳畔的喘息也越來越沈重,最後容成忍不了了,騰出一隻手捏過桓恩的下巴親了上去。
  天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什麼樣嚴峻的考驗。光聽見桓恩甜膩又略帶痛楚的呻吟他都硬得不行了,他還持續不斷地叫,簡直快要了他的命。
  舌探入濕滑的口腔,捲住粉紅的丁香小舌瘋狂吮吸,連唾液都一併吮走,桓恩被吻得幾乎要斷了氣。光是接吻,就讓他渾身發麻,腦中一片空白,好似連力氣都被吸走。
  “陛下……陛下……”
  桓恩小口小口喘著氣,不知所以地喚著,不知是讓他更快些還是讓他饒了他。可這兩聲在容成耳裡聽來簡直如委婉的求歡一般,當場就按捺不住,喘著粗氣一把撕開了桓恩的褻衣。
  “陛下!”
  桓恩緊張得雙手交叉擋在胸前,微光透過厚重的簾子探進來,光裸圓潤的雙肩好似泛著玉白光芒,驚懼的模樣猶如受驚的小兔,惹人憐愛又引人犯罪。
  黑暗中容成滿是慾望的眼竟似泛起了血色,一個翻身將桓恩按在軟塌上,身體擠入桓恩雙腿之間,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從胸前移開。
  “陛下不要……”
  桓恩顫抖地哀求著,偏過頭閉上眼睛。
  儘管桓恩的身體他看過很多次,也抱過很多次,可是每次再看到的時候,還是無法抑制地血脈賁張。
  雪白的胸口顫巍巍兩朵朱紅點綴其上,聖潔而淫靡。細瘦的腰肢如弱柳扶風,摸上去一片滑膩,簡直握不住手。
  現在,那白玉的胸膛還留著昨晚他刻下的痕跡,提醒著他昨晚的極樂。
  他想把吻痕烙在那白玉胸膛的每一寸,他想噬咬得那光潔肌膚沒一處完好……
  容成眼色愈發深沈,翻下軟塌跪在塌前,分開桓恩的雙腿,俯身含住了藏匿其中的玉莖。
  驚覺自己那裡落入一個溫暖濕潤的腔體,桓恩驚得立刻睜眼,半支起上身,映入眼簾的是他無法相信的畫面。
  容成,九五之尊,萬金之軀,正趴伏在他面前,用口含住他那裡,取悅他……
  “陛下!”桓恩忍不住尖叫起來:“這太……!”
  桓恩伸手想推開容成,不料對方更快地一把抓住他手臂壓在身側,眼神沒有半點波動,繼續含著他的性器,甚至伸出舌舔過上面每一條縫隙。
  桓恩哪裡受過這樣的伺候,性器被溫熱濕潤的口腔包覆著,他甚至都感覺得到尖端抵著對方的喉頭。一瞬間快感全都湧到下體,頓時潰不成軍,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張無比神聖的,說出的話都是金口玉言的嘴,正撫慰著那說不出口的羞恥地方。桓恩只覺腦袋炸裂,眼前一片淫白,手指深深陷入身下軟墊,任由那人吞吐,渴望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也不顧前面駕車的人聽不聽得到他這呻吟。現在意識裡只有那個快感充溢快要迸發的地方……
  “陛下!啊啊啊!”
  水到渠成,被輕輕一吸就全數釋放出來,泄在那人嘴裡。
  眼前的血霧散去,桓恩艱難地用手撐著坐起來,見容成正咳嗽著吐出口中液體,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幾近崩潰,顫抖著拿過絲衣擦拭容成嘴角。
  “咳……第一次做這個,技術不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桓恩胸中像是悶著一塊大石,含淚問道:“你……你為什麼……”就算他喜歡他,討好他,也……也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容成吞下口中剩餘的液體,目光緊鎖著桓恩,慢慢道:“當然是為了讓你永遠記得朕。”
  他俯下身吮吸著心上人大腿內側的細嫩肌膚,雙眼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桓恩,那裡面滿盛的霸道,溫柔,性感,深沈而熱烈,讓桓恩不敢直視。
  “讓你永遠記得,只有在朕懷裡,你才能得到快樂。讓你從今以後,無論是被別人抱,還是抱別的女人,都得不到這樣的極樂。讓你沈醉於朕帶給你的一切,就像朕沈湎於你的身體,發瘋上癮,無法自拔。”
  “陛下!”
  桓恩哪裡聽過這樣的情話,羞得全身都在發熱,耳朵都快冒煙了。
  “朕要讓你愛上朕,再也離不開朕。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
  桓恩呼吸一滯,心臟像是被重擊了一下,幾乎要停擺。
  不要再……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他快要抵抗不了了……
  他小時候不被父王寵愛,因此只要有人給他一點關愛,他就一直心懷感激。現在這個人,罔顧他意願地霸道又溫柔,把他捧在心尖,替他找來月族的飯食,冬天為他點起三個火盆,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逐漸沈下去的心……

  一世傾情 54 纏綿(H)

  “現在還冷不冷?”那人仰頭看著他。
  “…… 不冷……”
  “這方法果然有用呢。”容成懶懶一笑。就是對於他來說,稍稍自虐了一點。天知道他那裡快硬到爆了。
  “回去還是得喝點薑湯,再泡個溫泉,這寒氣侵體,搞不好回頭你又該落下病根了。”
  “……”
  正說著,只聽外面“吁”了一聲,馬車緩緩刹住,隋毅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了進來:“陛下,殿下,到行宮了。”
  “知道了。嘖,來得真是時候。”
  容成應了一聲。隋毅也夠聰明,沒自作主張地就來掀馬車後面的簾子。
  零碎的褻衣碎片掛在桓恩身上,半掩住胸口和下體,白玉般的手臂和小腿從碎布中伸出來,在昏暗中散發著盈盈光澤。桓恩低垂著頭,情事中散亂的長髮也垂下幾絲在胸前,整個畫面曖昧得勾魂攝魄,容成只覺得再看下去就真把持不住了。這人天生就是來引誘他的吧。
  容成拽過扔在一旁的外袍,輕輕給桓恩裹上,裹了一半見露出了鎖骨窩,又拆了重新裹。桓恩的身體,他可是一點都不願意露給別人看。好在這外袍是他常披的大麾,桓恩生得也不高,剛巧只露出了足尖一點。
  容成抱著桓恩走下馬車,桓恩一見左右站立著的侍衛,羞得不行,立刻把臉埋進容成懷裡。一泓散開的柔順長髮直落到容成膝蓋,在場的侍衛幾乎都要看呆。這才兩天,已經是主子第二次抱派人進來了,昨天還算衣冠整齊,今天這……他們每次都出去幹什麼啊?
  “眼睛不要亂看……自守本分……”隋毅在後面陰測測地提醒。想被陛下挖眼珠嗎?那你就多看幾眼吧。
  好在桓恩伏在容成懷裡,容成心情大好,懶得去計較,抱派人直接進了行宮側殿的溫泉池子。摒退下人,褪去包裹著桓恩的外袍,將他放進水裡。
  溫熱甚至有些燙的泉水覆上,四肢百骸立刻都舒適鬆懈下來。
  那人好像也正在岸邊脫衣服,褻衣褻褲一件件被扔在地上。
  桓恩害怕與容成一同共浴,怕事情又會向那個方向發展,他忍不住抬眼,卻不意看到容成昂揚的那處,尺寸之誇張,嚇得桓恩趕忙低下頭,耳朵發紅臉發熱。
  怎麼會……這麼大……之前都根本沒有認真看過,這樣的東西,能……進到他身體裡?是了……之前在馬車上坐在他身上就感受到了……那人一路忍過來,應該很辛苦吧……那人的性慾有多強烈,他比誰都清楚……
  耳邊是腳踩入水的嘩嘩聲,水波也一陣一陣蕩漾過來,光是這樣,就讓他渾身顫抖。
  桓恩無法抑制自己的害怕,忍不住朝相反方向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被那人拖進懷中,在池子邊靠著。
  “又躲著朕。信不信朕把你綁起來?”
  腰被環著,那人熾熱的巨物就抵在他臀間,濕熱的雜亂無章的吻落在頸邊,桓恩只覺口乾舌燥,大氣也不敢出。
  耳畔沈重的喘息一聲低過一聲。“桓恩,朕想抱你,怎麼辦?”
  “你不是昨天才……昨天才……”
  “昨天那點不夠。”對他的慾望就像無底洞,每時每分都在增加,昨天那一點根本不夠填。
  “陛下……”桓恩想拒絕,可眼前無端閃過那人含著自己性器的畫面。皺著眉很難受的樣子,額頭上都是汗。
  就當是……就當是給他的報酬……
  桓恩掙扎著點點頭,卻不知道自己這一首肯在對方眼裡跟“正式接受了他”沒什麼兩樣。
  容成讓他轉過身面對自己,將他垂下的鬢髮梳理到耳後,輕輕抬起桓恩的下巴,沿著唇線吮吻了好一會兒,才伸進舌頭交纏。
  溫柔如同春風拂過的吻,又帶著甜蜜的味道。桓恩只覺得全身發熱發軟,快要醉倒。
  那人輕輕抬起他雙腿環著腰,又抓著他雙臂環住脖子。因為在水裡有浮力的緣故,這一姿勢竟然不是很累。
  手指探入,溫熱的水也跟著湧進,一波一波衝擊著敏感的內壁,刺激得桓恩戰慄不止。因為昨天才做了兩個多時辰的關係,秘穴並未收得很緊,三根手指進去一會兒,就擴張得差不多退了出來。
  粗長炙熱的性器擠入腿間,抵著他的穴口來回摩擦。桓恩渾身發麻,秘穴不聽使喚地一張一縮,像是渴望什麼東西進來。
  “準備好了嗎?”那人低啞嗓音背後按捺不住的洶湧慾望,連他都聽得出來。
  桓恩沒法說話,只輕輕把下巴擱在那人肩上。
  容成像是明白了桓恩的暗示,扶著性器挺進了幽閉的秘穴。
  “嗚……”
  炙熱硬物一寸一寸慢慢深入,內壁被撐大開來,皺褶每一處都感受著熱和脹。以往都是不打招呼一頂到底,這次怎麼如此拖長過程……桓恩伏在容成肩上大口大口喘氣,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身後那處異物實在是太偉岸,他都能感覺得到上面的血管脈動。
  這邊廂容成忍得也是異常辛苦。他想給桓恩一場溫柔的性事,是以不得不壓制著自己恨不得直搗黃龍的迫切心情。
  巨刃終於完全納入的一刹那,兩個人都長舒了口氣。
  借著溫泉水的潤滑,容成慢慢抽動性器。桓恩抱著容成的脖頸,一上一下,一浮一沈,節奏舒緩溫和,但又不乏快感。
  “喜不喜歡朕?”
  那人低沈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模糊又溫和的語氣,似在誘哄一般。
  桓恩不想說喜歡,但也狠不下心說不喜歡,只好沈默不語。
  “朕在問你話。喜不喜歡朕?”
  容成狠頂了一記,換來懷中人一聲驚呼。
  桓恩沒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不……不喜歡……”
  “嗯?不喜歡?是不喜歡這樣緩慢的抽插嗎?那朕還是來狠點。”
  “不!不是!”桓恩趕緊搖頭。一頭烏黑秀髮立刻在水裡像扇面一樣擺動。
  “那就是喜歡了?”
  ……這人是什麼強盜邏輯!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罷了罷了,隨便他怎麼說,反正自己也沒有親口承認。
  桓恩偏過頭不理,容成卻不依不饒,騰出一隻手捏住他下巴,鼻尖湊近了,在他小巧的鼻頭上碰碰。
  這樣親昵如同情人的動作,讓桓恩登時羞紅了臉,心裡卻無法控制地湧上甜蜜。他左瞟右瞟了半天,試探著抬眼看了一眼容成,只一眼,就被那眼裡深沈的眸色震得心慌。強烈的深情,霸道的愛意,彙聚在眼底如同深潭一般,要將他吸進去,萬劫不復。
  他好怕。
  他怕那人真的愛上自己了。
  他更怕自己會愛上他。

  一世傾情 55

  桓恩慌得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裡擺,容成的深吻已經迎面落下來。
  背後的大掌深深將他禁錮在那人懷裡,敏感的乳尖抵在那人胸口,每一寸肌膚都密密重疊,似要粘在一起。耳畔是兩人心臟跳動的怦怦直響,以及唾液吞咽的水聲。
  好熱好亂……他要熱暈了……
  容成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狠,從馬車上到現在,能忍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極限了,剛剛桓恩那羞窘的樣子,更是巨大的催化。
  “嗚……陛下……啊!”
  體內巨刃淺淺退出,然後一個猛力頂入,桓恩被頂得浮起來又落下去,無形中將那巨刃吞得跟深。內壁自動自發地收縮著,按摩著巨刃凹凸不平的表面。容成被絞得幾乎發瘋,按捺不住快速抽插起來,完全打破了剛剛舒緩的節奏。
  只有桓恩的身體,能讓他如此如癡如狂,每次都想過要保持清醒,要節制,可每次做到中間就完全瘋了。
  “陛下……慢點……陛下!啊!”
  桓恩含著淚求饒,卻被容成堵住雙唇,連魂都要被吸走。雙掌在柔膩的後背胡亂揉捏,似要把整個人都嵌進肉裡。
  “你是不是……給朕下過什麼蠱?是不是?”
  “我沒有……沒有……”
  “沒有?那朕怎麼會這麼迷戀你?嗯?”迷戀得恨不得每時每刻把他捧在心尖,迷戀得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他看,博他一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桓恩哭著搖頭。
  性器在內壁上快速摩擦,快感一波一波往四肢百骸擴散,他在容成懷中幾乎痙攣。
  “陛下……饒了我……陛下……啊啊啊!”
  可憐的嘶喊只讓容成更加失去理智,一雙大掌扣在雪臀上,指甲深陷入肉裡,猛地向兩邊掰開,性器往裡深深貫穿,幾乎連兩個囊袋都要擠進去。
  桓恩哪裡受得住。玉莖一直在容成腰腹摩擦,早就到了迸發邊緣,被這麼兇狠頂弄,前端立時把持不住泄了出來,後面一陣緊縮,絞得容成眼睛都紅了。幾下不要命地抽動,跟著射在桓恩體內,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如果你是狐狸精,天天這麼采朕的元氣,早就該修成仙了。”
  桓恩大口大口喘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勉強搖頭。
  “搖什麼頭?把朕迷成這樣,朕現在除了你誰也不想要,看見你就想抱你,做到你暈過去,難道你還不是狐狸精?”
  “混……混蛋……”竟然用狐狸精來說他……
  “還有力氣罵朕?”
  容成抽出性器,雙臂一展,抱起桓恩沿著玉階上了岸,隨意把大麾往地上一鋪,將桓恩放在麾上。
  桓恩剛剛泄出過一次,渾身乏力,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長髮鋪散了一地,胸口隨著呼吸急劇起伏,粉紅的乳尖還帶著水珠。雙腿因為剛剛一直圈著容成腰的關係,微微張著沒有合攏,幽穴入口隨著呼吸一張一合,殘留的白液隱約溢出,眼裡滿蓄的淚水閃著細碎的光,這樣毫無保留任人享用的可憐姿態,看得容成血脈賁張,眼睛發紅。
  “你若是狐狸精,朕就算被你吸乾元氣也甘願。”
  他是商紂王,他就是蘇妲己。
  他是周幽王,他就是褒姒。
  容成將桓恩的雙腿曲在胸前,狠狠頂了進去。
  柔軟的內壁如有意識般纏繞上來,緊緊吸附著粗長炙熱的器物。甜膩又痛楚的呻吟在耳邊回蕩,讓理智完全粉碎。
  只想更深一些,再深一些,埋在桓恩身體裡,合二為一。
  桓恩除了呻吟,根本發不出別的聲音,只覺視線所及之處越來越模糊,連宮殿內頂似乎都在搖晃。感官完全罷工,只剩下快感,本能地追逐快感。
  也許……心裡還沒愛上他,身體早就已經屬於他了……他這樣,無法再抱女人,而男人……除了面前這個強行佔有他的暴君,他還可能接受別人嗎?
  那人俯下身粗暴吻他,桓恩只覺整個人都要被他的氣息侵蝕,溺斃。
  那邊廂容成早已失去理智,眼前只有這張明明只能算舒服,在他眼裡卻儼然勾魂攝魄的臉。什麼姿態都是在引誘他。無論是緊咬著下唇也好,微微喘息也好,受不了地偏過頭去也好,以手背掩口也好。甚至連抽泣都是勾引。
  身上背上大汗淋漓,太陽穴暴起青筋。只有抱他,才會有這樣彷彿打了一場大仗的感覺。
  “喜不喜歡朕?”
  桓恩嗚嗚地搖頭,立刻被懲罰性地一通狠戾抽插,差點背過氣去。
  “說喜歡朕。”
  “……”桓恩被頂得根本說不出話,張著口連呻吟都斷斷續續。
  容成喘著粗氣停下,有些不耐地催促:“說啊!說喜歡朕。”
  桓恩含著淚搖頭。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你是我的。”
  如同放慢的貫穿節奏,容成說話也緩慢異常,沈沈的回聲彷彿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在桓恩耳畔嗡嗡直繞,讓他本就不甚清醒的腦子更加混亂。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你都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他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宣誓,不是皇帝。
  從盤古開天地到時間的盡頭,從碧落到黃泉,這個人永遠是他的。掰碎了揉爛了,骨血都是他的。
  容成猛地加快抽插,整根抽出又粗暴頂入,媚肉被帶出來又擠進去,整個側殿完全被喘息聲和肉體撞擊聲所充盈。桓恩下體一塌糊塗,臀上腿上全是白濁液體,看得容成神經直接崩掉。
  桓恩昨晚才被折騰了一晚,還沒休息好,哪裡受得住這番洶湧狂潮,在容成不知節制的貫穿下漸漸陷入了半昏迷。
  耳畔是回音一般的“你是我的”喃喃自語,終於體內一燙,暈了過去。

  一世傾情 56 美夢醒來

  這大約是容成過得最爽的一個年休。
  帶著桓恩到京郊圍場,就藉口圍獵,一直沒回宮。在京郊行宮又不用趕著批摺子,每天就是抱著桓恩醒來,盯著他吃一日三餐,有時帶他出去騎馬射箭,有時看著他寫字彈琴,有時被他催著批摺子,剩下的時候,就是“有節制”地享用。
  胡天胡地,簡直不想再回去做什麼皇帝。怪不得歷史上那些昏君成天混跡後宮不上朝,原來跟心上人廝混的感覺如此美妙,快活賽神仙。
  桓恩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多拒絕。
  在這京郊行宮彷彿脫離了原來的身份,原來的生活,他不是皇帝,他也不是質子。只是簡單的愛與被愛的關係。
  大約是他知道,等回雍京宮裡,一切都會回復到原來的樣子。所以現在暫時放縱一下,就算是,回應了那人熾烈的感情吧。離戰爭結束應該也不遠了。
  然而誰也沒料到,結束來得這樣快。
  自行宮返回雍京,容成又狠狠折騰了桓恩一晚,第二天才心滿意足地去上朝。
  老天似要給他這份愉悅“錦上添花”一般,剛剛開始朝會,兵部尚書便出列在前,深鞠一躬,眼角眉梢都是喜氣。
  “陛下這年可過得好?”
  容成支著下巴,意猶未盡地說:“相當美妙……未知愛卿如何?”
  “臣也過得不錯。眼下,臣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陛下。”
  “哦?”容成來了興趣,支起身子。
  “臣昨日收到程文遠將軍急報,因糧草供應充足,我軍士氣大振,已一鼓作氣收復兩國邊界要地天海關,百齡大勢已去,或將簽訂停戰合約,我軍不日內亦將啟程撤軍。”
  這消息一傳出來,朝堂立刻炸了鍋,朝臣壓不住喜悅地竊竊私語,跟高沖收復雲中郡那日一樣。人常雲,國家久治,軍隊疲敝。安樂的日子過久了,戰鬥力自然就下降了。而宣朝軍隊這兩番邊境大捷,無疑證明了宣朝軍隊的實力,也更加助長了文武百官心中容成“一統天下”的暗暗願望。
  但這消息對容成來說,簡直是糟糕透了。他皺起眉,還沒想好說什麼,禮部尚書又出列了,鞠了一躬道:“臣也有好消息要告訴陛下。”
  “說。”好消息?別又跟兵部尚書那個一樣。
  “燕族期望與陛下簽訂和平停戰及友好通商協議,燕族太子已過河西,不日將抵達雍京。”
  “陛下,開年就是兩個大好消息,這真是祥瑞之兆啊!”一些老臣已經激動起來了。
  第二個消息對於容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沒什麼感覺,還有些懶得費神去接待什麼燕太子。但對第一個,他是十分不高興。金鑾座下文武百官嘰嘰喳喳,他只是撐著頭一言不發。群臣激動了好一會兒,忽覺萬歲爺沒發話,才慢慢安靜下來。
  “陛下?“兵部尚書試探著喚了一聲。
  “可還有人有事啟奏?”
  朝臣面面相覷,覺得氣氛似乎不大好。這兩個大好消息,沒見陛下高興,反倒是黑了半張臉。這是怎麼回事?
  容成見沒人出列,站起身道:“若無要事,今日就此退朝。”說罷拂袖而去。
  “哎……陛下今天這是怎麼了?”
  “誰知道……哎,下朝喝酒去。”
  * * *
  劉琦揣著手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陛下去上朝的時候明明還挺高興,一臉滿足表情,下朝回養心殿就一直黑著臉,也沒坐下批摺子,就撐在案几邊站著。
  寂靜的養心殿內忽然“嘩啦”一聲,一桌的摺子全被容成掀到了地上。有些散落開來,露出裡面桓恩工整的小楷。
  劉琦伺候容成這麼多年,哪見過這陣仗,想去收拾又不敢妄動,也不敢說話。
  過了一時半刻,才聽見容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劉琦。過來把摺子撿起來。”
  什麼祥瑞之兆,什麼好消息,都是狗屁!
  才從京郊行宮爽了回來,就收到這麼個爛消息,程文遠你敢不敢在那邊多打幾個月的仗?就這麼急著回來?
  這消息真是來得夠“及時”。
  他才辛辛苦苦把兩人之間的氣氛培養起來,才有了點戀人的樣子,這仗就打完了!桓恩那個心性他還不知道?恐怕班師的軍隊還沒過國界他就急著要回去了,一時一刻都不願意多待!他自問沒那個吸引力能讓桓恩自願留下來。
  難道是他之前風流太多的報應?!
  心裡光火,連帶著看劉琦收拾摺子那哆哆嗦嗦磨磨嘰嘰的樣子都想發怒。“別收了都扔那裡。”
  “……是。”
  “去,把太學的所有儒生給朕叫過來。立刻。”
  “奴才遵旨。”

  一炷香時間,太學在職的二十幾位儒生都到了養心殿。平時皇帝是用不上儒生的,儒生都在太學教書或是抄書。這會兒破天荒地被皇帝召見,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容成坐在金鑾座上,手撐著頭,臉完全被擋在手掌的陰影下,看上去十分陰鬱。
  “看見地上掉的摺子沒有?每人撿一本。”
  “是……”
  萬歲爺明顯在氣頭上,二十幾個儒生一句話不敢說,跪著一人撿了一本摺子,捧在手上。
  “看見批覆的小楷沒有?”
  “回陛下,看見了。”
  容成伸手甩了一張紙,輕飄飄落在地上,道:“模仿這字體,把這封信給朕抄一遍。”
  離那張紙最近的儒生大著膽子拾起宣紙,掃了一眼,立刻驚得呆住。

  一世傾情 57 賭

  “父皇、皇兄:
  小恩向父皇、皇兄問安,向哥哥們問安。驚悉聯合軍勢如破竹,已收復天海關,小恩身在雍京,只恨不能與父皇哥哥們一道慶祝,僅能遙遙發來祝賀。戰爭勞神勞形,希望經此一役,父皇和皇兄能放下心來多多歇息,百姓亦能休養生息。
  數日以來,小恩在宣朝習得許多風土人情和先進制度,宣朝文化博大,小恩自問尚未掌握其中萬一。皇帝陛下亦對小恩多有交流。既然千里迢迢來到此地,小恩想儘量多待些日子,多學些掌故再返回月族,望父皇皇兄諒解。
  小恩在遠方思念你們。保重。
  桓恩 敬上
  天璽四年正月二十”
  太學的儒生算是看明白了,這是皇帝陛下瞞派人讓他們仿冒月族王子的字體寫信呢。人家是為了借兵來做質子的,眼下戰爭都結束了,私自扣留別國王子,將來被發現麻煩可就大了。
  “陛下……這……”
  “這什麼。”容成的聲音要多冷有多冷,劉琦站在一旁生生打了個寒顫。“怎麼,你們成天抄書,連模仿個字體都不會?”
  “陛下……”拿著信紙的儒生撲倒在地,“私自扣留別國王子,是涉及兩國邦交之大事,望陛下三思啊!”
  “三思?”什麼時候太學的酸腐儒生也跟那些個老臣似的,動輒讓他三思,容成冷冷一笑:“你抄是不抄?”
  “陛下……”
  “朕就問你一句話,你可回答‘抄’或是‘不抄’。”
  這陣仗,只要一個“不”字恐怕就拉出去掉腦袋,儒生芝麻小官,混點飯吃而已,哪敢再多說,伏下身頭抵地,聲音都有些顫抖:“抄……”
  “那就好,朕不催你們,信你們可七日之內抄好給朕。朕只有一個要求:像。不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不要拿給朕看。要更多的奏摺批覆就去中書省。都聽明白沒有?”
  “明白……”
  “口風給朕把嚴了,要是你們把不住,朕可以幫你把。”言下之意,洩露一星半點就是割舌頭的下場。
  底下立刻異口同聲:“微臣不敢洩露一字半句。”
  “知道就好,下去吧。”
  容成不耐煩地一揮手,二十幾個儒生趕緊一邊擦汗一邊往外走。養心殿儼然成了閻羅地獄,多待片刻都要折了壽數。
  經過這麼一折騰,劉琦很快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恐怕是仗打完了,小王子要回去,陛下不幹,於是想了這麼個陰招把人留住。他也看在眼裡,行宮這麼些天,兩位主子(主要是陛下)簡直陷入愛河拔不出來,在小王子面前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正在如膠似漆的時候小王子要走,實在是天公不作美。可是陛下這陰招也實在不是什麼好法子,別說堵不堵得住這悠悠之口,這事小王子一旦回國鐵定暴露,到時候別說兩國關係會受到什麼影響,以小王子這心性,恐怕難以原諒陛下。
  劉琦左思右想,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陛下……”
  “說。”
  “老奴還是覺著,您這做法……有些欠妥啊……您這樣做,殿下遲早會知道,依老奴看,您還不如直接告訴殿下,殿下要是心情好了,也許還願意留下來……”
  容成目光直視著前方,定在空氣中空虛的一點上。“朕賭不起。”
  “陛下……”
  “你說的那個可能性為零。他不會願意留下的。”他對他有幾分感情,他清楚得很。與其賭他願意留下,不如先留下他,讓他愛上自己,再放他回去,這樣勝算大。不過,也大不了多少……其實想這麼多都是白搭,他就是不讓他離開,就這麼簡單。其他都是為了使自己的決定顯得合理而找的藉口。
  見劉琦似乎還有話說,容成不耐擺了擺手:“好了,你毋須多言,此事朕自有主意。傳朕口諭,後宮一切宮女太監侍衛,嚴禁談論對百齡作戰勝利一事。你告訴他們,管不住嘴巴,朕就來幫他們管。”
  “奴才遵旨。可陛下……貴妃娘娘和太后娘娘那邊……”
  “桓恩住在長樂宮,她們不會來找。你最近給朕盯緊桓恩了,別讓他接觸到她們。如果她們硬是要跟桓恩說話,趕緊差人來通報朕。”
  “奴才遵旨……”
  劉琦搖著頭退了下去。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最後都是事情戳穿鬧大,收不了場。
  * * *
  “陛下……你怎麼了?”桓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人從回長樂宮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給他穿衣的時候就一直不說話,動作好像比往常還要細心,每穿一件衣服都細細地把每處皺褶拉平,衣服下擺蹲下來用手理好,就連淨面也是親自來。被皇帝這樣伺候,桓恩都有點害怕。說了好幾次“不用”都被那人直接無視。
  這樣明顯的不對勁一直持續到用膳,以往那人偶爾調笑,今天則一直盯著他讓他多吃肉吃菜,劉琦站在一旁表情說不出來的古怪。氣氛這麼壓抑,他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到用完膳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沒怎麼。”容成淡淡道,拿起濕布巾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後將他擁在懷裡,無視站著的一干太監宮女,深吻就落了下來,手臂跟著收緊,桓恩在他懷裡幾乎無法呼吸。
  “陛下……”
  “最近幾日朕有要事,你暫時不必來養心殿陪朕批摺子。”
  “啊……?”

  一世傾情 58 蠢動的不安

  桓恩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幫他批了這麼久摺子,忽然又不要他幫忙了,竟有一絲絲莫名的失落感。大概是太習慣了吧。
  其實不幫他批也好,自己多出來許多時間,他隨時隨地調戲自己的時間也大大減少。算起來,是自己賺了。桓恩這麼勸慰自己,好像心裡好受了一點,但那點若有似無的失落感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不要想多了。”容成將他垂下的一絲頭髮挽起撥到耳後,“有些奏摺你看了或許不太高興,所以就不讓你看了。”
  有些奏摺?難道是彈劾他,說他狐媚侍主,企圖竊取宣朝機密的摺子?也是了,這樣的摺子他以前就見過,是幾個朝中的老臣,經常到養心殿上奏,見到他替容成批摺子的情形,開始沒說什麼,半個月之後幾人聯合寫了份奏章勸誡容成。當時還是他一字一句讀的,讀到“狐媚侍主,淫亂後宮”的時候,容成直接奪了摺子扔下去,讓劉琦撿回來之後壓著氣親筆御書六個大字:“不勞愛卿掛懷。”字體潦草至極,可見是動了真火。之後這幾位老臣於養心殿上奏,見桓恩還是雷打不動地坐在御座上替容成批摺子,識趣的不再多說。怎麼過完年,他們捲土重來了嗎?
  “其實以前就見過……也沒什麼……”
  “沒事。最近幾日你就在宮裡休息吧,在行宮應該把你折騰壞了。”
  容成一說這個,桓恩就沒法抑制地臉紅。在行宮只能用“顛鸞倒鳳”來形容。沒了摺子沒了約束沒了規矩,容成隨時隨地都能發情。他體力透支得不行,每天都倦倦地愛睏,可那人還跟鐵打的似的,沒日沒夜地求歡……昨晚做到後半夜,到現在他後面還疼著……
  “那……你可以叫我的一個朋友進宮來看我嗎?”
  “朋友,什麼朋友?”
  說起這段兩人認識的往事,桓恩心裡還是有些不適:“他是怡芳閣的琴師,叫穆少衣。”他之所以被容成強暴,就是因為去怡芳閣看望穆少衣……穆少衣是完全無辜的,他不會遷怒穆少衣。他只是覺得自己命運不幸。弄玉死後,他再沒人可說話。之前一直想見穆少衣,也沒有在容成面前提過。現在關係好轉,那人對自己幾乎是百依百順,這個小要求應該會答應吧……這麼久沒見他了,也不知他一切可好。
  見容成神情不甚自然,桓恩又補了一句:“只是下午陪我說說話而已。”
  說說話是沒什麼,但萬一把戰爭已經結束的消息說出去怎麼辦?
  “這……讓朕考慮一下。”
  桓恩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對於皇帝來說,召個琴師進宮就一句話的事,他不知道那人在考慮什麼。
  桓恩那黯淡下去的眼神一下子刺到了容成。他本意是想把桓恩留下,當然想儘量事事順著桓恩。要把穆少衣弄進來是不難,但要防著他告訴桓恩戰爭結束就不容易了。真是麻煩啊……
  “這事朕會留心的。嗯?”
  “嗯……”

  下午桓恩在長樂宮裡看了會兒書,覺得有些氣悶,便披了白狐裘想出去走走。
  劉琦沒跟著容成去養心殿,就在門口站著,一看他要出門,趕緊攔住了問:“殿下去哪裡?”
  “御花園。”
  “老奴陪您一塊去。”見桓恩有些疑惑,劉琦連忙補上一句:“殿下要是少了根頭髮,陛下都得唯老奴是問,因此老奴得把您看緊點。”
  桓恩被逗笑了:“好吧。”他跟在自己後面不說話也沒什麼。
  正月時正當冬天,宮殿外的路面都是雪,踩上去鬆軟作響。御花園的水池結了層冰,樹枝上光禿禿的,除了幾株梅花傲然獨立,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點綴著幾許紅。在月族看多了冬天蒼涼的雪景,紅牆朱瓦的宮闈雪景倒是另有一般滋味。
  桓恩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想著若是那人在身旁,定會說:“石凳坐著太寒,還是坐朕身上吧。”
  這麼些日子以來,都跟容成糾纏在一起,那人忽然不在了,不來煩自己了,反倒莫名其妙地空虛起來,連該幹什麼都不知道了。
  桓恩猛然覺得這樣的情形不太對。什麼時候,自己這麼依賴他,在意他了?腦中忽然閃過弄玉的那句話:“他並非喜歡你的骨氣,他只是喜歡征服不了的東西而已。你總有被他征服的一天,那時就是你的死期。”這臨終的詛咒,好像沈寂了許久忽然要生效了,桓恩覺得遍體生寒。
  是啊……他什麼時候,跟那人的關係成了這樣呢?明明是他強暴了他,他應該永遠都不原諒他的。被劉琦勸說了一回,跟那人和氣相處這麼久,被那人寵習慣了,好似都快把這筆賬忘了。這樣算是……陷進去了嗎?桓恩悚然一驚。只盼著戰爭能快點結束,他好及早抽身,再在這裡待下去,他實在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老奴給貴妃娘娘請安。”
  忽聽得背後人聲,桓恩才如大夢初醒般地從渺遠的天際拉回視線。
  通向湖心亭的彎曲石橋上,一行人正款款行來。為首的正是郭貴妃。妝容不濃不淡,正好合適,眉峰如黛,檀口似紅梅,外袍領口一圈白色的絨毛,襯著肌膚雪白,確實是美人。只是這美人看上去臉色不善,斜著一雙碧眼,流露出的鄙夷神情連掩飾都免了。
  桓恩也站起來,福了一福,道:“桓恩見過貴妃娘娘。”
  劉琦在後面急得皺起了眉頭。陛下剛才交代他要保密,就撞上了郭貴妃,他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好。雖然剛剛眼神示意小合子去養心殿通風報信了,可要是趕在陛下來之前郭貴妃就把事情抖出來,那就真麻煩大了。
  郭貴妃卻像是沒聽見般,也沒接話,一臉傲慢鄙夷地款款走了過來,與桓恩擦肩而過時聲音不大不小地甩出了句:“你怎麼還賴在這裡沒走。”

  一世傾情 59 保密

  雖早已料到她口中蹦不出什麼好詞,做了些心理準備,但這樣一句話還是讓他很難受。
  他並非自願要待在這裡,更加不是自願要躺在那人身下,被那人抱。一直默默忍受著這些,還要被人指指點點“賴在這裡不走”,他真是有苦都說不出。
  桓恩默默站著沒說話,好在郭貴妃也沒有過多刁難,拉下一句話就鼻孔朝天一步三搖地穿過湖心亭。後面跟著的一眾宮女脾氣也跟主子似的,路過桓恩連個安都不請。
  “用那地方伺候人,也不嫌丟人。”
  遠遠的議論傳來,和著冬天的風,真真涼到了骨子裡。桓恩渾身冰涼地坐著,只聽劉琦小聲道:“殿下……外面冷,咱們還是回去吧……”
  桓恩慢慢站起來,往回走去。許是坐久的原因,走路都有些僵硬。
  回到雍京宮裡,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在行宮的無憂無慮仿似一場春夢,夢醒了,現實還是一樣慘澹。他都快忘了,那人是有嬪妃的,那人是要娶妻生子,延續後代的。那人現在再怎麼寵他,別說日後失寵不失寵,就沖著他這性別、身份,也是兩廂殊途。是他在夢裡太久,把夢當成了真實嗎?桓恩苦笑著搖搖頭。
  * * *
  養心殿,容成正支著腦袋批閱奏章。
  好久沒親筆批示,猛然寫了一下午字還真覺得手腕疼。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通報:“禁軍統領隋毅求見。”
  “宣。”
  隋毅動作還真快,下午叫他去找那個什麼穆少衣,這才一個時辰,就把人帶來了。容成寫完最後一個字,扔下筆放在青玉筆架上,目視著隋毅帶派人快步走近了,跪在金鑾座下。
  “草民穆少衣拜見陛下。”
  “抬起頭朕瞧瞧。”
  容成的目光在穆少衣臉上轉了個圈,落在他右臉的“囚”字上。這人長得一般,臉還算乾淨,頭髮長得足以與桓恩比肩,穿著一身樸素青衫,確實很像桓恩的交友風格。說起來他還真得感謝這人,不是穆少衣,他那時不知名不知姓的,就算挖地三尺也找不出桓恩來。這麼一想,容成好像又覺得讓他去陪桓恩也沒什麼了。
  “聽說你是桓恩的朋友,為何右臉刺字?”
  穆少衣下午在舍裡練琴,忽然就來了一幫人,說皇帝要見他,然後帶他上了車。他開始還覺得莫名其妙,現在看來,應該是桓恩殿下要見他。
  “回陛下,草民父輩被莫名牽扯進一樁謀逆案,被判滿門抄斬。草民因年齡不夠僥倖逃過一劫,只在右臉刺了個‘囚’字。”
  “原來如此,真是個可憐人。你現下以何營生?”
  “回陛下,草民在怡芳閣彈琴為生。”
  “平時都什麼時候需要彈琴?”
  “回陛下,大多是晚上。”
  “那就好。朕最近公務繁忙,沒時間陪桓恩,桓恩希望你進宮陪他。也就是下午來說說話,傍晚你自可回怡芳閣。”
  “謝陛下!”穆少衣有些高興:好久沒見殿下了,原來他住在宮裡,他還在想殿下怎麼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來看他了,他想去驛館又怕人家不讓他進。
  “有件事朕要拜託你。”
  “陛下請講。”
  “你應該也已經知道,月族對百齡的戰爭結束了。”
  “是的,陛下。”最近來的恩客經常說起這。青樓楚館,幾乎可以說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
  “過幾日,月族會派人到宣朝迎接桓恩回國,到時候來的人會是桓恩的哥哥。”
  殿下的哥哥?
  “所以,朕要拜託你一件事。朕想給桓恩一個驚喜,麻煩你現在先不要告訴他戰爭已經結束的消息。幫朕保密。”
  “殿下現在……還不知道?”
  “嗯。”
  “如此……草民會替陛下保守秘密。”忽然見到兄長,殿下一定會很高興吧!
  容成見穆少衣一口答應,還挺高興,思忖著他應該不會陽奉陰違,遂也放心下來,揮揮手道:“隋毅,帶他去長樂宮吧。”
  一世傾情 60

  桓恩盯著窗外愣神好一會兒,才驀然發現自己又走神了。
  今天一天都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定,腦子裡各種紛亂思緒絲絲繞繞,理不清,連帶著心情也微微有些煩躁。
  桓恩長嘆口氣,合上書起身。試試撫琴好了。
  “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桓恩回頭,只見穆少衣站在簾下,一襲青衣,眼裡溫暖又歡喜。
  “少衣!”那人居然……真的……
  “殿下好久沒來看我,我還以為殿下不愛搭理我了。”
  桓恩趕忙上前幾步,拉著他在案几前坐下。“沒有的事。只是因為住在宮裡……不太方便出去……你呢,你最近還好吧?”
  “還好……”離桓恩近了,穆少衣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他鎖骨處。宮殿裡燃著火盆,桓恩沒披白狐裘,只著裡面一層中衣和褻衣,上身的動作稍微一大,就露出了些許紅痕。
  穆少衣在秦樓楚館裡待這麼長時間,立刻便捕捉到了這一非同尋常的細節。他仔仔細細又打量了一遍,發覺桓恩嘴唇有些微腫,脖頸側面快被長髮蓋住的地方,也隱約有淡淡紅痕。
  桓恩見穆少衣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然地道:“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殿下好像白白胖胖了一些。”
  “有嗎?”桓恩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容成把他養得太好嗎?還是……他忽然想起容成之前在情事中說過,他像採他元氣的狐狸精。如果他真是狐狸精,那也正好解釋了……想到這一層,桓恩抑制不住地臉紅起來。
  桓恩的每一點情緒變化都落入了穆少衣眼底,包括那一低頭的眉睫輕扇。這樣的姿態模樣,錯不了。這世上讓人變得嫵媚的,除了春藥,就只有性事了。
  怪不得桓恩會住在長樂宮,而不是住在驛館。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進門前抬頭一看匾額還以為花了眼,一個質子怎會住在皇帝寢宮?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殿下多半是被迫的。
  他很瞭解桓恩,受了傷都是獨自飲泣,在人前從來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穆少衣心裡明白,也不點破,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看到殿下氣色不錯,我也就放心了。這裡還住得慣嗎?”
  “住得慣。”桓恩怕穆少衣再往下問就會牽扯到容成,連忙岔開話題問:“少衣,你知道這仗打得怎麼樣了嗎?我在宮裡,消息不是很靈通。”
  “這我倒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應該快結束了,去年年末的時候捷報頻傳,想來距離收復天海關應該不遠了。
  “啊……”
  看著桓恩臉上浮起笑容,穆少衣忽然有些懷疑容成讓他幫忙瞞住的動機。但現在他只是猜測,沒有萬全的證據,還是先按下不說,以觀後效。
  “我走的時候看能不能帶你一塊走。”
  “謝殿下。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穆少衣搖搖頭。那個埋葬了他一家的傷心地,他不願再回去了。
  “好吧……”桓恩也知道是自己父皇不對,“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了可以來告訴我。”頓了頓,牽起穆少衣的手道:“來,給我彈首寧心靜氣的曲子吧。”
  “好。平沙落雁,怎樣?”
  “嗯!”
  天色將晚,穆少衣待了一個多時辰就告退了。桓恩聽過穆少衣的琴,又聊了會兒天,心裡慢慢平靜下來。戰爭想必很快就要結束了,他也就要離開這裡,希望最後的這些日子能過得平靜一點。
  不知為什麼,他竟然覺得自己一定會懷念這段在“暴君”身邊的日子。頭一次被人這樣霸道地愛著,每每想起,心頭都難以抑制地湧上莫名的感覺。
  “今天過得開心嗎?”
  桓恩抬頭,只見容成掀起簾子走進來,修長的手指搭在淡黃的簾子上格外好看。
  “還好。”
  “見到老朋友了?”
  “嗯……”桓恩低下頭,幾不可聞地擠出一聲“謝謝”。
  那人的腳步越來越近了,一把將他抱起往內室走去。
  “就一句話就沒了?好歹也給點行動表示啊。朕日理萬機的,還要騰出時間幫你找朋友。”
  桓恩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那人就下一道命令就完了,說成是要“騰出時間”。再說,他能給什麼“行動表示”?昨晚才被折騰到好晚,難道今晚他還主動獻身?
  “真不給表示?”容成咬著桓恩的耳朵。
  “別鬧……今天真不行了……”桓恩被騷擾得不行,只好往容成懷裡鑽,以躲避襲擊。
  兩人從外間鬧到裡間,觸到床的那一刻桓恩趕緊翻過身就跑,被容成一把拖回來按在懷裡親吻,直到伏在容成懷裡連氣都喘不勻。
  “好吧,今天放過你。”
  容成直起身,坐在床沿彎下腰來,握住桓恩的腿替他脫下鞋襪,又拿來濕布巾替他擦了擦臉,除下了頭上的簪子。在行宮就一直這樣做,如老夫老妻一般。
  洗漱完畢上床躺好,桓恩驀然察覺兩人的相處模式又回歸到了行宮的時候,無比自然。他下午才反思過這樣不好,可是一見到那人,怎麼一切都拋在腦後了?他幾乎都快忘了,之前是怎麼冷臉對那人的,現在要讓他冷臉,他反倒忽然做不到了……
  “睡吧。”那人的手從後面伸過來,穿過他手臂攬住他腰。
  身後人的呼吸逐漸平緩,桓恩卻怎麼也睡不著。
  今天那人不用他幫忙批摺子了,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已經這麼習慣跟他在一起了……這……是愛嗎?他忽然有些怕。


一世傾情 61 

  回宮後的日子慢慢恢復到原本的軌道上。想著回鄉之日臨近,穆少衣也常來作伴,桓恩亦慢慢平靜下來。
  可惜這樣的平和並未持續多久,另一樁影響國祚的事情逐漸浮出水面。
  一次朝議上,禮部尚書蕭史出列,奏請容成在全國舉行大規模選秀。
  宣朝國例,全國範圍的選秀三年舉行一次,也可視皇帝後宮子嗣情形及皇帝意願取消。三年前容成剛登基不久,朝內政局穩定,並不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皇后外戚支援,加上容成玩心還沒收起來,還流連於花柳之地,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容成找了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取消了三年前的選秀。當然,說的很是正直,雲朕初登大寶,理應關注民生,後宮子嗣之事可推後再議,好像是不想讓百姓覺得他只知美色,一登基就搜羅美女。
  三年過去,容成早把這事忘在了腦後,可禮部沒忘。皇帝登基三年無後無嗣,皇帝不急,禮部很著急。這君王娶妻生子不僅是君王家事,更是國事,禮部當仁不讓地要出來提醒。當然,禮部尚書還有另一個擔心,那就是──現下還住在長樂宮的那位。
  容成一聽就皺起了眉。
  他正跟桓恩如膠似漆,沒心思搞什麼選秀。再說,他正想盡辦法得到桓恩的心,殺出這件事,對兩人的關係簡直有害無益。當下便毫不猶豫地推託道:“此事關係重大,容後再議。”
  誰知蕭史這老頭不依不饒:“老臣懇請陛下頒旨選秀。”
  “臣附議。”兵部尚書出列。
  “臣附議。”戶部尚書和其他幾個重臣紛紛出列。一看這架勢像是串通好似的,今天不逼著容成給個話不甘休。
  “各位愛卿今天是怎麼了,忽然急衝衝地要把這事給定下來?”
  “回陛下,”戶部尚書一拱手:“此事關係國祚邦本,為人臣子不得不來唱這黑臉。三年前陛下尚且年少,現下兩邊戰事都已結束,無內憂外患,四海升平,正是陛下娶妻生子,綿延福祚的大好時候。為了穩固國本,萬望陛下頒旨選秀。”
  “望陛下頒旨。”底下一群人跟排練過似的。
  容成一看這架勢氣不打一處來:又變著法子逼他呢。都說皇帝權力大,大什麼大?連娶老婆生孩兒都有人管。早該把這幫吃飽沒事幹的老臣發配到嶺南無人之地,讓他們去開荒去!一天到晚閒了就來煩他,還不能說重話。
  “朕說了,此事容後再議。”容成低沈著聲音一字一句道,朝堂氣氛瞬間僵冷下來。“可還有人有本參奏?”
  堂下靜默一片。
  “無事?那就退朝。”
  容成一甩袖子繞過金鑾御座從大殿側門出去。
  顯然六部尚書並不想就此放過,下朝以後又排成一列在養心殿求見。這幾位都是去年在養心殿見過桓恩替容成批摺子的,說來說去其實最忌憚的就是桓恩當寵。現在趁這個機會,恰逢第二當事人不在,正好逼著第一當事人拿決定。
  容成在裡面批摺子,聽著外面隔一段時間就一迭聲的“六部尚書求見!”終於忍不住扔了筆,道:“宣。”
  禮部尚書舌燦蓮花,從上古三皇說到先帝,從後宮說到國本民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差點聲淚俱下,容成經過三年修煉已經有了稍許抵抗能力,換了桓恩來估計早就扛不住一口答應了。這場“逼婚”從申時一直持續到酉時,直到容成黑著臉說“朕要用膳了”才暫時告一段落。
  容成午膳時心情似乎就不甚好,到晚膳時臉色更加難看,桓恩終於忍不住問:“今天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
  容成看著桓恩微微蹙起的眉,很想說,萬一有人告訴你朕要選秀了你不要相信,又覺得自己說這話桓恩八成是不信的,遂鬱鬱吞回了肚子。
  他一世英明神武,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小肚雞腸,怕這怕那。
  媽的,從行宮回來就各種不順,難道是運氣都在行宮耗光了不成。果然是太幸福要遭天打雷劈。
  容成長出了一口惡氣,道:“批摺子批得太煩心。”
  桓恩淡淡看了他一眼,既然他不想說,那他也就不問了。
  所幸燕族太子於當日晚抵達驛館,消息很快就傳到養心殿,容成下禦旨,次日在甘泉宮接見。燕族太子一來,禮部有夠忙碌,逼婚這事也暫時擱置下來。容成想真得好好感謝這燕族太子,幫了他一個大忙。

  次日桓恩醒來的時候,身側的床褥毫無溫度,想是容成又早就起了。
  自從他沒幫容成批摺子之後,兩人相處時間銳減。這幾日他明顯感覺容成忙了很多,早出晚歸,有時他擋不住睡意早早睡下,連容成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當然,更不用說求歡。
  今早迷迷糊糊中,聽到屏風後面的宮女在低聲議論。
  “聽說陛下要選秀了?”
  “好像是的,上次就沒選秀,已經三年了呢。”
  “那……裡面那位……?”
  “誰知道呢……陛下雖然喜歡公子,但也不至於為了他就不選秀吧。皇后總是要有的。再說了,皇帝哪有一個專一的。”
  “啊……那公子真是可憐呢……到頭來還是連個名分都沒有。”
  “噓……”
  桓恩醒來之後,隱隱覺得兩宮女說了些什麼,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只有“選秀”兩個字在空蕩蕩的腦子裡徘徊。
  那人要選秀了嗎?是了,這也不是什麼好驚訝的事。

  一世傾情 62 驚變

  他在這宮裡住了幾個月,出了弄玉那事以後就再沒人來找他麻煩。到現在要鬧,也確實是時候了。就算一干後妃忍得下去容成這般胡鬧,朝中大臣也看不過去。
  他最近那麼忙,不讓他幫忙批摺子,想來就是因為這事吧。
  儘管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臨,真正來臨的時候,卻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習慣一個人的懷抱,要離開了,竟然覺得有些蕭瑟。果然最可怕的是習慣。
  一起午膳的時候,他也沒問。容成看上去行色匆匆,像是正在忙什麼事,出門的時候還帶上了劉琦。
  忽然這麼自由,桓恩便想著到處逛逛,這宮殿,想必離開之後這輩子也沒機會再回來看看了。
  亭臺樓閣,假山魚池,一草一木間都是精心雕琢的痕跡。長樂宮窗外的花圃種著各色花朵,一年四季都有花的芬芳。這個時節,別的花色凋零了,委頓了,紅梅傲然獨立著。房檐頂上蹲著九隻聖獸雕塑,龍生九子,每個不同,每個都栩栩如生。就連通往御花園的湖心亭的橋都九曲來回,橋上石柱獅子形態各異,看不過來。相比起來,月族的宮殿就“簡陋”多了,色調也偏暗,但他也喜歡月族的古樸大氣。
  在湖心亭看了會兒紅鯉爭食,桓恩穿過花園進了假山,不意間卻看到假山盡頭有個身材高大的人似在左右張望。那人披著深色袍子,背後看去背影更加高大,只是,這裝束看起來不太像宮裡的人?
  桓恩忍不住走上前去,輕道:“這位公子?”
  那人聞聲轉過頭來,桓恩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初一那晚在街市上跟他搭訕的人。
  雖然那晚街上燈光不足,相貌並不清晰,但這人長相迥異於典型的宣朝人,深眸高鼻,面部輪廓刀鑿斧削,極有特點,他一下子就記住了。那晚他穿著中原服飾,今日一觀,身著的華服裝飾花紋帶著濃厚的少數民族風情,顯然不是中原風格,而且披髮左衽,這到底……?
  “是你?”
  那人比他還先反應過來,一臉驚喜:“真是天涯何處無……不對,踏破鐵鞋無覓處,居然在這裡找到你了!”
  “啊?”
  “醉仙望月樓那邊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不是雍京人,已經回鄉去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怎麼沒看到那位公子?”
  “唔……他有事在忙……”桓恩不知怎麼解釋,趕緊扯開話題:“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人忽然收斂了嬉笑神色,抱拳深深鞠了一躬,道:“上次實在冒犯唐突,希望你不要介意。”
  桓恩擺擺手:“這沒什麼。”
  “實不相瞞,在下燕族太子慕容恒,此次北上雍京,是為簽訂友好合約而來。”
  桓恩眼睛都瞪大了:“你……燕族太子?”那時那人明明說他叫穆心亙……他知道跟燕族的邊境戰事是結束了,他以為還要長期僵持下去,居然……
  “上次太過唐突,怕嚇到公子,遂以化名相交,並非有意欺瞞。”
  “……”是啊,左心右亙,就是“恒”字!“太子殿下怎會在這裡?”
  “公子切勿稱吾殿下,叫我慕容恒就好。在下在甘泉宮外等候陛下召見,無奈來得太早,還有半個時辰,便想四處逛逛。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
  桓恩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真實姓名和身份,只見那人又抱拳道:“在下知道公子有所顧忌。在下並無別的意思,只是那晚見公子猜燈謎對答如流,想公子定然博覽群書,胸中有安邦大計,遂冒昧想與公子結交。”
  “只是多讀了些閒書而已,安邦大計說不上,你過譽了。”
  “公子莫要謙虛。此事說來,簽訂合約乃我與父王拉鋸之下的結果。燕族地處中原西部,以牧馬打獵為生,每到冬季,食物常常短缺,父王的解決辦法便是搶,去年更是直接攻下了雲中郡。不料高沖率軍反撲,給我方造成了極大傷亡。後來來了一位高人,在邊境做了些策略安排,燕族再討不到一星半點便宜,父王才勉強接受在下提出的與宣朝簽訂通商合約的提議。實不相瞞,年前我已抵達雍京,在雍京盤桓數日,覺宣朝風土制度,均勝我燕族百倍,便萌生了尋一飽學之士,輔佐在下治理燕族的念頭。”
  “如此說來……”
  “當日觀公子猜謎,公子就是在下心中的人選。”
  他隨便猜個燈謎,竟然遇上了燕族太子,真是無巧不成書。如此說來,當晚竟是燕族月族宣朝三皇族湊一塊,就差百齡了。
  “倘若我告訴你,我便是那個提出邊境策略,讓燕族討不到便宜的人,你還想招賢我嗎?”
  慕容恒神色肅然,一揖到底:“那更要招賢公子!公子之前說‘只不過多讀了些閒書’,未免太過自謙!”
  這人還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又敢為前人之不為,假以時日,必是草原一代雄主。桓恩笑笑,道:“太子殿下既坦誠相待,我也斷無隱瞞之理。在下乃是月族最小的王子桓恩,月族與百齡交戰一事想必你也知曉,在下赴宣朝做質子,再過些時日戰事結束就要返回月族。殿下的請求,我恐怕……”桓恩還沒說完,便見對方皺起了眉,面露奇怪之色。
  “原來公子竟是月族皇族……失禮失敬。只是宣朝月族聯合軍對百齡戰事業已結束,已在班師途中,殿下……不知?”

  一世傾情 63 不安

  桓恩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殿下不知?數日前聯合軍奪回天海關,寒冬作戰,百齡這次折損頗多,想必短期內不敢再犯,三日前宣朝援軍便已啟程回國。此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怎麼容成一點都沒告訴他?!桓恩只覺霎時腦子一片空白,渾身冰涼。
  他瞞著他,他騙他!
  慕容恒見桓恩臉色難看之極,忽然反應過來:“莫不是宣朝皇帝一直沒告訴你這事?”
  “他一個字都沒跟我說過!”
  “……”糟了,他把人家要瞞的事情抖出來了,這算不算闖了大禍?
  桓恩忽然抓著慕容恒的手急道:“你能帶我出去嗎?”
  慕容恒一愣:“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就算陛下有意隱瞞,扣住殿下不發,月族也不會毫無動作。帶人出宮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出一道門就要盤查一次,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再者,就算確實是宣朝皇帝惡意扣留,殿下身為質子,最得體的做法自然是等待月族使節交涉,而不是忙忙慌慌自己想辦法,搞砸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你說是也不是?”
  “……”桓恩想想,好像確實是這個理。他被一下子沖得亂了心神,貿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想必人家也很為難。“抱歉……我一時心情激動……”
  “在下能理解。在下既請求殿下做我國師,當然不會不幫忙。只是眼下情況尚不清楚,殿下宜先搞清來龍去脈,權宜之下仍決定要逃走,我們再計議此事。”
  “你說的是……”
  桓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在這時,忽聽得假山後忽然傳來男聲:“太子殿下在嗎?太子殿下?”原來是慕容恒在外晃蕩太久,部下恐接見時間臨近,派人來尋。
  “你先細細思量一番,有事需要在下幫忙的話,還是一樣,在醉仙望月樓給在下留個口信即可,在下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桓恩本想多問幾句,現下也來不及了。
  慕容恒拱拱手,彎腰穿過假山出去,披風一角消失在山石之後。桓恩一個人站著,一陣風吹過,假山上爬山虎枯槁的莖瑟瑟抖動。
  他不明白,容成為什麼要騙他?還有,既然三天前軍隊已經開始撤軍,為何穆少衣也不告訴他?穆少衣決計不會對他說謊,難道是燕族太子訛他?可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挑起月族宣朝互鬥?可從慕容恒說的話來看,他似乎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快要瘋了,到底誰在耍心眼?誰在攪亂這池水?
  桓恩雖書讀得多,可這種勾心鬥角互相算計的事他一竅不通,一時間心緒如麻。忽然想到下午穆少衣會來探望他,正好問他個明白,便轉身回了長樂宮。
  他從未這樣浮躁過。
  拿本書來看,直直地盯著翻開的那頁盯了一炷香時間,看過的句子左眼進右眼出,滿腦子全是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擔心。
  穆少衣進屋時,桓恩正在撫琴。指法淩亂,琴音浮躁,一聽便是有心事。見他來了,“錚”地停下,站起身來。
  “殿下?”
  穆少衣莫名其妙地被他拉著出了長樂宮,一路跑到了御花園湖心亭。他還沒來得及發問,便聽桓恩一邊平復呼吸一邊劈頭就問:“穆少衣,你告訴我,戰事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穆少衣一驚,抬眼一看,桓恩一臉篤定的表情,神色中還帶著憤怒和悲傷。
  “不要騙我,告訴我實話。”連聲音都在顫抖。
  穆少衣以前是桓恩的伴讀,本就無心騙他。既然現在桓恩已經從別處知道,他也不算違背了對容成的承諾。“回殿下……是的。”
  “你!”桓恩氣得眼睛都濕了,“你為什麼要騙我!”
  “殿下!我絕不是有意欺瞞!陛下說月族會派人來接殿下回去,想給殿下一個驚喜,請求我幫忙瞞著殿下,我才……”
  “驚喜?”
  “是的殿下。陛下是這麼說的。”
  容成會有這麼好心?可是為何燕族太子並未提及?
  桓恩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容成。
  前段時間兩人溫情的時候,之前的難堪回憶被慢慢壓了下去。但現在出了這事,那人當時為了把他壓在身下使的下流手段又慢慢浮上來了。他沒法不懷疑,這是那人要把他留下來使的另一重陰謀詭計。
  “少衣,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嗎?皇兄他們到底有沒有……”
  “殿下放心,殿下拜託之事,少衣自當無論如何也會幫殿下打聽到。”穆少衣隱隱覺得自己幫容成欺騙了桓恩,心裡正內疚。
  “你若是不方便,可以拜託這人幫你打聽。你去城西的醉仙望月樓,跟老闆娘說,你是猜燈謎的人派來的,找穆心亙穆公子。”
  “少衣記下了。”
  算起來他跟慕容恒只有兩面之緣,他根本不知道這人信得信不得,但情勢到這種地步,他也沒有辦法。倘若真如穆少衣所說還好,倘若不是,那他就該早點想辦法逃出這魔窟了……之前是為家國所迫委身於他身下,現在既然戰事結束,這樣孌寵一樣的身份他不要再繼續下去……
  就算現在容成是喜歡他,但是說到底,喜歡的是他的身體,最多再加上那麼一點可有可無的政治才華可以利用。他幫他批了那麼久摺子,也幫他出過主意,這債應該還得仁至義盡了。
  他真是心軟,一點點溫情,就快陷進去。
  “那,少衣今日先行回去,查清此事要緊。”
  “你去吧……”桓恩無力地搖搖頭。

一世傾情 64 端倪

  “沒想到穆心亙竟然就是你。”
  容成背著手站著,午後的陽光在他身後投下陰影。
  “臣也不曾想到初一晚上街市上的人竟是陛下。”宣朝皇帝跟月族質子竟然在初一晚上上街遊玩,他意欲結交還被皇帝陛下擋了下來,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事態不尋常。加上他之前機緣巧合在御花園碰上了桓恩,知曉容成居然壓著戰事不報,這裡面沒問題都難。說不得皇帝陛下其實對桓恩抱著別樣的心思吧。想到這一層,慕容恒心裡竟然有些不快。
  “實在是湊巧。太子殿下什麼時候來的雍京?”
  “兩國邊境戰事結束不久就來了。”
  “這麼早。覺得雍京可還合意?”
  “那是當然。雍京氣概宏偉,非燕族皇宮可比。”
  “你倒是爽快。”身為太子,居然這麼不怕丟自己國家的臉,容成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敬佩,當下又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了一番。慕容恒眼窩深邃,輪廓硬朗,高個寬肩,即使被衣袖遮擋著,也能感覺到手臂肌肉怒張的力量。
  真是勁敵啊。容成在心底暗想。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都十分知趣地沒有提到桓恩。送走慕容恒,容成還沒來得及喝口茶,便聽劉琦附耳低聲道:“陛下,老奴剛剛接到回報,有人在御花園見到燕族太子和殿下在一塊。”
  “你說什麼?”
  * * *
  這可謂是桓恩在宣朝過的最艱難的一天之一。
  一面為月族打了勝仗而高興,一面又無法不去想這人為何要瞞著他。儘管知道穆少衣不可能這麼快就打聽到消息,還是止不住地一會兒抬頭看看門口,聽見腳步聲就格外敏感。
  可來的人不是穆少衣,是他最不想見到的容成。
  容成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去面對。
  是大聲質問他“你為什麼要瞞著我”,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在沒弄清真相之前他不能自亂了陣腳,可是他真沒法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跟他說話。裂痕就是裂痕,即使被修補了也不再是原來完整無缺的樣子。
  “怎麼了?怎麼都不理朕?”
  那人一貫低沈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接著在自己身邊坐下了,左手自然而然地攬上了腰。
  以往這一連串動作他都沒在意過,今天卻覺得有如蛇吐著信子,他恨不得立刻站起身擺脫掉。
  “看什麼書?讓朕也看一眼。”
  那人伸手握住了他拿著書的右手,高熱微潮的手心讓桓恩忍不住顫慄。
  “嗯……柳三變的玉蝴蝶……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裡,立盡斜陽。怎麼,又想家了?”
  “嗯……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最近看你好像都很忙。”
  “想你了。”
  容成伸手捏過桓恩下巴,吻了上去。
  全然不似平日裡的溫柔,這回的親吻來勢洶洶,桓恩掙扎著想躲開,卻被對方托住了腦袋。濕熱的唇舌抵在口腔裡如蛟龍翻攪,就像是……就像是歡愛到激烈時候的噬吻。
  “……陛下?”
  被鬆開的時候桓恩伸手擦了擦嘴唇,還沒反應過來就騰空而起,被容成抱著穿過屏風進了寢殿。
  “陛下!”大白天的他怎麼突然發情?!“今天……今天不批摺子?”
  “不批。今天就接待燕族太子來使。”
  桓恩聽到“燕族太子”幾個字渾身一顫,就那麼一秒時間就被壓在了床榻上。
  “朕很想你。”容成伏在他身體上方,輕撫著他臉頰。
  他是真的很想。
  年休在行宮把他折騰得太狠,回來就一直讓他休息著。積壓了一個年休的摺子批得他累得要命,跟著就是六部尚書奏請選秀,燕族太子前來求和,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一晃幾天過去了,都沒好好抱抱他。下午召見燕族太子一行人發現慕容恒居然就是那晚搭訕的高大男子,而且還在御花園跟桓恩見過面了,更是讓他神經繃緊。
  他直覺覺得危機四伏,但到底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陛下……白天還是不要……”
  桓恩撐著身體慢慢向後移動,話還沒說完,容成就傾身上前吻住了他,接著輕輕一抽解開了腰帶。桓恩心下一驚,伸手推容成的肩膀,卻紋絲不動。那人佔有欲濃烈的吻讓他喘不過氣,耳邊是心臟狂跳的聲音,身體像麻痺了一般,軟軟的提不起一絲勁。
  他想說話,他想拒絕,卻被那人吻著出不了聲。那人的手已經解開了外袍,就在他光裸的胸口遊移。長樂宮裡點著三盆火爐,那人的手也炙熱無比,他仍然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陛下!陛下!”
  “怎麼了?”容成吮吸著他的鎖骨,含糊不清地說。
  “陛下不要……”
  桓恩掙扎著想撐起身體,卻被容成壓得死死的,挪動不了半分。
  他不想!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他沒心情滿足他的性慾!
  容成仍毫不在意地在他身上親吻,從鎖骨到胸口,再到乳尖。月白的外袍沒有完全褪下,搭在桓恩腰腹,露出圓潤的上身。容成的手伸進衣服下擺,隔著褻褲握住了桓恩的脆弱。
  “陛下!”
  桓恩喘著氣,他躲不了,只有伸手推容成腦袋。
  “陛下不要!我不想!”
  容成卻恍若未聞,手上力道越來越大。桓恩敏感的那處被百般摩擦揉捏,哪裡招架得住。腦袋裡清晰地想拒絕,身體卻完全落入了情慾的漩渦,話不成句。
  快感從四面向那處湧去,終於被逼得泄出來,桓恩喘著氣,翻過身朝床內蜷縮著小聲啜泣。
  “今天這是怎麼了?”容成手臂穿過他肋下,從後面抱住他,親著桓恩眼角的淚滴。
  桓恩搖頭,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他好像很久沒被他弄成這樣了。
  他知道這樣會被容成看出端倪,可是這時候,他真的沒辦法曲意逢迎,在他身下婉轉承歡。
  “好……不做就不做……別哭了。”

  一世傾情 65 同床異夢

  桓恩哽咽著搖頭。
  得知家鄉戰事已經結束,那人瞞著他,還又想強他,滿腹心酸委屈一下子湧上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了,朕錯了。朕認錯。”容成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抓過絲巾想給他擦眼淚,桓恩只是撇過臉用手背不停擦。容成沒法,把絲巾扔到一邊,不停摩挲著他的背。
  桓恩知道他認錯也就是個哄自己的權宜之計,他多半根本不知道,也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桓恩不想與他多言,強打起精神坐起來,道:“你快去批摺子吧,我沒事了。”
  容成看著桓恩雙眼紅紅,胸口一陣悶火,差點要發作。在行宮還溫溫順順的,求歡也沒見他拒絕,怎麼今天見了那晚搭訕那人就見異思遷了還是怎麼的?不想做就算了,完了第一句話居然是要趕他走。容成忍了又忍,道:“想家了?”
  “……嗯。”
  “沒事,仗應該快打完了。”
  “……”桓恩聽到這句差點憋不住戳穿他。
  見桓恩毫無說話的意思,容成怕自己發起火來又壞了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關係,乾脆起身去養心殿批摺子。
  “劉琦,你聽誰報的他們在御花園見過面?把那人叫過來,問問他都聽到了些什麼。”
  “老奴遵旨。”

  容成在養心殿一直待到快子時才回長樂宮。那小太監只是無意中看見兩人在假山裡說話,跟著慕容恒就被叫走了,他什麼也沒聽到。容成心下有些懷疑會不會是慕容恒無意中透露給桓恩戰爭已經結束的消息,但桓恩看起來又不像,何況他還有殺手鐧的藉口:驚喜。
  從養心殿返回長樂宮,桓恩已經背著他睡下了。容成想了想,沒有吵醒他,逕自脫了衣服睡在外側,心裡盤算著明天想個什麼法子討他歡心,他還不信了,就見了一面的人能怎樣。
  其實桓恩也一直醒著,他腦子亂糟糟的怎麼可能入睡,他只是不想面對容成罷了。連跟他說句話都不知道該擺什麼樣的臉色。
  兩人就這樣各自“心懷鬼胎”地過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容成又很早就去上朝了。容成一走桓恩便起了,在外間等著穆少衣。
  穆少衣也知道事情嚴重性,他不指望自己能有什麼能力從恩客口中問出來,要問也是做皮肉生意的小倌有機會問,當下出了宮便直奔醉仙望月樓,在閣樓等了一個時辰見到了“穆心亙”。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身份,但那高大男子一聽他是“猜燈謎的人”派來的,馬上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並讓他先行回怡芳閣,一有消息就會差人告知。
  這醉仙望月樓本來就是半個情報收集的機構,就在當晚,一支箭射在穆少衣住處的門梁上,他拿下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以目前在下所得到的消息,並無‘月族將派人迎駕小王子回國’這一說法。如需更進一步查證,得等些時日才能知道準確消息。”
  穆少衣原話復述給桓恩,桓恩當場就呆了。
  之前雖懷疑,他還抱著一線希望,想著這人會不會真的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畢竟在行宮相處十幾天,加上行宮之前的逛街市,那人都是一副把他捧在手心的模樣,木簪子,白狐裘什麼的,也沒少給他製造浪漫驚喜,他都不願相信那人真的用隱瞞這種下流手法。何況真要完全隱瞞,那整個後宮的人都在說假話,都在裝作不知道,而慕容恒是宮外人,才湊巧戳破了這個謊言!
  如果他那個下午沒去御花園,沒遇上慕容恒,他現在肯定還蒙在鼓裡,那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人求歡他也不會拒絕到底。不知道什麼時候玩夠了才悠哉悠哉告訴他你可以回去了。
  桓恩想著心都寒了。
  這個人瞞著他把他扣留下來是什麼意思呢?除了繼續抱他,繼續在他身體上逞歡,他想不出別的理由。愛他?別說笑了,真的愛他會這麼不尊重他的意見,把他蒙在鼓裡?
  他沒法想像這個人一邊惡毒地瞞著他,一邊又在他面前故作溫情,還假裝安慰他,“仗應該快打完了。”這人得多麼無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怪不得,怪不得那人會不讓他批摺子。
  怪不得,郭貴妃會在他面前說:“你怎麼還賴在這裡沒走。”
  他怎麼那麼傻,沒聽出來人家的弦外之音呢!他在這宮裡待了幾個月,郭貴妃一次沒來騷擾,怎麼就來了那一次呢!
  穆少衣見桓恩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身體都在顫慄,不禁有些擔心:“殿下,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他一塊瞞著你。”
  “不……這事不怪你……”桓恩一開口,牙齒都在打架,不知是氣的還是冷的,“少衣,我要從這裡逃出去……你幫我聯繫醉仙望月樓的穆公子,問他有沒有辦法……”
  “遵命。”
  他一刻也不要待在這裡,待在這個滿嘴鬼話,虛偽自私的人身邊!既然戰事已經結束,質子回國是毫無疑問合乎情理的,就算他逃跑,他不信容成敢用這個來挑事!他有這麼無恥,他不信宣朝滿朝文武也跟他一樣無恥!連立國之本“信義”都不要了!
  他知道自己在衝動。他抑止不住。既然容成不講信義,那他也沒必要講了。
  為避免劉琦懷疑,穆少衣像往常一樣在宮裡奏了一會兒琴才離開。出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一個白鬍子的老臣在長樂宮門口跟劉琦理論,像是要進去見桓恩。而劉琦理由編了一大堆,就是不讓他進去。
  穆少衣搖搖頭離去,聽見內室傳出一聲淡淡的:“劉公公,讓他進來吧。”
  聽了一會兒琴,桓恩已經勉強冷靜下來。只是面上罩著一層寒霜。
  “蕭大人,陛下不在此處。請找養心殿。”
  “殿下。”禮部尚書蕭史深深彎腰作揖,“老臣是來拜見殿下的。”
  桓恩莫名其妙:“找我何事?”
  “本來此事與殿下無甚關係,但目前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也就是殿下了。”
  一世傾情 66 太后施壓

  桓恩更加莫名:“有什麼需要我到陛下面前說話?”
  蕭史也不生氣,仍是慢慢說道:“想必殿下不知,陛下應該舉行三年一度的選秀了。”
  “舉行便是。”選秀跟他有什麼相干?
  “陛下的意思,卻並不願意舉行選秀。”
  桓恩很想說他不願意與我何干,但看著面前這老頭白髮白鬍子一大把,又忍了下去。
  “恕老臣直言。陛下登基三年無嗣無後,後宮妃嬪寥寥可數,並非宣朝的長久之計。為固國本,今年的選秀勢在必行,無論如何,也要選出至少三位女子,擴充陛下後宮。”
  “所以?”
  “殿下是陛下寵得最久的人,亦是在陛下面前說話最有份量的人。雖難以啟齒,老臣也要拉下面子,懇請殿下勸誡陛下……”
  “蕭大人,我想你是誤會了。”桓恩慢慢站起身來,淡淡道:“在下只是一介孌寵,淫亂後宮,對於陛下並沒有您所想的那麼大影響力。您若想勸誡陛下,還請另找別人。”
  “殿下……”蕭史這麼快就碰了釘子。其實他也壓根沒想過桓恩真的會幫他勸容成,一個正當寵的人會幫著自己失寵?除非是腦子進水了。他只是想在這個關鍵時候離間一下他們的關係,對於陛下選秀也許有一定好處。桓恩冷冰冰拋出這樣一句話,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吃醋了。
  “蕭大人,非常抱歉,在下今日身體不適,蕭大人請回吧。”桓恩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下了逐客令。
  他真不知道這幫老臣的腦子和臉皮是什麼做的。需要的時候就厚顏請求他,問他能不能勸誡一下陛下,不需要的時候就在摺子裡寫,美色迷惑陛下,淫亂後宮云云。幾十歲的人了,虧他做得出來。
  如果這蕭大人提前幾天告訴他這消息,他也許還會難受挺久,在腦子裡鬥爭要不要當這個“賢人”,跟自己拉鋸一番。可惜他告訴得晚了。湊巧選在這個時候,他就只能覺得,選秀不選秀是宣朝的事,是容成自己的事,跟他無關。他巴不得容成快點選秀,快點移情別戀,他好有機會逃出去。
  他對於容成隻剩下恨了。連一丁點的眷戀都沒有。
  蕭史仍舊端著老臣的樣子,揣著手一步一頓出去。在外間的劉琦似乎聽到什麼風聲,掀起簾子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
  * * *
  養心殿容成聽完小合子的回報後當場破口大駡:“這個老不死的怎麼這麼多事?”
  “陛下息怒……”
  “仗著自己七十好幾了又是太后那邊的人朕不敢動他是吧!明日就讓他滾蛋回家養老!”
  “陛下息怒、息怒……”
  “朕的私事都敢管,真把自己當盤菜了?!長樂宮都來去自由?!”
  小合子在一旁戰戰兢兢,容成雖算不上什麼溫和的君主,但也很少發這麼大的火。
  “陛下……蕭大人好像往慈寧宮去了,陛下要不要……?”
  “擺駕慈寧宮。”
  容成把手中摺子一扔,站起來就往外走。“打完這個的主意打那個的主意,吃飽了撐著!”

  容成風風火火進了慈寧宮,果然蕭史正在跟太后喝茶,兩人說著小話,一副很親厚的樣子。
  “皇兒,你也來了,這可真是湊巧。”蕭太后向容成招招手,“快過來坐坐。”
  “兒臣見過母后。蕭大人也在此,想必是在商討政事?真是心懷天下,愛民若子。”這話說得咬牙切齒,陰陽怪氣,他不信蕭史聽不出來。
  禮部尚書笑了笑,站起來行了個禮:“老臣蕭史見過陛下。”
  “都是一家人,別那麼多禮數。”蕭太后在一邊說道。
  “哪裡,君君臣臣,綱常禮數自然是要分明的。太傅這樣教導朕,朕莫敢不從。”容成毫不客氣地一個太極打了回去。
  蕭史心下了然,道:“太后娘娘和陛下慢慢小敘,老臣還有些事,先行告辭了。”
  容成一口惡氣還沒出乾淨,假作關懷道:“蕭大人對政事有如此見地,何不坐下來再聊聊?”
  “皇兒。”蕭太后也是三十多年後宮打滾過來的,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倆正在鬧著,剛剛聽蕭史說了一會兒,她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這個時候當然要幫著蕭史糊弄過去。“你就讓他去吧。”
  容成幾不可聞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看著蕭史彎腰出去了。
  “皇兒,”蕭太后直起身,語氣也陡然變生硬,“哀家就問一句話。你給哀家的交待呢?”
  “母后莫急……”
  “你讓哀家如何不急?過年的時候你口口聲聲說戰事結束自然送他回去,你跟他在行宮那些個髒事哀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戰事已經結束快十天了,回撤的軍隊都走了一半路了,他還安安穩穩在你那長樂宮待著,這是個什麼事?”
  “母后……”
  “選秀你也給哀家拖著。三年前你玩心大哀家放你去玩,這回你打算找什麼理由搪塞?就為了個他?你那個性子哀家還不清楚?早晚也得膩了他。就算不膩,他能給你生孩子?你能把他扶上后位了?沒有嫡長子的帝位,你也坐得穩當?”
  蕭太后一番連珠炮似的詰問堵得容成啞口無言。本來是怒氣衝衝來尋蕭史的,這會兒蕭史走了換他被蕭太后一頓念。
  “這回別再給哀家拖拉,你不動手,哀家就幫你動手。”

一世傾情 67 衝突

  “母后,兒臣知錯。”容成腦子裡迅速轉著彎,“明日我就下旨選秀,‘他’的事,可否再稍微拖兩天?”
  “不行。”蕭太后一點不含糊。“明日你就給哀家送他回去。戰事都結束了你還把他圈在這裡簡直是胡鬧。”
  “母后……”容成放軟了口氣,“兒臣既然都下旨選秀了,左右都會選幾個秀女出來,讓他再多待兩天,也無甚大礙。”
  蕭太后嘆氣:“哀家就不明白了,一個男子,硬梆梆的,有什麼好玩的?女子哪裡比不得他了?”
  “母后,兒臣也就是一時興趣,熱情過去就好了。他又不能給我生孩子,我也就是玩玩。”
  蕭太后橫他一眼:“每次你都這麼說,也一直沒見你熱情用完?”
  “這不是快了嗎。”
  蕭太后無奈嘆氣:“那哀家就再寬限你些時日。等選秀結束,他必須得走!”
  “多謝母后。”容成站起身作了一揖,“兒臣知道。”
  “行了,去吧。哀家知道你也就是為這事而來。”
  “哪裡的話。兒臣好久沒跟母后談心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容成一副情意拳拳的樣子,蕭太后很快喜笑顏開。母子倆一塊絮絮叨叨說了好久沒什麼內容的小話,容成才陰著臉回到長樂宮。
  最近實在是背。被禮部尚書打了小報告,接著挨了蕭太后一頓訓,還得裝出一副恭順的樣子。
  容成心情糟糕透頂,想著見到桓恩會不會心情好些,一甩袖子回了長樂宮。
  長樂宮裡,桓恩正看著書。自從知道真相,下定決心要走以後,他心裡竟然平靜得很。不用再懷疑中間有沒有誤會,只剩簡單的恨。
  容成一見到桓恩靜靜看書的樣子,心裡紛擾的情緒一下子平靜下來,走過去坐下,攬著他的腰道:“又看書呢。”
  桓恩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容成想了想,還是問道:“如果……朕要下旨選秀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桓恩眼皮都沒抬,翻過一頁書:“不會。選秀甚好。”
  容成見他回答得毫不猶豫,不由得皺起眉:“……你說什麼?”
  “我說甚好。陛下即位三年無後無嗣,理當選秀。”桓恩把剛剛禮部尚書的臺詞原封不動背了一遍。
  容成剛消的火騰地又上來了:“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是。”
  容成一把捏過桓恩的下巴,迫使他看著自己。“朕再問你一次,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桓恩抬眼毫無畏懼地直視容成:“是。”
  容成猛地站起身,回頭指著他道:“好!你好!”胸口劇烈起伏,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深呼吸了兩下,甩袖出了殿門。劉琦一看情況不好,趕緊跟了上去。
  容成肺都要氣炸了。
  只要桓恩說一個“不高興”,他就馬上把這事想方設法拖著。結果呢,他像無所謂似的,輕輕鬆鬆就拋來一句“選秀甚好”!還跟著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大道理。他都幾乎要以為桓恩是不是蕭史附身了。
  他問之前還以為他也許會很難過,但是嘴上又不會表現出來。可看他那表情,哪有一絲的難過?滿滿都是“你隨便,我不在意”!
  對!說到蕭史,如果不是他多嘴多舌……等等,難道桓恩這是在吃醋?是了……一邊比較烈性的男子應該都是如此。
  想到這一層,容成馬上又氣消了,風風火火趕了回去。
  桓恩仍然在原來的位置上看書,波瀾不驚,看到他進來也沒抬眼。
  容成走到他面前,咳嗽兩聲,道:“選秀一事,你別誤會,並非朕的本意,只是公卿在逼朕。只要你說一句不高興,朕便不會下旨選秀。”
  桓恩在心裡都不知道是笑還是罵了:“陛下也不必誤會,微臣真的不介意。”怕這自戀的人還不知道他的意思,桓恩又補了一句:“微臣也建議陛下選秀。”
  他真的巴不得他選秀。一個個臨幸那些秀女,不要來煩他。
  容成觀桓恩的語氣表情,絲毫沒有吃醋那種似悲似怒的感覺。整個態度就是純粹的不介意,甚至有些鼓勵他的意思。這真的是桓恩?!真的不是披著桓恩皮的別人?
  驀然聯想到桓恩昨天下午見到了慕容恒,就是昨天下午之後他就開始不正常,容成靈光一閃,似乎把這些都串了起來,一字一句道:“桓恩……你好……是不是慕容恒跟你說了什麼?!”
  容成自然不敢問是不是慕容恒告知過戰事已經結束,畢竟他只是懷疑,如果這樣說的話,等於不打自招,於是他用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
  桓恩此刻看起來平靜,其實內心早已波濤四起,差點就忍不住拍案而起說是的。但為了以後能順利逃跑,他死死捏著書頁邊角,道:“慕容恒?他能跟我說什麼?”

一世傾情 68 裂

  “無非是想跟我認識而已。”
  桓恩越是輕描淡寫,容成就越是怒。為什麼他什麼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要選秀,他也無動於衷。想跟那個什麼慕容恒認識,也不考慮考慮他的感受?
  容成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那你跟他認識了?”
  “為什麼不能認識?”
  “你就沒想過朕的感受?”
  “陛下,”桓恩不怒反笑,“我連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那個人不是跟你真心做朋友!他對你有別的意思!”
  “別的意思又怎樣?”桓恩差點就要爆出一句“你是我什麼人,你管得著嗎”。
  容成氣得不行,在內室裡踱來踱去,忽然回頭怒道:“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朕好?”
  “……”桓恩幾乎被這天外飛來的一句問傻了,他跟慕容恒才見過兩次面,說過一次話,哪裡來的好與不好?
  不過第一印象是比這暴君要強得多了,不管是裝的也好,不是裝的也好,至少人家知道禮賢下士,不會高高端著皇帝的架子,用些下流手段把他搞上床。他沒法違心地說容成比慕容恒好,卻也更不可能說是。
  桓恩一時半刻沒否認,容成立刻暴怒:“你喜歡他不喜歡朕?”
  桓恩也耐心告罄:“你是怎麼得出這結論的?”這就成了喜歡慕容恒?容成給他安的罪名簡直莫名其妙!
  “你從昨天見了他就開始不正常,難道還不能說明?!”
  “……”
  桓恩不可能告訴容成,見了慕容恒就開始不正常,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知道了被某人刻意隱瞞的情報。他這第二次的沈默終於打破了容成最後一道忍耐:“不否認是嗎?!”
  “……”
  容成一把走上前,將他抱起來,大步往寢宮走去。
  劉琦一看情勢不妙,這兩位主子又要大鬧了,趕緊上前去勸:“陛下息怒……陛下……”
  “給朕滾開!”
  容成幾乎要氣瘋了。
  他跟母后周旋都是為了誰啊?為選秀一事跟眾卿拉鋸都是為了誰啊?為了這個見了人家兩次面就對他不冷不熱無動於衷的人嗎?在行宮不是還好好的什麼都依他,回來怎麼就變成這個死樣子?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容成完全喪失了理智,將桓恩一把按倒在床上,扯去腰帶。“是不是朕對你溫和太久,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躺在床上讓朕操的,現在有人被你迷住了,你又開始裝清高?”
  “你!”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口,桓恩心中已經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哀了。
  原來在他心中,自己一直是這樣下賤的身份。
  之前那些故作疼惜的伎倆,想必是心情好時的演戲。哪個男人不會在自己情人面前故作溫柔呢,何況是萬花叢中過的陛下,此等手段想必爐火純青。換了是青樓頭牌,他也能一邊溫柔地進入,一邊說著“愛”吧,哪個男人不想贏得床伴心許呢,還能留下“滿樓紅袖招”的美名。傻的是自己,還被他這樣那樣的伎倆和言辭感動過……
  也許是自己,太渴望被愛了吧……
  桓恩搖搖頭,眼角滑下一滴淚。
  可惜容成沒有看見。
  他一把掀開桓恩的中衣,拽下褻褲,粗暴伸入兩指,也不管桓恩疼得往後縮,分開雙腿一個挺身便進入。
  自從兩人關係緩和,容成哪裡這麼暴虐過,哪次不是溫言軟語做好潤滑,桓恩疼得不行,卻不願求饒,只咬著下唇,身體疼,心也沒好到哪裡去。
  隨便他吧。
  反正都要離開了。
  容成狠狠貫穿兩下,感覺秘處一陣溫熱順滑,應是流血了。心裡又是憤怒又是疼惜,伏在他身上大口喘氣:“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朕的底線?”
  桓恩只是閉眼不言。
  哪裡對不起。這麼大的事情都瞞著,還問哪裡對不起。不……對不起的太多了……
  桓恩的樣子只讓容成怒火更熾,狠狠扳過他臉頰,粗暴吻上。牙齒碰到牙齒,頃刻間兩人嘴裡都是一股淡淡血味。容成卻絲毫沒有放過的意思,發瘋一般地噬咬桓恩的唇,撕開他身上七零八落的褻衣,下身猛力抽插,手上也不知輕重地揉,捏,掐。
  完全無愛的、佔有式的發洩。
  桓恩感覺不到任何快感,只是純粹的疼。他漠然地睜著眼,看著床帳一晃一晃,聽著身上那人沈重的喘息。就像他們緩和之前的樣子。
  他都快忘了。這人本質上就是個暴君。再多溫情,也只是虛偽的面紗。
  饒是如此,初時的疼痛過去,長期被疼愛的身體,被抽插也有了反應。加上那人在他乳尖上噬咬,酥麻感慢慢從尾椎骨向上蔓延。
  桓恩被激得發抖,聽見那人似是得意似是鄙夷的口氣說道:“在床上就這副德性,還裝什麼清高?”

  一世傾情 69 挽不回

  本就傷心失望到麻木,這麼一句侮辱性十足的話,聽著竟也沒什麼感覺。
  桓恩如木頭人一般毫無表情,只讓容成更加憤怒,將身下人一把掀過去趴在床上,掐著腰猛力頂了進去。
  桓恩的分身漸漸硬挺,那人卻仿若不知,只是一味地掐著腰抽插,貫穿,連親吻都省了,別說撫慰。桓恩那處堅挺著卻無法發洩,他也不想求那人,只覺身心俱疲,眼前一陣陣發黑。
  情愛和性事,差距還真是天跟地一樣的遠。無怪乎明明是差不多的事,卻有兩個完全不同的稱謂。
  好累啊。
  連日來的焦慮憂心失眠一併湧上,桓恩漸漸支援不住,四肢像消散在了虛空中一般,慢慢闔上了雙眼。
  容成也覺察到身下人失了反應,最後頂弄了兩下,爆發在桓恩身體裡。
  身下人白皙的背絲毫看不出呼吸的起伏,中間一條溝壑,肩胛側蝴蝶骨微微聳著,瘦骨伶仃,看著都有些可憐。
  容成輕輕撫過,埋首將額頭抵在背上,大口大口喘氣。
  他不明白事情怎麼又搞成了這樣。
  最開始他是很憤怒,哪個為人丈夫發現夫人在外偷人會不生氣?他稍微冷靜了一點就覺得桓恩應該是不會見兩面就喜歡上那慕容恒的,可是桓恩那態度他實在是光火。不鹹不淡不冷不熱,一副就算我出牆了你奈我何的樣子,他怎麼不生氣?再加上他之前為了選秀一事煩躁得頭大,左邊得罪文武百官右邊得罪太后,結果最後人家輕飄飄來了一句“挺好”,還“也建議”。搞了半天他在這邊忙碌半天人家根本不在意,他怎麼不生氣?這一堆事情疊在一起他肺都氣炸了。
  人在氣頭上就容易說傷人的話。說完了,就立刻後悔了。
  爭吵的傷痕就像是揉成一團的紙。紙可以被展平,但上面痕跡並不會消失。
  明明幾天前都還好好的,和和氣氣地說話,給他拈菜他也乖乖吃掉,晚上還抱著他睡覺,一眨眼就成了這副樣子。
  容成開始是憤怒,到最後只剩滿嘴苦澀。
  是不是一開始,桓恩就根本沒動心,只是看他寵得上天,便隨便做些溫柔樣子配合一下。雙方都很入戲,演得好不開心。
  現在心情不好,不想演了,便擺出了剛入宮那時候的樣子,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他算個什麼?想給好臉就給好臉,不想給就不給嗎?
  原本他是擺臉色的人,在朝堂上凍了文武百官不知多少次,如今竟頭一遭被人下馬威。
  容成忍不住“哈哈”苦笑起來。這算是當初他不折手段將桓恩弄上床的報應嗎?!
  容成披著外袍坐在床邊支著頭,一動不動,直到太陽落山。桓恩躺在他身後,蓋著明黃被褥,面色蒼白。
  劉琦在外面聽著寢殿從亂七八糟的聲音到回歸寂靜,也不敢進去。

  桓恩睡到第二日上午醒來,面容便再沒變化過。對著伺候梳洗的宮女,只是一句淡淡謝謝,再也微笑不起來。
  中午,容成沒回養心殿用膳,只派人傳了口諭,讓御膳房送了飯菜過來,桓恩用完之後又收走。
  下午穆少衣來了,跟桓恩在內室彈了會兒琴,待了一個半時辰,回去了。
  晚上桓恩早早便上了床,這幾日以來第一次沾枕頭就睡著了,無牽無掛。
  容成在養心殿批摺子批到很晚才回,看著原本二人公用的明黃被褥搭在床外側,桓恩蓋著不知哪裡來的被褥睡得安穩,一時無言。
  又是正式簽訂協議又是設宴款待,容成白日裡看到慕容恒那張臉說不上來的不悅,恨不得這人簽了合約就立刻滾蛋。
  選秀一事也已詔告天下,街頭巷尾不知會是一副怎樣雞飛狗跳的樣子。慕容恒聽說了此事,還一本正經恭喜說羡慕豔福不淺洪福齊天。容成冷冷拋回去一句“有看上的話你也可以帶些回燕國”,別以為這樣就勝了。
  原本還想著趁著拖延的這段時日,好好培養與桓恩之間的感情。孰料事情卻發展到如此地步,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他更加不可能告訴桓恩戰事已經結束的消息,桓恩絕對是一去不復返。
  ……新年伊始,怎會如此地不順心。
  桓恩已經好幾日沒跟他說話了。身為帝王,容成也有些拉不下面子,兩人便這樣乾耗著。
  讓容成有些高興的是,慕容恒在雍京只逗留了八日,便告辭說要回燕國。容成心中長出了一口氣,於甘泉宮設國宴送別。
  酒過三巡,宣朝御用樂舞班從簾後款款走出。廣袖仙雲,七名舞女身著精美華服,頭頂芙蓉花妝,表演了一曲《芙蓉園》。
  容成一邊喝酒一邊低聲問道:“如何?為首那女子,可還入得了慕容兄的法眼?”
  慕容恒笑笑,當然知道容成在打什麼主意:“確是不錯。不過我燕國水土貧瘠,怕這美人花一到我燕國便枯萎了。”
  “慕容兄哪裡的話。”
  “宣朝富足,連舞蹈都大氣富貴。此番在下也特地帶來了燕國舞蹈,風格迥異,博陛下一笑。”
  慕容恒一招手,一持劍武士走到台前,向容成鞠了一躬,擺好架勢。
  四下頓時嘰嘰喳喳起來,借舞劍行兇,歷史上並不少見。容成擺擺手示意安靜,道:“各位勿要太過敏感。”他還不信慕容恒有這個膽。就算有,他容成也不是吃白飯長大的。
  一世傾情 70 逃

  簾後忽響起錚錚琴聲,如金戈相擊。持劍武士隨琴聲而動,一柄寒劍舞得謔謔生風,似身在戰場。
  文武百官都提心吊膽,門口的侍衛也伸長脖子,只等著有一個不利就趕緊沖上去。容成倒是怡然自得,不時擊節叫好。
  所幸行刺一事倒是並未如大家所想一般發生。雖過程看著驚險,臺上那人只是循規蹈矩,舞劍完畢就鞠了一躬下去了。在場之人除了容成慕容恒是真正從頭到尾欣賞完了舞劍,其他人都沒那個心思。
  “果真草原鐵血豪情,與小橋流水的《芙蓉園》不同。”
  慕容恒微一拱手:“陛下謬贊了。若是能小橋流水地安定過一生,誰願在刀口上舔血呢。”
  “這話真不像你一個草原漢子說的。”容成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乾了一爵。莫非你慕容恒覬覦我宣朝國土不成。
  二人看了會兒雜技,邊喝酒邊閒聊,甚是投機。不過兩人都十分默契地隻字不提桓恩,連那晚的搭訕都沒提到過。容成心下暗笑,明明立場是情敵兼“政敵”,互為心腹大患,還能八風吹不動地把酒閒聊,他們倆打太極的本事都是一等一。
  想到桓恩,容成剛轉好一些的心情瞬間低落下去。倘若他沒和桓恩吵架,這時候便能志得意滿地擁著他,給他夾菜,替他擋酒,偶爾親親,讓慕容恒眼紅到死……可惜……哼。他倆之間的事還都是這慕容恒挑起的。一想到這容成就不動聲色地磨牙,慕容恒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繼續喝酒。草原來的人果然喝酒跟喝水一樣,千杯不倒。
  這送別宴一直鬧到了亥時一刻,慕容恒才拱手告辭。容成喝得有些多,跨出殿門迎風一吹,隱隱地有些頭疼。想到回到長樂宮又是繼續冷戰,容成的頭更疼了。
  劉琦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道:“萬歲爺,奴才差人去太醫院煮些醒酒湯可好?”
  “去吧去吧。”容成擺擺手,自顧自地往長樂宮去。
  跨進殿門,房間裡還是一樣,點著蠟燭卻冷冷清清,宮女太監站著不動猶如木雕,一絲活人氣都沒有。容成邊脫外套邊往寢殿裡走去,意外的是桓恩竟不在床上,明黃被子疊得好好的。
  容成將外袍往床頭一扔,道:“他人呢?”
  “回陛下,公子在溫泉間。”
  “溫泉?”容成微一皺眉。尋常這時候他早就睡了,怎麼會還在什麼溫泉?難道這是有意與他和好的暗示?慕容恒這一走就時來運轉,看來他定是瘟神。
  容成心裡一樂,大步跨出寢殿往溫泉池子去。溫泉間的簾子照例是垂下遮著,門口站著兩個宮女,見他來了,立刻低頭福了一福。容成也懶得搭理,隨便點點頭便掀開簾子進去。
  金黃龍頭裡正吐著熱氣騰騰的泉水,水面上咕嘟咕嘟冒著泡。池子裡什麼人也沒有,池邊上倒是站著一個。卻不是桓恩,是僅著中衣的穆少衣。
  容成以為自己喝暈了眼花看錯,細細把整個房間掃了一遍,確實沒看見桓恩。他還沒張口問,便見穆少衣上前兩步跪下,額頭點地:“陛下。”
  容成腦子裡飛快地掠過一些東西,但他抓不住,也不願意承認。“桓恩呢?”他皺著眉問。
  “殿下走了。” 穆少衣頭向下埋著,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是平穩淡然,像是一早就準備好了應對。
  容成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麼?”
  “殿下走了。”
  容成心中怒火暴漲,上前就要一腳踢過去,被隨後趕來的劉琦死死拖住。
  “陛下!陛下息怒!”
  混著酒精的血液往太陽穴直沖,容成頭暈得厲害,面前的東西都有些模糊,手腳也微微發抖,勉強倚著劉琦才穩住平衡。“朕再問你一次,桓恩人呢?!”
  穆少衣仍然額頭點地,平靜無波的一句:“殿下走了。”
  “走到哪裡去了?!”
  “草民不知。”
  “不知!你敢給朕不知!”容成深吸一口氣,甩開劉琦的手,反手一巴掌扇過去,力道大得把穆少衣掀翻在地上。“仗著你是桓恩朋友以為朕不敢動你是吧,天下還沒有朕動不了的人!來人,把他給朕下獄!立刻把隋毅叫過來!”
  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連帶著門口侍衛,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位爺不是很生氣,非常生氣,是生氣到可以隨便殺人的程度。剛剛那個人,直接被拖走,一聲都沒發,也不知死了沒。
  “你們倒是給朕說說看,他是怎麼在你們眼皮底下溜掉的。”
  容成的口氣陰得跟他那張臉一樣。熟悉這位爺的都知道,要是他大發雷霆,那還有救,大罵兩口就算了;要是他這副德行,那就只有自求多福。
  跪著的一干人等確實沒看見桓恩出去。就算他能瞞過一個人的眼,也不能瞞過這麼多人的眼。每道門都是守衛,除非他插了翅膀。可誰敢說這話呢。
  “朕在問你們話。一個二個都不答,是不想要舌頭了嗎?”
  宮女太監抖得更厲害了,跟篩糠似的,終於有一個憋不住了,哭道:“陛下饒命……奴婢確實沒看見公子出門!陛下饒命啊!”
  “那他是怎麼沒的?啊?!你們給朕個解釋。解釋不了就人頭落地。”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容成這話一出,跪著的幾個人都瀕臨崩潰了。有個太監忽然直起身子道:“陛下!奴才想起來了,傍晚的時候,穆少衣穆公子抱著琴出去過一次,可剛剛架出去的那個,奴才覺得好像又是穆公子?”
  容成一驚,站起身道:“你再說一遍!”
  “傍晚時候,穆公子就抱著琴回去了……”
  容成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你們幾個,最後看到桓恩是什麼情形?”
  大家面面相覷,最後一個宮女抖抖索索地說:“公子和穆公子一起進了溫泉間沐浴……”
  “只有‘穆公子’一個人出來了,而且他出來就抱著琴走了,是不是?!”
  “是……陛下……”
  容成恨不得一耳光扇過去:“桓恩在溫泉間待了那麼久,你們就不會進去看看?!啊?!你就不怕他溺死在裡面?!”
  那宮女也顯得很委屈:“陛下……一直不讓奴婢們伺候公子沐浴……奴婢也在外面叫過兩聲,裡面有人應著,奴婢也就不敢進去了……”容成一直是一副誰看了桓恩身體就挖誰眼珠的態度,從老早開始,溫泉間就沒有宮女太監候著了。沒想到這一點竟幫了桓恩大忙……
  正在這當下,隋毅來了。風風火火跑到容成面前就跪下:“微臣見過陛下。”
  容成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吐出:“你,立刻去把四道宮門全部封住,無論是誰,以任何理由,都不得出去。”
  “陛下……這……”如果桓恩早出了宮,封宮門也沒用了。
  “傳朕口諭,嚴查雍京四門出入人員,凡有異常,立刻扣押上報!”容成很想下令只入不出,可雍京這麼大城市,四方商賈雲集,不讓人出去勢必鬧起軒然大波。
  隋毅領命,剛走到門口,聽得容成又道:“徹查四道宮門出入記錄。不,直接把記錄調來給朕。”

  一世傾情 71 雞飛狗跳

  夜色掩映下,一輛馬車在街道上疾馳而過。
  剛到子時,雍京街上還有些人走動,但這麼晚驅趕馬車實屬少見,噠噠的馬蹄在靜謐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大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馬車裡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桓恩。
  兩個時辰之前,他還在跟穆少衣拉鋸。他讓穆少衣和慕容恒商量辦法,最後竟然想出了如此偷樑換柱之法!他是能跑掉,但穆少衣呢?慕容恒也是昏了頭,全然不顧穆少衣的死活,只要能把他弄出去就完事?
  穆少衣說完桓恩就沈下了臉,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穆少衣說他自有萬全之策,桓恩根本不信。萬全之策?他不見了穆少衣能脫得了關係?除非他是從窗口飛走的!兩人爭執不下,互不能說服,忽然穆少衣從袖子裡掏出小刀,頂著脖子,一句一頓道:“殿下若是不走,少衣便血濺在此。”
  桓恩被逼得沒法,只好戴上人皮面具,抱著琴出去。穆少衣如此處心積慮,以命換命,他若是逃不出去,未免太辜負穆少衣一番心意。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除此之外,恐怕也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能助他逃脫了。
  還抱著破釜沈舟的態度,桓恩在容成和慕容恒面前奏了一曲《十面埋伏》。這曲子選得真是貼切,接下來他要面對的逃亡之路,難道不是十面埋伏?幸好是在簾子後奏,若是在簾子之前,他都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發抖。
  回到偏殿,立刻有人拉著他出了甘泉宮,一路疾步走到宮門,亮出出入權杖。守門的侍衛檢查過權杖,又點著燭火細細看了一遍每個人的臉,才放他們出去。
  跨出宮門,桓恩狂跳的心才停止下來。夜晚宮外的空氣有些幽冷,但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東西──他終於離開了困住他的牢籠!他擔心仍然留在宮內的穆少衣,但他也同樣嚮往新生。
  桓恩被拉上一輛馬車,其他人便四下散去了。馬車裡只坐著一個人,身著黑衣,腰配細劍,一張臉隱在黑暗中,看不見長相,亦看不到表情。見他上馬車來,伸手輕輕一拉,桓恩觸手之處冰涼無汗,溫度低得不似常人。
  那人淡淡道:“在下太子殿下御前十衛之一,負責護送王子殿下安全回國。”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悲喜。
  “謝謝……叫我桓恩即可。少俠……怎麼稱呼?”
  “沈七。”
  “……”
  “殿下既不會功夫,若此行途中遭遇任何打鬥,殿下務必聽在下的話。在下讓殿下躲起來,殿下務必躲起來,無論聽到什麼聲響,也不要出來,我自會找到殿下。”
  “這個我知道,不會給你添麻煩。”
  “主人此計抵擋不了多久,陛下一旦回宮就會發現,左右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一旦發現,則會立刻下令關閉城門,嚴查出入人員。因此,最初這幾天會比較辛苦趕路,希望殿下能夠忍受。”
  “好的……”反正他也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吃點苦頭不算什麼。只是他一直擔心……“你……你能去救救穆少衣嗎?”
  那人一直盯著窗外的眼終於移到了桓恩臉上:“殿下,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桓恩心裡那一絲微弱的火苗終於無可奈何地熄滅了。
  “殿下不必擔心此事。”那人目光又移開了,“穆公子自有人在背後周旋,頂多受些皮肉之苦,不會有性命之憂。”
  桓恩差點以為自己聽錯:“有誰在背後周旋?”
  那人卻不再多言,只是閉目養神。
  桓恩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穆少衣有什麼手眼通天的朋友,能通到容成身邊去。罷了罷了,這人說話雖然不多,但每句都很實在的感覺,就當是一個安慰吧……
  正在這時,馬車駛到了城門。雍京城門於酉時關閉,現在早已過了酉時。那人跳下馬車,桓恩跟著他到了牆角,只見他甩出一龍爪鉤,鉤上城牆,拉著繩子蹬蹬幾步上去,輕輕一翻消失了蹤影,過了片刻才又出現在城牆邊,抖了抖繩子示意桓恩上來。
  桓恩身體不好,對於這等翻牆爬樹之事自然有些害怕,可在這人面前,他也沒什麼立場撒嬌示弱。人家來幫忙已是大幸,他也儘量不要拖人家後腿。桓恩咬了咬牙,抓住繩子。正在想應該怎麼爬上去,繩子上面便傳來力道,直接拉著他上了城牆。
  桓恩上來一看,守衛七手八腳倒了一地。
  “他們死了?”
  “只是迷暈了而已。殿下,得罪了。”
  那人伸手一攬,抱著他跳下城牆。呼呼的風在耳邊吹過,兩人落在一匹馬上,那人一甩鞭子,馬兒長嘯一聲,撒開蹄子向北跑去。
  * * *
  容成坐在躺椅上,一頁一頁翻著宮門出入記錄。厚厚一疊,他才翻了一小部分。
  前面跪著一干隋毅的手下。
  宮內已經搜查完畢,沒有找到任何有人躲藏的跡象。慕容恒拖了這麼久時間,桓恩八成已經出了宮,容成對這一點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現在,就等著去城門探查的禁軍回報了。若是他們還在城內,那還有一線搜到的希望,若是已經出城……那就是魚入大海了……慕容恒!敢動朕的人,這筆帳朕記下了!
  容成閉起眼,只聽得腳步聲快速進了,伴隨著鎧甲摩擦的響動。“報──北面安定門發現守衛被襲擊!”
  “追!”
  容成一掀袍子站起來,劉琦連忙道:“陛下這麼晚難道要出宮?”
  “出宮?出什麼宮?去地牢!”

  72 雞飛狗跳(下)

  皇宮後院有塊地方,靠著冷宮,專門用作臨時關押犯事的宮女太監。穆少衣就關在那裡。這地方常年沒什麼人,就門口幾個看守,怕是鬼都不稀罕來。
  容成走進地牢,後面的劉琦提著燈籠,牢裡沒一支燭火,又濕又冷。燈籠晃著一干人的影子投在石牆上,影影綽綽,陰森得緊。
  容成叫人打開木門,走近幾步,只見穆少衣靠牆閉目坐著,竟是說不出的平靜坦蕩。
  劉琦道:“大膽刁民,陛下來了還不行禮!”
  穆少衣這才睜眼,跪伏在地:“罪人穆少衣見過陛下。”
  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主子奴才一個死德行,看得容成心頭火起。“你可知道桓恩往哪個方向去了?老實告訴朕,朕就饒你不死。”
  “罪人不知。”
  容成深吸一口氣:“你還當真不怕死。”
  “罪人怕死,但罪人真的不知。”
  見容成臉色一沈,劉琦忙插嘴罵道:“別以為陛下不敢治你。在你這問不出來還有別的人可逼供。問你是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活,不要不知好歹!”
  “他為何要逃?是你告訴他戰事結束一事嗎?!你答應朕的保密呢?”
  穆少衣聽得心頭冷笑。這樣大的事都敢罔顧桓恩意思隱瞞,現在還理直氣壯地責問他怎麼沒保密。“罪人絕未開此口。蒼天明鑒。殿下為何逃走,罪人亦不知。罪人只是聽殿下命令而已。”
  “好,好一個聽殿下命令。你的同黨還有誰?別告訴朕你一己之力就能策劃整個逃跑。”
  穆少衣只是伏身在地,不再說話。
  容成大怒,剛要喊上刑,便聽門外傳來通報:“陛下,大將軍高沖求見!”
  這麼晚,他進宮幹什麼?
  高沖站在門口,頭髮都沒梳好,一見容成便跪了下來:“陛下。”
  “大晚上何事求見?”
  “……求陛下饒穆少衣不死。”
  容成一愣:“你還真跟他攪一塊了?”上回淳親王郡主哭哭啼啼告到他面前,說自己暗戀的大將軍被一個琴師迷住了,她去怡芳閣鬧事還被高沖的親信擋下來。容成當時覺得這郡主小題大做,暗戀又不是指婚,再說哪個男人不去妓院聽聽小曲?於是隨便安撫她兩句就算了。哪知道……“傳聞你府邸門檻都踏破了,硬是沒見你動心,朕道是介紹的女子才貌家世配不上你,結果原是為了他?”
  “是。陛下。”高沖仍是惜字如金,連解釋都沒一句。
  “他把朕的人拐跑了,朕怎麼饒他不死?!你替朕把人找回來?”
  “屬下遵旨。”
  容成氣得幾乎冒煙。這人是真沒聽出來他在諷刺,還是裝的?
  遠處傳來腳步聲,原來是隋毅回來了,行了個禮,道:“陛下,那班胡人表演班出宮以後便再找不著了。名冊上的名字是假名。”
  容成冷笑兩聲,胡人表演班?恐怕都是慕容恒心腹吧。這事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物證,人證只有一個穆少衣,撬不開嘴巴不說,這邊上還跪著一個給他求情的高沖!大晚上的他拿什麼去跟慕容恒對質?總不能剛簽了和平協定沒幾天就撕破臉吧!
  容成越想越火大,正要發作,只聽高沖道:“陛下,事不宜遲,末將現在便帶精騎出城去追。但求陛下饒穆少衣一命。”
  容成猛地一拂袖子:“趕緊滾!”喘氣半刻,又道:“還有你,隋毅,是你早知道他倆有染,跟高沖通風報信的吧?!啊?!你倆倒是感情好,連朕也不放在眼裡了?”
  “屬下不敢……”天地良心,高沖這木頭好不容易喜歡上一人,他哪裡忍心見這人就這麼死了,那高沖不得還木頭下去?
  “不敢?!你宮門監管不力,暫罰三月俸祿,桓恩要是找不回來,這一年你喝西北風!”
  隋毅苦著臉:“……謝陛下恩典……”
  “傳朕旨意,境內所有城池道口從明日起嚴查出入人員,一有可疑馬上上報!”桓恩八成會向北跑回老家,但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不排除他迂回出境的可能。
  容成越想越頭疼。他隱約覺得桓恩是不是知曉了戰事結束,援軍回國一事,才會大著膽子逃跑。只有月族才對桓恩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像什麼選秀之類的,恐怕桓恩根本就不在意。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他拿什麼理由追他回來呢?愛?說起來都可笑。他倆的相識緣於一場莫名其妙的強暴事件,而之後這關係繼續持續下去,也是因為他拿出兵要脅桓恩。現在他隱瞞援軍回國一事又暴露了,他們之間本就脆弱的關係這下根本無法縫合。就算追回來,都不知道桓恩會不會搭理他。或是……更恨他。
  想這些有的沒的,說不定,他根本就追不回桓恩。桓恩只要不入城,不走大路,他上哪裡去攔截?他總不能調集全國軍隊,一個個山頭地搜吧?這樣大張旗鼓找人,太后不罵群臣不諫才怪了。
  容成心情糟糕透頂,一句話都懶得說,抬腳往長樂宮走。劉琦在後面跟著,小聲道:“陛下……依老奴看,這穆少衣還是先留著別殺……您要是真動了他,回頭找回了殿下,在殿下面前不好說啊……”
  “朕知道。”
  什麼時候殺個人還要考慮別人的臉色了?容成暗罵一聲窩囊。
  桓恩啊桓恩,朕是真栽在你手上了。
  * * *
  眼見沈七出了大路便策馬往山裡走,即使有人在前面擋了大半呼呼冷風,桓恩仍是覺得涼得刺骨。現在也沒人會給他披上狐裘,點燃火盆了……想這些幹什麼。“少俠,我們這是……”
  “走山路。”
  “不能穿城過?”
  “甕中捉鱉。”
  “……沒那麼嚴重吧?”這件事本來就是容成理虧,不然他也不敢不怕連累月族,就這麼跑了。難道容成還有理由大張旗鼓找他?
  “殿下不要太小看自己。”
  “……”
  被人這樣說,也不知是不是稱讚。至少聽起來,這人像是知道一點內情。一想到此,桓恩臉就有些燒。
  “今晚會趕一晚路,殿下若是睏了,趴在我背後歇息便可。”

  一世傾情 73 追殺

  逃亡要繞開大市鎮和官道,淨挑小路走,一路風餐露宿,非常辛苦。吃的是沈七準備的乾糧,喝的是山野泉水,後來乾糧吃完了,便吃些野果。晚上生火歇息在樹下,桓恩常常一覺醒來,見沈七抱劍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
  吃住都這麼艱難,更別說沐浴。二三月之交,冰雪初化,泉水是山頂雪化了流下來的,冰涼得緊,喝一口都從嘴裡一直涼到胃,更莫說跳進泉水洗浴。
  除開這些不便,還要擔心追兵。桓恩始終覺得容成不至於這樣大張旗鼓出來找他,沈七卻堅持危險期仍未完全渡過,小心為上。幾天之後兩人跋涉至快到兩國邊境時,沈七的神經繃到了最緊點。如果他是容成,用腳趾頭想也會卡死邊境。無論桓恩在宣朝境內怎麼躲,他始終是要離開宣朝回月族的。
  宣朝月族邊境全是山,中間一條山谷,山谷正中修著一座城池,重兵把守,宣朝月族兩國使節便由這城池來往,出入需通關函文。
  桓恩數月前從這裡進入宣朝,一旦被官兵認出,立刻會被扣押回雍京,雖然這概率不是很大,沈七仍然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冒險。但兩人也急需補給,於是便在山下一個小茶棚停下,想喝杯茶買些乾糧,見鄰桌坐著個背著大筐,作小販打扮的人,又從他那裡買了些勉強能禦寒的衣物。
  “最近生意好做嗎?”
  桓恩有些驚奇地盯著沈七,這人一路上除了剛見面那時候,就幾乎沒說過話,現在倒關心起路邊小販的生意來。
  “嗨,這位大爺,您不知道,最近那邊管得緊,我進個貨都被盤查半天。”
  “哦?為何會盤查呢?”沈七接過小販找的碎銀,塞進袖中。
  “聽官爺說,好像是最近有人要從越境逃跑,皇城那邊叫他們盯著。”
  小販此話一出,整個茶棚立刻安靜下來。桓恩悚然一驚,忽覺四周坐著的人,無論是鄰桌別的食客,還是茶棚老闆,投來的視線都冰冷起來。
  沈七心道不好,就在這時,“嗖嗖”的破空之聲傳來,兩支細長飛鏢隔空擲來,沈七迅速拔出劍格擋,“叮叮”兩聲,一支飛鏢落在桌面,剛上的茶碗被打翻,水流在桌面,竟起了絲絲煙霧。
  饒是桓恩對這些知之甚少,也意識到茶水裡下了毒。他連殺雞殺兔都有些不忍,更別說如此殺人場面,心怦怦直跳。旁邊的小販更是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沈七左手將桓恩護在身後,右手持劍,灰白衣袖下一泓秋水,泛著冷冷的光。“你們主子是誰?”想置桓恩於死地,絕非容成派來的人。
  “你還沒資格知道!”
  茶棚老闆一腳踢翻桌子,攻了上來。沈七拎住桓恩領口往馬上一扔,吹了口口哨,馬像聽懂了一般,撒腿往北面山上狂奔而去。桓恩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只聽沈七的聲音遠遠用內力傳來:“你只管往前走,我會來找你。”
  桓恩心裡擔憂,現下除了相信沈七也沒別的辦法了,自己若留在茶棚只會徒然給他添麻煩。往回一望,似乎也沒有人追來。
  桓恩騎到山腳,找了一處僻靜樹叢,將馬拴在樹上,自己跑到更遠一點地方的草叢裡躲了起來。誰會來追殺他呢?容成,慕容恒這兩個絕對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跟誰有利害關係呢?郭貴妃?他這都走了,至於把他趕盡殺絕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桓恩在草叢裡蹲了兩個時辰,腿腳都麻了,沈七仍然沒有回來。他不禁有些擔心起來。他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沈七到底武功多強,以一敵五,怎樣都會很不輕鬆吧。如果他真的受傷了,趁著天還沒黑,他還能找到他,如果等天黑了他還沒回來,事情就危險大了……
  桓恩咬一咬牙,解開繩子,爬上馬背,朝茶棚的方向奔去。遠遠地便見路上有個人影,趴在地上,一身灰衣。桓恩趕緊跳下馬,把人翻過來一看,果然是沈七!只見他緊閉雙眼,前襟一片血色,顯然是受傷不輕。
  桓恩大驚,伸手探了探,還好還有鼻息,可是他力氣不夠,沒法把人抱上馬。正在這時,馬竟然像明白難處似的,前腿一縮,跪了下來。桓恩連忙七手八腳把沈七拖上馬背,然後自己坐了上去,輕輕一拍,馬便站了起來,朝山腳飛奔而去。
  一直走到山裡,找到一個山洞,桓恩才放心下馬,把沈七拖到泉邊,解開他衣服。他下腹亂起八糟纏著一圈布,桓恩小心翼翼解開了,發現原來是一道劍傷,傷口從肋下一直到下腹,被布條堵著沒流血了,看起來卻仍是黑紅黑紅,十分猙獰可怕。
  桓恩撕下自己的乾淨衣服,沾了點山泉,替他擦洗乾淨了傷口和上身,才發現沈七胸口有很多痕跡,雖然有些淡了,但這些痕跡曾經出現在他自己身上,因此他不會認錯──那是吻痕。
  一路相處過來,沈七是個十分沈默寡言的人,性子也十分冷淡,他要躺在一個人身下,除非對方權勢地位比他高,桓恩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理由,慕容恒?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桓恩搖搖頭,將他衣物細細摸了一遍,摸到一些瓶子,其中一個白瓷的,底部刻著“大燕敕造”,像是宮中的東西。取出一粒藥丸聞了聞,清香沁脾,應是療傷一類的。桓恩趕緊塞了一粒到沈七口中。又將他拖回山洞,折了些樹枝在洞口生了堆火,勉強能對付夜間的野獸。
  沈七昏迷不醒,敵人不明,二人的境遇落入前所未有的危機。只希望今晚過去,沈七能快些醒來,否則明天被追上,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桓恩坐在篝火旁,即使再睏也不敢睡著。伸手摸了摸沈七,在火旁體溫還不算太低。冬末夜晚的山上,還有什麼情形比現在更糟糕呢。

  一世傾情 74

  山洞裡劈劈啪啪的燒火聲到半夜慢慢熄了,只餘一些焦炭在地,勉強發著餘熱。滴滴答答的水聲響起,想必是下雨了。
  桓恩走到洞口看了一眼,忽聽得背後人說:“我昏迷了多久?”原來沈七醒了。
  “幾個時辰吧。”桓恩折返回他身邊坐下,摸了摸他額頭,還好沒有發燙。“我給你吃了那個白瓷瓶子裡的藥丸,你覺得好些了嗎?”
  “……還好。謝謝。”
  沈七淡淡應了一句,不再說話。嘴唇烏青,面色蒼白,桓恩十分懷疑他的身體狀況,但天一亮兩人就必須立刻動身離開,否則仇家要是能調動足夠人手搜山,那他倆一個不會武功一個重傷在身,天氣還如此惡劣,毫無疑問死定了。
  如果不是在這樣緊張的情形下,桓恩真的覺得這樣住山洞也不錯。
  他沒想到的是,容成竟然真的會花這麼大功夫堵截他。容成對他到底抱著怎樣的感情他已經鬧不明白了。是愛嗎?是愛,會罔顧他意思騙他留下,會強暴他?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單純的佔有欲。
  罷了罷了,翻過這座山,就能回到月族。至於他在宣朝的一切一切,哪怕是曾經一點點的動心,都灰飛煙滅吧。
  他將永遠不再見到此人,永遠不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只是……也不知道穆少衣怎樣了……
  到天色微亮的時候,沈七扶著牆站起來道:“走吧。不能再拖了。”
  山洞旁站了一夜的馬兒見主人一搖一晃地走來,立刻會心地跪下前腿,沈七伸手示意桓恩先上馬。
  “還是你坐前面吧。”桓恩實在擔心走到一半沈七就落下馬去。
  “殿下先上馬。若是後面有追兵,我還能擋一陣。”
  桓恩見他疲倦垂著眼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乖乖上馬。
  身後一個溫熱的軀體跟著覆上,穿過他腰際握住韁繩,桓恩一瞬間有些恍惚。曾經這樣摟著他騎馬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風聲從面前呼嘯而過,山道路況奇差,馬兒走得也不快。四周都是凋零的景色,枝頭光禿,枯葉遍地,好似入了無人之境。
  走了十餘裡,桓恩冷得直哆嗦,只聽身後人的呼吸越來越輕,他垂眼一看,拉住韁繩的蒼白手指也鬆了。桓恩心道不好,剛要回頭,便覺後背一涼,接著是一聲沈悶的重物墜地聲。
  “沈七!”
  桓恩趕忙勒緊韁繩跳下馬,翻過他身體一看,只見昨日包紮好的傷口透出隱隱血跡,眼瞼下面青黑一片,想是已經到了極限。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還有追兵的時候,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怎麼辦?桓恩心憂如焚,從他衣袍裡翻出那瓷瓶,摸出一顆藥丸剛要送進他嘴裡,便聽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 * *
  容成批了一下午摺子,終於忍不住一把將筆擲在地上。
  頭疼。
  劉琦連忙把筆拾起來,小心翼翼放在案几上,輕聲道:“陛下……可是批摺子批得煩了?去御花園走走?”
  容成擺擺手,合上眼支著腦袋不再說話。
  這是桓恩離開他的第五天。
  密探流水介地派出去,就連只上戰場打仗的大將軍也帶著精騎暗地裡出城去尋,各個城鎮嚴密搜查過往行人,邊關戒嚴……仍然沒收到一絲一毫的消息。
  那一晚上桓恩不知被誰帶著出了城門,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尋不到。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著。
  容成從來沒有這麼頭疼過,從來沒有。
  初時的暴怒過去,剩下的是一陣陣挖心的難受。
  躺在床上便想著桓恩曾經躺在他身邊,一伸手就能摟住桓恩細細的腰。平日裡他常常是親著桓恩頭髮睡著的,一陣陣的髮香像有催眠安撫療效一樣。現在偌大的床上只有他一個人,忽然覺得空蕩蕩起來。
  案几上還放著他走之前看過的書,旁邊的檀木架上擱置著他找來討他歡心的焦尾琴。
  現在人不在了,他看著這些東西簡直恨不得一把火燒掉。
  桌上攤著的那一頁,他神經質地翻了不下幾十遍。早上起來上早朝之前翻一遍,晚上批摺子回來又翻一遍,那一頁的內容幾乎快 背下來。他不能控制地反覆想著桓恩看這一頁的時候在想什麼,會不會這一頁對桓恩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養心殿只有他一個人在批摺子,劉琦乾巴巴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怕踩到他尾巴似的。以往從沒覺得養心殿這麼安靜壓抑,如同一個地窖。
  上朝提不起興趣,幾個老臣似是知道他在派人尋桓恩,下朝後來養心殿勸諫,全被他趕了回去。太后倒是一直隻字不語。
  批摺子像是沒有精力,做什麼事情都想著“若是桓恩還在的話,應該是個什麼樣子”,會不會指著他的批覆說猶猶豫豫地說“似乎不妥”。
  夜晚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失眠,曾經在一起的畫面反覆在眼前閃現。
  借著出兵一事把桓恩壓在身下的時候,他眼底的憤怒像閃著光一樣令他著迷,而無奈和絕望又讓他心泛起疼惜。他彈琴的樣子嫺靜淡雅,寫字的模樣溫和恬靜,好像空氣都跟著輕盈下來。初一晚上帶他出去逛街,給他買東西,看他略有些害羞的樣子。在河邊放花燈的時候,明明滅滅的燭火映著他半邊側臉美得令人屏息。
  他見過的美人多了,沒有一個像桓恩這樣。像是春夜裡的細雨,無聲地潤澤了乾涸的大地。在根本沒有察覺毫無防備的時候,就中了無藥可解的毒。
  桓恩,就算踏遍天下,也要找到你!
  “陛下,禁軍統領隋毅求見。”
  “宣。”
  隋毅快步跑進大殿,頭髮亂糟糟,嘴唇乾裂,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還沒站住就急急道:“陛下,在月族邊境有人發現了殿下蹤跡!”
  “說詳細點。”果然!他果然回國了!
  “邊境有個貨郎說看到了殿下往北去了,同行的有一位劍客,他倆像是遭遇了行刺……”

  一世傾情 75

  “行刺?!”容成驚得從金鑾座上站起來。他可沒派人去行刺,難道是蕭太后搞的鬼?“派人去追了嗎?!”
  “去追了,似乎是逃往了山中,暫時還沒有消息。”隋毅說到最後一句時,都有些立場不足。
  “山中?大冬天的跑到山裡還能活?!他就這麼不想見朕?”容成又是憤怒又是心疼,“讓高沖趕緊過去,帶人搜山!”
  “遵旨!”
  隋毅應了一聲就趕緊起身出去,怕再待下去要被牽連。劉公公,真同情你。隋毅在心裡默默念叨。
  “慢著!”
  隋毅苦著臉折返回來:“……陛下還有何吩咐?”
  “給朕好好調查那幾個行刺的人,揪出他們幕後主使。桓恩要是有半點疏漏,讓他們五馬分屍!”
  “……是。”
  容成本就沒心情,現在更是批不下去摺子,長袖一揮,全掃落在地上。桓恩逃走這事已經夠雞飛狗跳了,現在居然憑空生出一群人要追殺他,一想到桓恩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容成心都懸起來了。還好有個所謂“劍客”隨行,如果沒有他,不知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眼前忽然閃過桓恩滿身是血躺在雪地裡的情形,容成用力搖了搖頭。
  對了!初一那晚去看花燈,不是有個滿口胡言的老頭說桓恩“桃花旺”,還“血光之災”?!當時還以為他在咒桓恩,沒想到居然都成真了……桃花旺難道不就是說慕容恒?血光之災難道不就是現在?還好那個老頭沒說“命數到此”,是不是意味著桓恩能挺過這一劫呢?
  容成抬手想叫人去街上搜這老頭,且不說他記不得相貌特徵,搜查得花費一些時日,而就算找到此人,又有什麼用呢?千里之遙,難道他還能化解桓恩的境遇?
  罷了罷了,當真是關心則亂。眼下他也只有暫時相信桓恩福大命大,過個兩天,事情一定會有轉機……一定……
  容成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竟滿手都是冷汗。
  * * *
  桓恩驚訝地看著面前如神兵天降,穿著厚重皮衣的人,脫口而出道:“三哥……”
  來人也是又驚又喜,立刻跳下馬來,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慢慢走近了:“小恩……真是你?”
  “三哥!”桓恩激動得快流出眼淚。剛才他還擔心是追殺的人來了,結果居然是三哥來接他!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真是心有餘悸。桓恩連忙指指身下的人道:“三哥!這是送我回來的人,我們被人追殺,他受了很重的傷,你快幫他看看,他會不會有事?”
  “別急別急!有軍醫在。”桓昆招了招手,來了幾個人把沈七抬上了馬。“既然你被人追殺,那我們趕緊離開此地,省得發生不必要的爭鬥,暴露身份惹來諸多是非。”
  “好……”桓恩看著沈七被抱上馬,靠在一人懷裡,那人似乎正在給他傷口止血。“三哥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
  “說起這我就來氣!”桓昆怒道,“年後我們收到你的來信,說要在宣朝多遊歷一段時間,我還挺納罕。結果前幾日燕族太子慕容恒飛鴿傳書,說你被宣朝那混蛋皇帝扣留在京,他已經助你逃出,讓我們注意在邊境找你!若不是書信中附上你一支簪子作為信物,我們全然沒法相信!”
  桓恩聽得眼睛都睜大了:“……我根本沒有寫過這種信!”作為一個男人,夜夜被人強抱,他怎麼可能主動提出要多逗留一段時日!是容成他……他仿冒自己的筆跡!
  “他也倒真是厲害,把你的字體模仿得一模一樣,我們根本看不出來!話說回來了,戰事結束,理應放還質子,他為什麼要留下你?還非要以這種手段,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為什麼要罔顧他意思留下他,還不告訴他實情?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了。
  因為身體。
  因為那個人要抱他,要在他身上洩慾。
  所以不放他走。
  但是他沒法這樣告訴三哥。桓昆會立刻跑去跟容成拼命的。
  “你不知道也就罷了,怎麼會是這麼一副狼狽模樣跑回來?你沒直接跟他提出你要回國?於情於理他也不能攔你啊?”
  桓恩心中苦笑:那個人那麼霸道,怎麼可能放他離開。“他瞞著不告訴我戰事已經結束,我雖不知他有什麼理由,但想必提出回國他也不會應允,那我不如先斬後奏,他也沒有立場因為這事和月族挑起戰爭。”那人竟然真的嚴查各處城池關隘,現在說這話,桓恩也沒了立場。
  “……雖說你這樣是很周全,可……唉,要是半路出一點事可怎麼辦?我跟你二哥從接到飛鴿傳書那天就分頭在邊境遊蕩,生怕找不到你,皇兄每日都會來問我情況,真是擔心壞了。你這一路可有受傷?”
  桓恩搖搖頭:“我倒沒有,就是護送我回來的沈七,他這幾日沒休息好,還受了劍傷……”
  “沈七?他是慕容恒屬下?”
  “是的。”
  “讓他在月族境內休養一段時間,再重重酬謝。你們怎會被人追殺?會不會是劫財的?”
  “不。完全是有預謀的策劃……我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要這樣置我於死地……”
  見桓恩情緒低落,桓昆連忙安慰道:“想不通也不用想了,橫豎現在你回到月族,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就讓哥來擺平。好幾天沒好好睡了吧?快眯著眼歇一會兒。”
  “……好。”
  腦中雖有諸多紛亂思緒,可確實連日來就沒好好休息過,昨天更是驚心動魄,神經繃緊了一整晚,到現在已是極限。遇到桓昆,桓恩心情徹底放鬆下來,竟顧不得是在顛簸的馬上,合上眼就沈沈睡去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少時辰,一睜眼,已是另一個青天白日。
  床帳上繡著熟悉的花紋,屋子裡是熟悉的乾燥氣味。桌椅,書櫃,花草,古琴,周圍的陳設都一如往昔,好似他在宣朝的恥辱之行,就是一個長長的噩夢。
  桓恩眨眨眼,只覺眼角有些濕潤。
  久別的故國,他回來了……
  “覺得好些了嗎?”
  低沈穩重的聲線,是大哥桓泓。
  桓恩偏過頭去,只見他穿著暗色朝服,一雙細長眉毛緊緊皺起,想是一下朝就奔來了。
  “大哥……”

  一世傾情 76

  桓恩掙扎著想坐起,被桓泓一隻手按了下去:“沒事就再躺一會,你看你這麼一趟瘦成了什麼樣子。”原本就沒多少肉,回來了更是下巴都尖了一圈。
  “……大哥……讓你擔心了……”桓恩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回國的事……大哥可曾修書知會宣朝?”
  “自是未曾。”生氣都來不及,怎會沒事跑去知會宣朝那混賬皇帝。
  桓恩幾不可察地垂下眼舒了一口氣,沒提防一系列表情動作都落在桓泓眼裡。桓泓的眉越皺越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道:“你的事,三弟已經跟我說了。”
  “……”他的事?什麼事?
  “不知後續是否還有追殺你們的人,我已經派人去搜山了。能抓住人,自是甚好。”
  桓恩心咚咚直跳,桓泓語氣這麼凝重,可不是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室內安靜了半晌,桓泓忽然轉過身去,道:“你老實告訴我,那混賬皇帝為何要你留下。”
  桓恩立時一驚:大哥難道看出了什麼端倪?那樣難以啟齒的事,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正在支支吾吾絞盡腦汁想藉口,只聽得桓泓又道: “三弟性子粗,自然看不出來。但大哥你就不要想輕鬆騙過了。”
  “大哥……”桓恩冷汗都快要滲出來了。
  “他把你當孌寵,大哥說的是也不是?”一番話一字一句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大哥!”
  “你也不必瞞我,跟自家大哥說說,沒什麼好丟臉的。這麼大的事,難道你要打落牙自己和血吞?當初就不該讓你去宣朝當質子!要去也讓三弟去,他皮糙肉厚,諒那混賬皇帝也不敢亂來!”
  “……大哥……既然戰事結束,這事就算了……大哥也不要去追究,我……”
  “我知道你臉皮薄。大哥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連我族王族都敢帶上床,他未免太欺人太甚!大不了大家拼個魚死網破,都沒好日子過!”
  “大哥……”桓恩含著淚輕輕拉住了桓泓衣角。
  桓泓長出了一口氣,語氣滿是痛苦:“是大哥沒用。大哥沒臉見你。”
  “大哥不要太自責……畢竟之前誰也沒有料到,他會是這樣的人……好在現在戰爭結束了,我族國力消耗也很大,就暫時……算了吧……反正我也……沒少塊肉……”
  沒少塊肉?被同性強暴了,這樣的奇恥大辱,還能輕輕巧巧說“沒少塊肉”?桓泓一想到自家弟弟受的苦難,現在還在兄長面前強作沒事,只覺喉頭一股腥甜湧上。“算了……暫時也只能這樣……只是這筆帳,我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向他討回來!”
  “三哥和二哥……他們還不知道吧?”
  “此事就你知我知。你三哥那性子,能告訴他嗎。”
  一室靜寂半晌,桓恩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問道:“……大哥是如何發現……的?”
  “昨日給你洗浴時,發現你身上有些痕跡。”都隔了數日,腰上臀上的掐痕還沒消,他都想像不出那會是多激烈的性事。“你好好歇息吧,回國了就徹底安全了。諒那混賬也沒膽子來找我族要人。送你回來的那位少俠,就歇在驛館,有大夫看護,毋須擔心。宛童鬧著想見你,我說你需要休息,讓他過兩天再來。”
  “……”
  “歇著吧。”
  桓泓沒再說話,拂了拂衣袖離開了。
  桓恩躺在床上闔著眼,心中難過,一絲睡意也無。
  被容成強抱的這件事,他本想自己知道就罷了。這個骯髒的秘密就這樣深埋在心底,誰也無從查考。可這才第二天,就被大哥發現了……這樣的醜事,就算是至親的人知道,無論如何,還是有種傷口被撕開的痛楚,還有隨之而來的丟臉,羞慚,尷尬。
  這幾天一直在路上逃亡,每時每刻擔心身後追兵,也沒什麼時間精力去想這件事。而現在回到安全舒適的家中,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就無法控制地回想過去發生的一切……那些他難以忘懷的,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
  等傷口再好一些,就和皇兄提出歸隱吧。住在哪個荒無人煙的山坳裡,讓時間來抹平痛楚……

  在床上休息了兩日,桓恩也算是恢復了過來。日子似又回到了往日的軌道。
  過了一年,宛童這性子仍是沒收斂,在他身旁嘰嘰喳喳,說來也算好,至少能分他一部分精力,免得有事無事,過去的記憶又爬上心頭。二哥三哥都來看過他,二哥習慣性地沈默寡言,三哥仍是一副氣衝衝的模樣,桓泓對此事不予計較的態度,讓他頗為惱怒。大哥自然也是來看過他的,只是戳穿了那個秘密,二人獨處之時總有種揮之不去的尷尬。
  忽然閒了下來,白日裡沒什麼事做,除了看書就是去花園裡走走。月族之地苦寒,時值冬末,花園裡枯槁得緊,只剩些殘枝枯葉,和稀稀疏疏幾株梅花。在外面站了半刻,也沒有人替他披上白狐裘,拉住他的手在袖子裡暖著。想來那人送他的一切東西,白狐裘,紅木簪子,焦尾琴……都放在了宣朝,他孤零零地隻身回來,竟是什麼也沒帶走。那些東西,那人會怎麼處置呢?直接扔掉,還是發揮餘熱,轉贈別人?是了……這個時候,他的後宮,應該又多了很多秀女吧。
  桓恩一回神,發現自己總是抑制不住地想那人。
  剛得知那人瞞著戰事結束不告訴自己的時候,滿心憤怒。現在離開他久了,那人過往待他的好,又慢慢銹蝕上來,盤踞在他心頭不走。
  初二晚上帶他出去逛街市,討他歡心,特地替他找來月族的廚師,還有年休期間摟著他在他耳畔說的情話,他全都沒法忘記。
  那人低啞著聲音說,叫朕的名字。待在朕身邊,待在朕懷裡。那人說,要他永遠記得他,要他愛上他,再也離不開他。
  為什麼……為什麼逃離那人身邊,還是會想起他?

  一世傾情 77

  那人會不會想自己呢?
  那人總說,中了他的毒,難道……他自己也中了那人的毒?再怎麼防備,還是被那人一點一滴的關懷打動了?
  不……不可能的……那人從來就知道強抱他,也不管他喜歡不喜歡,什麼決定都是自己說了算,從來罔顧自己的意思……
  不……不是這樣的。心裡另一個聲音說。
  他明明那麼愛你。
  他說的情話你可以不信,可以當作他是故意甜言蜜語,可是他為你做的一切你都忘了嗎?連奏摺這樣的國家機密都給你看,問你的意見,也並不總是罔顧你的意思。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哪樣不是用心對待?貴為一國之君,等著爬上床的人千千萬,卻用些幼稚的辦法討你歡心。你忘了,你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可有寵幸過別人?
  不……你太天真了。既是帝王,哪裡有長情的。
  他現在待你好,不過是一時的新鮮。不過是你一直都對他不怎麼熱情。就像劉公公說的,你若是像弄玉一樣服服帖帖,他恐怕早厭棄了你。人心都是賤的,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你以為你在他身邊待久了,會有跟弄玉不同的下場?理法,倫常,子嗣,太后,哪一個都是你過不去的坎。
  桓恩手一顫,竟被樹枝割了一道小口子,不停往外滲血。
  罷了罷了,想這些有什麼用呢。也許那人在那邊早就左擁右抱,沈浸在新的美人溫柔鄉裡了。他在這偏安一隅,自怨自艾,自傷憐憫,又有什麼意思呢。都不像自己了。
  桓恩嘆了口氣,擦了擦血跡,將手放回袖子裡。抬頭遠望,天高雲淡。
  前幾天就跟大哥提出想隱居到更北面的丘陵去,大哥沈默地打量了他半晌,沒有同意。大哥是心思很細的人,他為什麼提這樣的要求,想必大哥心如明鏡。大哥的意思是覺得月族子民和皇族都欠他良多,還是希望他在宮裡多養養身子,心情好點了再隱居出去也不遲。於是此事也就這樣擱置下來。
  “殿下!殿下!”
  宛童的聲音像只小喜鵲似的,叫得整個院子都聽得見。桓恩扶額:才把他支開沒多久,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什麼事,這麼忙忙慌慌的?”
  “大殿下來找您了,快回去吧!”
  “皇兄?”
  桓恩踏進宮門,桓泓正坐在上座上喝茶。
  “皇兄找我什麼事?”
  桓泓皺著眉,似是想了一會兒,才道:“上次你跟我說想隱居的事,我想了想,你還是去吧。”
  桓恩有些措手不及:“皇兄同意了?”
  “嗯。”桓泓站起身,“你最近都很少來找我和二弟三弟,我猜想……你可能需要一些日子自己療傷……”
  又觸及那個他不願面對的話題了,桓恩低下頭去:“……是……”
  桓泓斟酌了片刻,道:“這種事……別人也開解不了,需得自己想通,反正家是什麼時候都能回的。這次大哥也贊成你的做法。父皇那邊,也替你稟報過了。”
  “父皇……他怎麼說?”
  “他說由著你的意思。”
  由著他的意思,就是隨便的意思吧。而且這一定是大哥美化過的話,原話……自己親自請辭做質子,走這恥辱的一遭,於父皇心中,還是沒有半點份量吧。
  “……那我下午就收拾東西動身了。”
  “大哥先去替你打點馬車和行程。”
  “多謝大哥。”

  桓恩回房收拾行裝,收到一半,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大哥不管是走還是留,給的理由都很充分,但他卻始終覺得哪裡不對。
  怎麼突然,就覺得他應該需要一個人獨自療傷了呢?大哥是心思很細的人,他相信他之前提出要去北部隱居的時候,大哥就應該想到過這一層,為什麼當時否定,現在又……而且他還沒答應,就先替他稟報了父皇?
  似乎有些可怕的念頭閃過,桓恩卻怎麼也抓不住。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如先去找三哥套話?三哥這人直來直去,大大咧咧,也許能得到些有用的資訊。
  桓恩當下便放下收到一半的包裹,起身出了宅邸。
  桓昆的嗓門很大,所以他院落平時都挺熱鬧,今天卻意外地冷清。桓恩一路走到大廳,花園,練功場都沒看見他人。見大廳門邊站著一個小廝,桓恩問道:“你知道三哥去哪裡了嗎?”
  “回殿下,三殿下昨天出去了。”
  “出去了?”桓恩忍不住皺眉:怎麼會這麼不巧。“他去哪裡了?”
  “小的不知,但小的聽三殿下說,應該是去邊關了。”
  “邊關?!”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沒聽他說一聲?難道是百齡又……“邊關又有戰事了?不是已經簽了和平協定?”
  “回殿下,不是百齡那邊,應是宣朝那邊。”
  桓恩腦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又問:“你……你確定?跟宣朝怎麼了?”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宣朝這才撤軍回去,沒道理就跟月族開打啊?難道是因為他逃跑?不,他自信他沒這麼大影響力,容成應該也不會這麼厚顏無恥吧!明明是他隱瞞在先啊!那到底是為什麼……
  怪不得……怪不得皇兄忽然同意了他隱居北部,原來是……原來是……
  “殿下?”那小廝看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忍不住喚他。
  桓恩道了聲謝,轉身就往監國府奔去。若是兩國真的開戰,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深山逍遙自在,坐視不管!那人確實有些野心,可若當真如此冷血,就從他屍體上踏過去!

  在監國府外面碰到了匆匆離去的左將軍,桓恩更加確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小恩,這麼快就收拾完了?”桓泓臉上有些微的不自然,很快又回復了平時鎮定的模樣。
  “皇兄,”桓恩喘了口氣,“宣朝是不是跟月族開戰了?”
  桓泓眼神微一波動,道:“你哪裡聽說的?沒這回事。”
  “皇兄,你不要騙我了,三哥已經去邊關了!這個時候你讓我去北部隱居?”

  一世傾情 78 為了你

  “小恩。”桓泓沈下語氣。“只是南部邊陲有異動而已,並非開戰。”
  桓恩搖搖頭:“皇兄,你不必說了。”
  如果那人真是藉口他逃跑而開戰,他便與他當面對質,理虧的是那人而不是他。如果那人是連這點不算溫情的溫情都不顧,昨日燕好,今日就要翻臉踏平月族,作為皇族,他又怎能坐視百姓流離,袖手旁觀?不管是哪種情形,他都義無反顧。
  桓恩轉身向外跑去,桓泓在後面叫了兩聲沒叫住,忙叫兩旁的侍衛去追他回來,可桓恩已經一路出宮上了宮門外的馬車。
  月族國土不大,整個國家也就是宣朝三個州郡大小,一天時間,桓恩就從首都一路到了邊關最臨近宣朝的城池。城裡竟沒什麼居民,全是士兵,想來是早已被提前疏散了。桓恩尋著一兩個士兵問了,找到了臨時主帥府邸。
  他推門進去,吵吵嚷嚷的聲音一下安靜下來。正中坐著三哥桓昆,周圍站著好幾個身披鎧甲的高級軍官。
  桓昆一見他,眼睛都瞪圓了,趕緊一揮手向眾人道:“你們先出去。”隨後將桓恩一把拉在身邊。“你來這幹什麼?!大哥呢?”
  “宣軍打過來了?”
  桓昆差點急得跳腳:“誰跟你說的?”
  桓恩一見他反應,就知道是真的了。三哥最藏不住事,大哥肯定囑咐過他對自己保密,可三哥那說謊的水準一眼就能看穿。
  “……敵軍行進到哪裡了?”
  桓恩一副篤定的模樣,桓昆也知道瞞不過這聰明的幼弟,當下嘆口氣道:“前天接到消息說宣朝北部邊關有騎兵出動,先鋒部隊大概還有兩日就能抵達此處。小恩,你……你還是回去……”
  “三哥,我去做說客。”
  “你說什麼?”
  “如果出兵的名義是因我私自逃跑,那我跟他當面對質,看他有沒有立場!如果是單純國土擴張,那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桓昆登時大怒,一拍桌子:“你這是什麼話!”
  “三哥,我們才跟百齡打過仗,你忍心讓將士們又流血嗎?!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毫無意義的流血犧牲!”
  桓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無論如何,我不答應。”
  這場爭執毫無結果,最後以桓恩被軟禁在房間告終。桓昆說不過他,又怕他出去亂跑,便把他塞進別間,又加派人手守在院落四周,不讓他出去。
  一連幾天過去,桓恩什麼消息也得不到,問守衛士兵,一個個都像鐵打的似的,守口如瓶,令他異常擔心焦躁。後來,聽守衛私下議論,皇兄竟也來了前線,不知情況已經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桓恩實在無法再等下去,央求門口兩個守衛放他出去。守衛似是十分為難,但在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輔以苦求的攻勢下,還是放了他。
  桓恩奔到廳堂,廳堂裡正在開軍機會議,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他,卻都帶著些複雜的意味。
  “皇兄,”桓恩一步步走近了,“你告訴我,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桓泓不說話,桓恩又走近了一些,見桌上擺著一方巾帕。在邊陲軍營,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精緻東西,桓恩一個激靈,伸手抓過,在桓昆驚怒的咆哮聲中展開了巾帕。
  上面只寫著簡簡單單十六個字:“期限三日,還朕桓恩。三日不還,兵戎相見。”
  這字體他見過很多次,還被要求模仿過,當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容成親筆御書。
  巾帕從桓恩手裡滑落地面。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將士們向他投來的眼神都如此複雜了。
  “大哥……這是第幾日了?”
  廳堂內沈靜了很久沒人說話。
  “大哥,你在猶豫什麼?!第幾日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子民去送死嗎?!”
  “……第三日。”
  桓泓心裡拉鋸到近乎撕裂。
  不讓子民們去送死,就讓自己的寶貝弟弟去受傷。這寶貝弟弟,才為了整個月族,經受了身為一個男人最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而現在,他又要親手將他再推進那火坑一次。既是兄長又是監國,他實在難以抉擇。
  “大哥,三哥,此事你們不必為難。明天一早,我自隨軍去,如此月族之圍可解。”
  桓恩說完,也不等桓泓說話,推門出了廳堂。陽光白得晃眼,他一步步走回自己房間,竟有些暈眩。
  他怎麼猜,也猜不到,那人竟是為了尋他而來,還不惜陳兵月族邊境。
  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發動對外戰爭,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首先必須有出兵之藉口,抑或旗號。以宣朝這樣的朝政形勢,必有文臣武將跳出來反對。如果皇帝一意孤行,還要準備糧草,調兵遣將。眼下軍隊才從月族撤回不久,又要反過頭攻打月族,用腳趾頭想也像得出朝議上反對聲浪會有多激烈,恐怕太后都可能出手干預。
  他不明白,那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他?這樣的原因難道不可笑?
  為了他什麼?為了他這殘破的身體?他有自知之明,不覺得他的身體能值錢到這個份上。再說那人不是正在舉國選秀,怎麼可能缺人暖床?
  可若是單純為了找一個藉口攻打月族,為何還要加上三日的期限?他若真能現身,這藉口不是不攻自破?難道是容成篤定他不能現身?難道那刺客都是他派的?這怎麼可能?
  那人在想什麼,他已經不知道了。
  沈七辛辛苦苦跋涉送他回來,現在還躺在驛館療傷,他竟然已經又要準備回宣朝了。
  命運多麼可笑。
  穆少衣還近況不明,之前那一切的一切周密計畫,都成了毫無意義的無用功。
  那人是這片土地上站在權勢頂端的人。
  他只有聽命於他。
  那人要抱他,他就該躺在他身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離不了。
  桓恩站在院落門口眺望了一會兒北方,除了高高的土色城牆和一望無際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看不到牛羊,看不到首都,亦看不到群山。
  晚上桓泓和桓昆都到他房間裡看他,桓泓似乎還想說服他,但國家利益在前,桓泓也不得不動搖。以一人之力換千萬人生命,怎麼看,這都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第二天一大早,桓恩便起了。打來水洗了洗臉,對著銅鏡整整衣冠,用了些稀粥野菜,推門出了院落。一路上士兵向他鞠躬問好,桓恩不禁心想,若他們知道,他差點害他們又要流血犧牲,他們會不會還這樣敬他。
  遠處傳來一陣號角之聲,悠長而激越。桓恩抬頭望去,城樓上站滿了守衛,桓昆和桓泓站在高處俯瞰著他,神色複雜。
  桓恩走到門口,巨大的木門在他面前慢慢打開。
  門外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鐵騎,鎧甲一色,在初春沒什麼溫度的陽光下反著刺眼的光。陣勢之威武雄壯,好似三十萬大軍對壘。風吹黃沙,繡著“宣”字的旗幟烈烈抖動。
  他慢慢走出城門,正中鐵騎從中分出一條道,三匹高頭大馬徐徐而出。正中一人著黑色大麾,旁邊兩人則是一人執槍一人持劍,身披精銳鎧甲。
  桓恩慢慢走近了,才看清正中那人的面貌,劍眉高鼻,英姿昂然,不是容成卻是誰?
  一刹那他驚得忘了邁步:皇……皇帝親征? 

  一世傾情 79 敢離開我

  桓恩有些驚詫地望向那人,那人坐在馬上,黑色大麾鋪開,垂在馬身兩側,投向他的目光帶著睥睨天下的傲。持槍的那個,是鎮國大將軍高沖,腰上佩劍的那個,他見得更多了──禁軍統領隋毅。
  他怎麼都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兵就算了,這人竟然親征……他是有多瘋狂多喪失理智?
  那人望著他,並不說話,排成一線的騎兵雖目不斜視,桓恩卻仍感到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他緩緩走到容成馬前,垂著首,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喚陛下,忽然腰一緊,眼前一花,竟是被直接抱上了馬,就端正坐在他懷裡。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竟然……桓恩臉一下紅了。
  那人的手穿過他的腰拉住韁繩,緩緩往前了些,走到護城河邊的吊橋下,仰頭朗聲道:“大哥放心,小恩在此定不會有毫釐差池,有違此誓,提頭來見!”聲音宏亮,站在城樓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桓恩臉紅得要滴血,心中怦怦亂跳,耳膜都在震動,根本不敢抬頭。當著這麼多人,這人竟然說這樣的話,簡直跟見家長一樣……他搞出來的都是些什麼事?
  城樓上士兵待了一大片,桓泓神色卻是十分複雜。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情勢看起來,竟像是容成對小弟動了真心。貴為皇帝,親征不說,竟敢發提頭來見的毒誓,在場這麼多人可都聽的清清楚楚,君無戲言,他是不打算瞞他對小弟的心思了嗎?!若只是普通寵幸,何以做到這種地步?
  不過此人也真是好膽色,不穿鎧甲就敢策馬至兩軍陣前。城樓上若是萬箭齊發,他還不成個篩子。如此氣度膽識,同樣身為一國之主,桓泓不得不佩服。
  容成勒轉馬頭,返回陣中,騎兵移動,讓出來的那條道又慢慢合攏,大軍緩慢向後退去。合圍之勢,竟然就這樣有驚無險地解了。
  然而桓恩,卻顯然陷入了另一場讓他心顫不已,又逃無可逃的危險。
  四下除了風聲和馬蹄聲,安靜得要命。高沖和隋毅像是很自覺一般,並行在容成後面,半個馬頭都未超越。
  那人就坐在自己身後,左手捏著韁繩,右手已經探入了他的袍子,炙熱的掌心貼在他腰處,他本能地往後躲,背後卻是堅實的懷抱,密密熨帖在背。
  那人含著他的耳垂,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含糊不清地慢慢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離開朕……應該已經有覺悟了吧。”
  聽到這句話,桓恩的心一路往下滑去。
  沒想到,那人陳兵月族邊境,還千里迢迢親征,竟然真的就是為了捉他回去……他瘋了!
  熱氣撩過耳畔,低沈又帶著情色暗示的話讓桓恩整個人都在顫抖:“是你……是你瞞我在先……”
  “不找朕當面質問,卻私下聯絡燕太子逃走,你瞞得朕好辛苦……說,你是不是答應了燕太子什麼要求?”
  “沒有……他沒有……”
  “他才沒有像朕這樣下流無恥,動輒就用月族來威脅你,是不是?”
  在腰處流連的手指緩緩向上移動,不緊不慢的動作讓桓恩頭皮發麻,他聯想到蛇。身體彷彿完全落入容成掌控,無法控制地升溫,失去力氣,乳尖充血挺立,那人粗糙的指腹輕輕一揉搓,桓恩便像觸電一樣狂亂抖動,他無法可想,按住那人在自己衣襟內觸碰的手。“陛下!”這還在行軍路上!
  許久沒有碰過的柔滑肌膚緊緊吸附著容成的手,容成只覺得自己從未這樣渴望過一場情事,但拖得越慢,他卻越享受。因為這個人,今天註定要在他懷裡,任他蹂躪,徹夜無法入眠。
  “朕快被你逼瘋了。”
  那人繼續沙啞說著,震得他胸腔跟著一起共鳴。那人親吮著他的臉頰,唇舌熱得可怕。桓恩避無可避地偏過臉去,容成的吻便落在白皙的頸子上。
  “整整一個月。朕想抱你想得快瘋了。”
  “陛下!”桓恩又驚又怕,心都在顫。
  “被你迷得死去活來,沒法上朝,沒法批摺子,沒法在別人身上洩慾,憋得快要發瘋。”起初還嘗試著去郭貴妃那裡,也召來怡芳閣新的頭牌侍寢,可腦中全是桓恩的模樣。不是覺得太鬆就是太緊,臀不夠翹,頭髮不夠長,腰不夠細,反應不夠生澀,怎樣都覺得不爽。睡眠品質越來越差,整夜整夜失眠,滿腦子想著抓到桓恩要怎麼折騰他夠本,要用什麼體位,要讓他吐出怎樣淫蕩的話語,要做到他失禁,做到他懷上自己的孩子……上朝和批摺子的時候卻昏昏欲睡,太醫來看了,也開了方子,都不管用。
  最後胡太醫斗膽說:“陛下,您這病……除了那位殿下,別人治不好。”
  線報得知桓恩已經安全逃回月族之後,他無法忍耐,決定出兵逼他出來,並且要御駕親征,確保自己第一時間得到他。
  朝堂上像炸開鍋一樣,養心殿摺子堆成山,眾臣明諫暗勸,太后出馬,全被他陰沈沈地堵了回去。
  “君不聞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城門大開,他看到他第一眼,那裡已經硬得要炸了。
  還是那副水仙般的冷淡淒清模樣,只是又瘦削了些,瘦削得有些伶仃。
  “你說,你要怎麼安撫朕?”
  “陛下……”桓恩沒法相信他除了自己以外就無處洩慾,可抵在身後那又硬又燙,隨時都能捅進來的物事,卻是真真切切。明明是他有錯在先,怎麼現在竟成了自己有罪一般……
  “朕真想撕了你的衣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操你,讓你除了朕的懷抱,哪裡也沒臉可去。”
  “陛下不要!”
  那人的語氣正經得不帶一絲戲謔,桓恩嚇得緊緊揪住衣服前襟。下顎被鉗著用力扳過去,炙熱深吻迎面而來。那人的舌在口中攻城掠地,狂暴之氣令他幾乎渾身癱軟,有種快被拆吃入腹的錯覺。
  “嗚……不要……陛下!不要!”
  桓恩害怕得壓低聲音求饒。那人的手已經完全鬆開了馬韁,在他衣袍中發瘋一般地愛撫,指腹用力按過他硬挺起來的乳首,惡意揉搓拉扯。平靜了一個月的身體在如此情色的撫弄下彷彿枯萎的禾苗遇到陽光玉露,桓恩根本無法控制淪陷。
  “陛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
  “終於捨得開口求朕了?”容成低啞一笑,貼在他耳邊道:“發誓你永遠不離開朕,朕就讓大軍先行回營。”
  讓大軍先行回營?他還是……一定要在馬上就抱他嗎?
  “能不能……能不能回去了再……”
  “不能。”
  容成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手變本加厲伸入了褻褲,將桓恩已經起來的玉莖握在手中不輕不重套弄,像是要逼走他最後一絲理智。
  “發誓。或者朕現在就操你。”
  一世傾情 80 懲罰(H)

  他知道,這暴君瘋了,不是鬧著玩的,是來真的。他不想發誓……起誓在月族意味著絕對遵守,他作為一個飽讀詩書的君子,更加不能隨便違背。可是,要讓他永遠不離開他,不如直接給他一刀來得爽快。好不容易才從暖床人熬出頭,現在要成為他的終生禁臠,他不要……
  外袍被掀開,腰帶被除下,褻衣也被粗暴扯下,即使那人的大麾在面前擋著,初春北國的風鑽進來吹在他身上也令他顫抖不止。
  那人在他白皙的脖頸上吮吸,大掌在他身上揉捏,乳首和玉莖都落入那人掌控,桓恩死命咬住牙才抑制住呻吟,眼裡漸漸濕潤。
  事到如今,不答應他,有什麼辦法呢……被人看著被操,對他來說,不啻於比死還難過。這人從來就用這些下作流氓的威脅手段……
  桓恩終於忍不住顫抖著落下淚來:“我答應你……我發誓……”
  那人輕笑兩聲,貼在他耳邊教唆道:“我發誓,這輩子絕不離開容成,有違此誓,永生永世,都是容成的性奴。”
  “不……這太……”
  “跟著朕念!”那人似乎耐心告罄,狠狠地往前一挺,蓄勢待發的物事抵在他身後,彷彿隨時都要捅進來,儼然赤裸裸的威脅。
  桓恩心中絕望,閉上眼道:“我發誓……這輩子絕不……離開容成,有違此誓,永生永世,都是容成的……性……奴……”
  剛說完話,嘴唇就被堵住,熟悉的氣味一湧而入,光親吻,就令他渾身發軟。嘴唇合不上,唾液沿著唇角流下,被那人吮吸乾淨,吞入腹中。“真乖。等會兒下面那張嘴也要像上面這張嘴一樣好好服侍朕。”
  桓恩大口呼吸,那人狠狠捏了一把他乳首,用大麾將他裹嚴實了,勒住馬道:“高沖,你率大軍回去,隋毅你也跟著高沖回去。”
  隋毅馬上就知道自家主子肚子裡打的歪主意,趕緊滾下來跪在馬前:“陛下!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容成硬得快炸了,哪有心思跟隋毅囉嗦,冷道:“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把佩劍給朕。”
  隋毅磕頭如搗蒜,容成懶得多說,傾身抽出了隋毅腰間寶劍,往馬上一挎,勒轉馬頭一夾馬肚子向斜方奔前去。“敢追上來就砍你腦袋。”
  桓恩心怦怦直跳,聽著耳邊呼呼風聲,還好那人的大麾裹得嚴實,不覺得冷。
  跑出去一段,容成終於按捺不住,將桓恩壓在馬上,扯開兩人之間多餘的礙事衣料,白皙細瘦卻挺翹的臀暴露在他眼前,容成頃刻間眼睛都紅了。
  桓恩即使伏在馬上也感受得到,那人赤裸裸的目光就在他身後逡巡。他掙扎著想逃開,腰卻被掐住,手指蘸著冰涼膏體深入了體內,簡單潤滑擴張了下,便退了出去,接著臀瓣被大力分開,一個滾燙粗長的物事猛地頂了進來。桓恩疼得尖叫一聲,大腿止不住巨顫。他已經一個月沒有過性事了,這樣粗暴的進入哪裡受得住。
  那人在他身後劇烈喘氣,似是十分難受,仍是堅定地將性器往裡頂入。體內甬道一寸一寸被撐開,被密密實實填滿,桓恩只覺太陽穴突突亂跳,腰部完全失了力氣。待到性器完全沒入,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不停喘息。
  桓恩根本來不及適應,那人便淺淺抽出又猛力頂入。他腰被掐著,臀部幾乎是往那人胯下撞,連小球都要擠進去。桓恩被頂得當場尖叫出聲,又趕緊用手捂住,伏在馬上痙攣得一塌糊塗。
  “叫啊,捂著嘴幹什麼。其實朕還蠻希望你不發誓,這樣朕就能在那麼多人面前操你,一定爽到死。”
  桓恩嗚嗚地流著淚搖頭,那人猛力扯開他的手,一拍馬屁股,墨雲撒開蹄子往前跑去。
  “嗚!啊啊啊啊!不要!”
  容成兇猛的撞擊加上馬狂奔顛簸,性器進入到前所未有的深度,似要從喉嚨頂穿。桓恩跟不上打亂的節奏,眼前一陣陣發黑,本能地尖叫出聲,指甲深入馬背,卻驚覺馬吃痛跑得更快,體內的性器也竟更加膨脹……
  那人粗喘著在他耳邊啞聲道:“敢離開朕……告訴你,三日內,朕不會讓你下床。”
  “嗚……不要……不要……”
  從他懷中飛走的蝴蝶,終於又落回了他懷裡。
  熟悉的細瘦腰肢,熟悉的臀,熟悉的熾熱甬道,熟悉的肌膚觸感,令他發瘋的身體,一切都終於又回來了。就好像失眠多日的人終於能安眠一般。原本打算慢慢折磨他,在他體內消磨夠足足三日,可等到進入的那一刻,哪裡還忍得住那麼多,只想深埋在他體內逞兇,滿足一個月以來憋足的慾望,操到他昏死過去。
  一聲聲求饒的呻吟彷彿天籟,讓他最後的理智也灰飛煙滅。身下人越是可憐,越是淒慘,他便愈想欺負他,愈想聽他求饒,就像惡性循環。
  無止境的粗暴貫穿,抽插,讓桓恩幾乎喪失了意識。除了能感受身體裡那不知疲倦的火燙性器,其他感官已經離他而去。到那人釋放在他體內的時候,他已經暈暈沈沈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候。身體由內而外像要燒著,大腿根部痙攣無法停止,連嘴唇都顫抖著無法合上。
  桓恩勉力睜眼,只看見向後掠去的高大宮門,然後被那人抱著,進了宮殿。
  背部沾上柔軟床鋪,大麾被扯開扔到一邊,整個人被抱起來坐在那人身上,體內濁液順著秘處往外流,淫靡之極。
  意識到那人要了一次還不夠,桓恩害怕得低聲求饒:“陛下……求你……饒了我……饒了我……”
  “饒了你……”容成狠狠堵住他的唇,親得他背過氣去,“那誰來饒了朕……朕難受了整整一個月你知不知道!”
  那人再一次扶著性器捅進來,桓恩連叫都叫不出來,眼前一片血霧。
  臀被狠掐著往下壓,乳尖被牙齒咬住瘋狂撕扯吮吸,疼得鑽心。
  被那人抱在懷裡做了,又被他壓在床上做,跪伏在床上臀部高高翹起任他蹂躪。胯部撞擊得肌膚都紅了,“啪啪”的響聲盈滿一室。渾身上下都是白濁液體,大腿股間慘不忍睹,乳首被折磨得又紅又腫,比原來大了一倍。
  那人在他體內泄出第三次的時候,他終於暈了過去。然而第二天,他又是被在身上游走的手指驚醒的。折騰了一夜的秘穴還未完全合上,那人毫不費力就頂了進來,又開始不知疲倦地抽插。
  腰疼得快要斷掉,身後那處也紅腫了,可是那人就是不放過他,被調教過的身體也食髓知味,快感很快壓倒了痛感,他無法控制地在那人身下呻吟。
  被壓在牆上做了一遍,桓恩流著淚道:“陛下……我再也不離開你……求你……求你放過我吧……真的要壞了……啊!”
  回應他的是容成將他壓在書案上的又一次粗暴貫穿,紙筆奏摺散落一地。
  那人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朕說了,要讓你三天下不了床,君無戲言,你忘了?敢離開朕,朕不好好懲罰你,你又逃跑怎麼辦?”
  “我已經發過誓……今後都不會再逃跑,求求你饒過我吧……”
  “朕還沒有抱夠……”
  “嗚啊啊啊!”
  桓恩到後來,嗓子都啞了。
  他從沒想過,那人的性慾會有這麼強烈,換著各種姿勢不停地做,怎麼求饒都不被放過。
  整整三日,他都下不了床。一切生理活動都被拋開,那人會嘴對嘴喂他喝水,喂他喝粥,接下來,又是永無止境地抽插,貫穿,他早就射不出任何東西,那人卻還持續不斷地射在他體內,他甚至有種會懷孕的錯覺。 

一世傾情 81 歸途

  桓恩終於自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渾身酸疼得就像被打散重聚一般,他想抬手揉眼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帷幔層層疊疊遮擋著下午的陽光,額上似乎有手指的溫度掠過,桓恩微微睜眼,只見容成就坐在身旁,支著身體望著他,一隻手撥弄著他的頭髮。
  那張熟悉又有些讓他心悸的臉一映入眼簾,桓恩眼角立刻落下淚來:“陛下……求你……饒過我……”
  那人傾身上前,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動作溫柔,語氣卻陰寒無比:“這回,就這麼算了。如果還有下次……”
  “我不會……不會再……逃了……”
  這人完全已經瘋了,在他恢復理智前,他不會去惹他。
  “朕知道你不願意。”容成冷冷一笑,“你在朕身邊,朕就當個明君。不在,那朕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你不是最體恤天下黎民百姓麼,現在他們的命運,就握在你手裡。”
  “……”
  如果說之前容成說這番話,桓恩絕對是不信的。但現在,他已經怕了。
  這個人竟然為了捉他,不顧反對聲浪調大軍出關攻打月族,自己還千里迢迢御駕親征,這份瘋狂他想想都心悸。現在那人說出這番話,他真的不敢不信。何況,自己逃跑過一次,那人的防範也定然更加嚴密,眼下,絕對是插翅也難飛……不如安安心心等一段時間,等那人的熱情消退了,一切也就好說了……
  熱情……消退……嗎?
  也不知穆少衣怎樣了……桓恩想了半天,鼓起勇氣問道:“陛下……穆少衣……他怎麼樣了……?”
  那人輕哼一聲,似是有些不悅:“那混賬,他運氣好,有人撐腰,自然沒事。”
  “沒事就好……謝陛下隆恩……”
  “你們月族一個兩個都厲害啊。”容成捏著他下巴,“主子迷住了朕,奴才迷住了朕的大將軍。”
  什麼時候,少衣和高沖……這兩人怎麼會有交集?
  “行了,別管他倆了,起來用膳。”
  容成坐起身,就著被子把桓恩一裹一抱,讓他坐在懷裡。
  劉琦帶著一眾宮女太監將紅木桌子抬到床邊,布上一桌菜,又退了下去。
  桓恩卻覺得坐在容成懷裡很不適。
  一方面是後面有個東西在頂著他,另一方面是他心裡有些難過。
  他對他而言,到底算作什麼呢?他始終覺得,跟性奴的地位真的沒差別,那人自己也這樣說了。那人瞞他在先,卻不但沒有承認錯誤的意思,還理直氣壯地在床上折磨了他三天。
  “尊重”這樣的字眼,在那人字典裡恐怕根本就沒有過。
  那人好像想自然而然回到過去相處的模式,像對待寵物一樣寵著他,可對於他而言,心境卻不同了。中間隔著隱瞞,逃亡,被追回,兩人的開始本來就稱不上體面,一切都是以那人的意志為准,說什麼,就是什麼。說要抱他,就抱他;說不讓他走,就不讓他走。 他願不願意,根本沒關係。
  那人願意為他御駕親征,他覺得那人多多少少是愛他的,不……也許……愛到發瘋,可是那人獨斷專行的時候,他又覺得,那人也許……一點都不愛他吧。
  累得疲倦的身體沒有食慾,桓恩隨便吃了兩口便擺擺手。容成命人撤下了桌子,倚在床邊批摺子,桓恩躺下繼續休息。
  桓恩在身邊,彷彿一切都安寧了下來,以往的焦躁一掃而空,有種塵埃落地的感覺。這一個月來,他終於完完整整睡了場好覺了。
  果然,這次出兵是對的。花再大的代價都值得。
  容成寫完朱批,回頭看了一眼,桓恩已經沈沈睡去,他伸手替他拉上被子,打開了下一本奏摺。
  反對出兵的人多不勝數,甚至有些激進一點的老臣告老還鄉,不過他是不怕的,這些脾氣又倔又不能動手的老臣早走早了,只是要讓桓恩繼續住在長樂宮,恐怕得想辦法過太后那一關。

  三日之後,大軍開拔回程。
  桓恩自然跟容成共乘一架馬車,如他所料,那人根本不安分,在馬車裡便脫了他的衣服肆意進犯。前面坐著馬車夫,車窗兩旁都是精銳侍衛,桓恩拼命忍住呻吟,那人卻卯足了勁要逼他叫出聲,還拉開他的手,好像害怕外面的人聽不到似的。桓恩羞恥得沒辦法,後面反射性地緊緊縮起,那人卻享受得很,慢慢抽插,吮吸他的乳尖嘖嘖有聲,還說“好甜”。
  他求他放過,他人卻惡劣地說:“你懷上朕的孩子,朕就放過你。”他怎麼可能懷上他的孩子……那人便笑道:“那不就結了。”
  回雍京一路,桓恩被容成變著法子折騰,白天就在馬車上宣淫,每晚紮營都被容成抱下馬車。他根本無法面對一路隨侍的人,只好把燒紅的臉埋在容成懷裡。

  一世傾情 82 新的冷戰?

  縱然百般不願,桓恩還是被帶回了宮中。
  馬車於深夜駛入皇城,恭迎聖駕的隊伍壯觀得嚇人。雍京宵禁,從宮門口起站了一路侍衛,進了後宮,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
  桓恩連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便被容成牽著進了長樂宮。
  長樂宮幾乎沒什麼大變化,除了宮女太監完全換了一批人。案几上還攤著他走之前看的那本書,連頁數都沒變過。焦尾琴放在架子上,一點灰塵也沒有,似是每日都在擦拭。他那個放著裝飾品的盒子擺在原來的位置,一打開就是一個紅木簪子。
  “朕送你的東西全扔在這裡,一個沒帶走,真是不把朕的心意當回事啊。”
  桓恩一驚,連忙合上盒子轉身,那人已經欺身上前來,將他困在案几和身體之間。桓恩不敢抬頭看他,只好垂眼看著光鑒照人的大理石地面。
  “抱歉……當時……當時太匆忙……”一出口又覺得這理由好像也只能徒然惹那人生氣,趕忙閉上了嘴。
  那人的呼吸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吻就落在他唇邊。
  “別再亂跑了。”那人將他一縷頭髮撩起來,理在耳後。
  “……”桓恩不能說不,也不想說“好”,只好沈默。
  “你讓朕這一個月茶不思飯不想,你的罪太重,要用一輩子來還,知不知道?”
  “……”一……一輩子……
  桓恩被抱起來,走到床邊,那人除下他鞋襪,脫下衣衫,抱著他睡下。
  一輩子……一輩子是多麼久遠的事。
  坐擁天下,什麼女子都唾手可得的人,說一輩子,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多久會厭倦呢?
  * * *
  “陛下,大將軍高沖在外面候著了。”
  “宣。”
  容成有些煩躁地把筆扔一邊,合上奏摺,起身踱下了金鑾座。
  高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陛下找末將,所為何事?”
  容成想了一會兒,才慢慢問道:“你跟你家那位……聽說相處得很不錯。”
  高沖頓時一滯:這主子,在打什麼主意?答應過饒穆少衣不死的,現在穆少衣住在自己家,難道又要變卦?小王子不是已經接回來了嗎?
  “……回陛下,末將與少衣感情深厚,望陛下……成全。”
  “朕哪裡沒成全你們了?”容成一拂袖子,有些頭疼地道:“朕是想問……你們沒吵過架?”
  “……不曾。”
  “怎麼可能?平常在家都是你拿決定吧?他有沒有不聽你話的時候?”
  “……小事末將覺得他自會明白,無須解釋,大事末將會告知他決定和理由。”
  “……他沒反對過?”
  “既已告知理由……少衣是很通情達理的人,不會隨意反對。”
  “……”容成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本是想把高沖拽來取取經的,沒想到居然成了秀恩愛!他堂堂一國之主,討心上人歡心竟然還不如自己的部下,真是悲慘。
  人他是帶回來了,可跟個人偶幾乎沒什麼太大差別。什麼事都不會太激烈的反對,就連在宮女面前接吻都只是勉強偏過頭去。每日下朝回宮,見他不是在翻書就是在看窗外的景色,眼睛都像是沒焦距。之前跟自己較勁,頂撞的情形一去不復返,更別說幫他批摺子,談論社稷大事。容成覺得桓恩是在跟自己冷戰,變相擺臉色看,可是桓恩那幾乎稱得上“百依百順”的行為,他又沒法發火生氣──人家都百依百順了,還要怎樣呢?
  更嚴重的是,連著幾日下去,眼看桓恩慢慢消瘦了下來,下巴變得更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突,整日裡看著也沒什麼精神。容成又氣又心疼,憋得沒辦法,把高沖找進宮來取經,結果人家那邊恩愛得很,臉都沒紅過。
  “嘖。”
  他強行帶他回來是不對,可……
  “陛下……可否聽老奴一言?”
  容成煩躁得很,還是擺擺手道:“你說。”
  “陛下可是在煩憂殿下?”
  “嗯。”
  “其實……老奴看,這殿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陛下若是放低身段,軟語相哄,殿下未必不會心軟。”
  他還不夠放低身段的?每頓飯都親自給他盛,沐浴時替他擦身,若不是早上他起得早,連衣服都會替他穿好,還不夠?
  “殿下被陛下帶回,心中必定……呃……有諸多不願……陛下多體諒體諒,再溫柔些,殿下定會卸下心防。”
  “……那不如……再帶他去京郊圍場放鬆下心情?朕記得他還挺喜歡那裡的。”

  一世傾情 83 你的天下

  容成藉口身體不適,需要調養,帶著桓恩去京郊圍場行宮小住了幾天。自然把劉琦,隋毅,和一大堆摺子政務都帶了過去。
  早上不用早起上朝,自然多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和桓恩膩在一起。早起替他穿好衣服,梳頭,說會兒小話,然後兩個人一起喝點清粥,吃些小菜,容成批他的摺子,桓恩看他的書。若是外人見了,還真以為相敬如賓。
  晚上,桓恩在池子裡泡著,圍場行宮的泉水是從宮外引的天然溫泉,造價不菲,據說對身體很有好處。
  忽然簾子被人掀起來,穿著玄裳的容成慢慢進來,簾子又被放了下去。
  桓恩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去,聽見耳邊悉悉索索脫衣的聲音,接著水面波動,那人下了水,慢慢朝他走近。他有些本能地朝一邊躲了躲,那人一伸手攬過腰,桓恩整個人都被圈在了懷裡。手臂堅韌有力,他簡直動彈不得。每寸肌膚都緊緊熨帖,扶著他腰的手的溫度比溫泉還甚,桓恩只覺幾乎要被灼傷。
  “還在不高興?”
  那人的聲音低沈溫和,近乎蠱惑。桓恩額際垂下的髮絲被撩起來,撥到耳後。潔白圓潤的肩頭在一瀑黑髮下像是泛著玉白柔和光芒。
  “……沒有。”
  “都冷戰這麼久了,還說沒有?朕倒寧願你再跟朕臉色看。”
  “……”桓恩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輕輕別過頭去。“百依百順”已是他的極限,要他對他言笑晏晏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再在他面前做清高。反正被他都抱過那麼多次了,現在再做清高未免端得慌。他逃回月族都能被他親率大軍逼出,不如快點讓他厭倦。
  “朕錯了,好嗎?”
  容成抬起一隻手,輕撫著桓恩臉頰,溫水沿著臉滑下,沒進水中。
  “朕不該瞞著你不讓你回月族,更不該不顧你意思強擄你回來。是朕不好,沒顧及你的意願,朕向你道歉。”
  桓恩有些驚訝,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天下唯我獨尊的人,怎麼……怎麼什麼時候,這樣屈尊俯就地跟他道歉了?語氣偏生還真誠得……這個人真的是容成嗎……
  “做太子做皇帝久了,就有這壞習慣。朕……會慢慢改的。好嗎?”
  桓恩被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直著眼看著水面。
  他該說什麼呢?說……原諒你?
  容成苦笑兩聲,靠近了些,在他額上輕輕吻了一下:“……你倒是,給朕句話呀。”
  “……我知道了。”
  容成無奈嘆氣,道:“朕想抱你,可好?”
  這麼快就改正了?可為什麼拿性事來問他意願,他若是不願,那人真的會收手?
  “你如果一直不說話,朕就當你同意了。”
  桓恩不敢第一次就貿然抗拒,他知道帝王說一套做一套是慣性。一邊說著廣納諫,一邊把老是提意見的傻乎乎讀書人貶官──誰都願意聽讚揚,不願聽批評,何況是帝王,從小就在吹捧中長大,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人能徹底改掉。
  僵持了一時半刻,那人垂下頭含住了他的唇。
  熱氣這麼蒸騰,他唇上本就有些泛紅濕潤,容成輕柔吮吸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探入舌頭。
  身前脆弱被那人握住撫觸,身後也被手指探入,溫熱的泉水跟著一波一波湧入,桓恩臉緋紅,乳尖充血挺立,在那人胸前若有似無地摩擦,激起一陣顫慄。
  “抱著朕。”
  桓恩紅著臉環住容成的頸項,大腿被他抱起來,環在腰上。
  熾熱性器混合著溫熱池水慢慢進入,桓恩臉埋在容成肩頭,咬著牙任粗長性器一點點將秘處撐開。完全納入後,才開始腰腹使力。
  這一場性事溫和又不失快感。容成並未抽插得過分激烈,全程都照顧著桓恩。在這並不難以承受的節奏下,桓恩很快到達了高潮,環抱著容成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輕輕喘著氣。容成卻顯然忍得很辛苦,卻又不想第一次力求表現就失敗,勉力將性器抽出,深呼吸著平復慾念。
  竟然……就這麼結束了。
  只是一晚上桓恩都覺得身後有個很熱的東西在頂著他,但他不可能恬不知恥地說:“你要不……還是進來吧。”

  第二天一早,桓恩醒了,容成吩咐御膳房做了些粥給他,慢慢吃了,給他披上白狐裘,兩人一起出了門。
  劉琦從馬廄牽來墨雲,容成翻身上馬,伸臂一抱,將桓恩抱了起來,坐在馬前。
  時已是冬末初春,圍場景色比上次來時要美得多,滿地綠草正在抽芽,淡淡的綠色非常美麗。天氣微有些涼,卻又不似上次那般寒冷刺骨,遠處碧空如洗,天高雲淡,好一番壯闊景色。
  策馬跑出去好遠,速度才漸漸慢下來,在草原上隨意前行。
  “你現在,還心懷天下嗎?”
  心懷天下?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想過這件事了。
  “朕以前說過,你若是在朕身邊,就可發揮你的才能,此話到現在也非戲言。”
  不管是不是戲言,他一外族臣子,身居宣朝高位,始終會引起腥風血雨。
  “留在朕身邊罷。和朕一起看這萬里河山,可好?”
  “……”這人最近發動溫柔攻勢,昨天變本加厲,桓恩已經有些抵擋不住了。容成到底是一時興趣,還是考慮已久,他現在也沒有足夠時間去分辨了──這人已經等著他表態了。原本他還想著再過一段時間也許這人熱情就會消退……
  馬一直走到樹林附近,桓恩還是沒想出好的言辭來回答。正在這時,離他們幾丈遠的隋毅忽然爆出一聲驚喊:“陛下!“
  桓恩還沒反應過來,容成便猛地一拉韁繩,馬受驚高抬前蹄,兩人一齊從馬上滾了下來。

  一世傾情 84 生死為誰輕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桓恩只覺眼前一黑,容成整個人撲到他身上,將他壓在草地上。樹林附近的草地上有些石頭樹枝,加上衝力,桓恩後腦勺撞到地,背上巨疼,一刹那好像內臟都要被壓出來。
  容成壓在他身上半天沒起來,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隋毅奔上前,聲音顫抖中帶著焦急:“陛下、陛下……來人!傳我命令,包圍樹林!”
  桓恩從暈頭轉腦中醒來,忍著疼皺眉睜眼,只見容成伏在自己身上,背部劇烈起伏,肩頭赫然插著一支箭。
  ──行刺。
  桓恩腦袋“嗡”地大了。
  接下來圍場簡直是亂到不能再亂。
  暗中放箭的人必藏匿於樹林,隋毅即刻命人封鎖樹林,飛出一隻鳥也要報告,同時圍場週邊調集京城禁軍加強防衛。另一頭差人三百里加急從宮中召請太醫會診。
  數千精騎馬匹在圍場上狂奔,大地上全是馬蹄踩過的震動。容成被攙起來扶上馬車,桓恩略懂一些醫理,隋毅撕開容成背部的衣服,只見中箭周圍肌膚迅速黑了一片,顯然是淬了毒。
  隋毅跟桓恩都臉色一沈:“糟了,這下麻煩了。”
  容成不知是否意識不清,嘴唇顫抖著發紫,說不出話,臉色發白,冷汗涔涔而下,只有手還緊緊抓著桓恩的手。
  “隋大人,我們得想辦法把毒箭拔出來,否則箭頭留在裡面,毒素還要滲進血裡。”
  容成似乎聽懂了,用力抓了一下桓恩的手。
  拔九五至尊身上的箭,隋毅光想想頭皮都麻了,也不知道這小王子到底可不可信──到生死關頭,這說到底還是隱藏的敵方。
  他有些不確定地看了桓恩一眼,桓恩的表情卻是異常堅定:“必須馬上拔,隋大人。這並非緊要部位,不會產生噴血,隋大人毋須擔心。為了能一次成功,勞煩隋大人過來抱住殿下,我來拔。”
  隋毅看了桓恩一眼,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若箭頭真是淬有劇毒,那多囉嗦一分容成就越危險一分。隋毅不由得打起精神,起身同桓恩交換位置。
  容成仍舊緊緊抓著桓恩的手,桓恩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句話,然後又安撫性地摸了摸他臉頰,才抽出手來。
  隋毅抱著容成已經開始高熱的身體,心裡實在忐忑得很。桓恩這邊也好不了多少,九五至尊,出點事都是夠他掉腦袋一萬次,更別說他背後的月族。只是這毒看起來真是來勢洶洶,拖下去勢必凶多吉少。
  桓恩握著箭的手在抖,手心全是汗。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握住箭身猛一使力,只覺皮肉連帶的粘滯感透過箭身傳上來,明明是在顛簸的馬車上,此刻卻靜得嚇人,擦過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然後溫熱的液體就那麼濺上了他的臉。
  桓恩顫抖著用衣服下擺擦了擦臉,拿到眼前一看,血液赫然呈黑色。容成背上的傷口像一個小洞,黑血慢慢流出,在幾乎已經沒有起伏的背上勾勒出蜿蜒驚心的溝壑。目睹這一幕的桓恩臉色青白,俯下身就要去吸毒血,隋毅連忙伸手制止他:“殿下,你別……陛下這邊已經出事了,您再出點什麼事,我這腦袋就真保不住了。”
  桓恩搖搖頭:“隋大人,其實你也清楚,這刺客,就是衝著我來的,現在等於陛下替我擋掉了這支箭,於情於理,我都應當這麼做。”
  “殿下……”
  “隋大人,麻煩你幫我準備些清水吧。”
  桓恩把垂下的頭髮撥到身後,俯下身含住了傷口。淺白的唇色沾上黑紅的毒血,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詭異之美。
  和容成在一起這麼久,親吻他嘴唇的次數都很有限,第一次主動親吻他身體,居然是在這樣極端的情形下。
  桓恩心裡清明得很,如果這真是無藥可解的毒,那正好,他隨著他一塊去地下就好,無人阻礙,無人打擾。
  雖然之前有過各種各樣的糾結,爭執,傷害,冷戰,真正到了生死關頭,這一起好像都輕似浮雲了。
  躺在這裡的這個人,雖然曾經作踐過自己,罔顧意願將他禁錮,可也無微不至對他好,幾乎要將他寵上天去。願意為了他力排眾議親征月族幾百餘里,願意為了他做盛世明君,甚至在危機到來的關頭毫不猶豫地擋在他身前,到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好彆扭的呢。不管過程如何,這個人已經駐進他心底了,再也移不開,抹煞不了。
  還有什麼,比他活著更重要呢。
  桓恩吸完一口,往旁側吐一口,一直到吐出來的血都呈紅色,才停下。隋毅的部下用頭盔從河邊接了水過來,桓恩勉強漱了漱口,撕下中衣內襟,沾了些剩下的水替容成擦洗傷口。
  隋毅一個大男人,在一旁居然看得有些眼熱。
  他在心裡也不是沒吐槽過這彆扭的小王子。在他眼裡,容成對桓恩真是夠好了,親征這事當時他也是阻攔者之一,給容成跪下抱著他腿都沒用。現在看桓恩一臉平靜地吸出毒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模樣,又細緻地清洗傷口,連額上的汗都騰不出手擦一下,心裡也不禁有些莫名地鬆一口氣。
  這件事如果能順利過去,希望這對冤家就好好在一起,不要亂鬥氣了。至於這幕後主使,就等著被他大卸八塊喂狗吧!他可不是吃軟飯的。

  一世傾情 85 宿怨

  馬車很快跑到圍場邊緣,容成被抬進了行宮,全副戒嚴。
  一盞茶之後,太醫團乘馬車趕到。
  桓恩所做的一切都為容成贏得了時間,加之保存了那支箭,太醫團立刻著手調配解藥。
  容成臉色蒼白,嘴唇發烏,身體冰涼,桓恩光是在一旁看著,就覺得心疼得不行。這個人從生下來恐怕就一點委屈都沒受過,現在卻替他擋箭。他還記得馬嘶前蹄,兩人滾落在地的時候,他半壓在容成身上,容成一個翻身就撲在了他身上,彷彿是知曉有人要行刺。
  門外忽然傳來高聲通報:“太后娘娘駕到──”
  桓恩抬頭一望,只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性,由劉琦和郭貴妃攙著,正快步向床榻走來。雖看得出保養得不錯,但年齡確實有些大了。桓恩心中一沈,連忙起身跪下:“微臣見過太后。”
  衣角風一般地撩過他面前,直向床榻邊去了。
  蕭太后跟郭貴妃抓著太醫一頓問長問短,好似這旁邊根本沒跪著個人。劉琦有心插話提醒,可蕭太后跟郭貴妃急的說話連珠炮似的,壓根不給他機會。金貴兒子身中劇毒,生死不明,蕭太后一時情急也是理所當然。
  好一頓關心過去,太醫安撫再三,說“救治及時,無性命之虞”,蕭太后才放下心來,坐在床邊長舒了口氣。來的路上她就聽人彙報了個大概,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受這麼大一番驚,一肚子邪火沒出發,這時候看桓恩更是怎麼看怎麼不爽。
  “你真是好大本事。”
  桓恩仍舊維持著伏著身子,腦袋抵地的姿勢,沒接話。
  “怎麼,現在在哀家面前扮起白蓮花了?”蕭太后越說越上火,“嘩”地站起身來。“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他怎麼會中箭。之前他為了你選秀也不管了,朝政也不管了,甚至要跑到你老家把你帶回來,哀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在要他把命也搭進去,你到底是給他下了什麼蠱讓他這麼死心塌地?啊?你一個男人怎麼這麼沒自尊,當孌寵也願意?被權勢鬼迷心竅了?哀家不治治你宣朝真是要敗在你手裡了!”
  整個行宮鴉雀無聲,只聽見外面太醫丫鬟抓藥走來走去。劉琦一看形勢不對,往地上一跪就要開口求情。蕭太后袖袍一甩拂在他臉上,劉琦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打得別過臉去。
  “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來人,把他給哀家拖下去。”好不容易趁著容成昏迷過去可以好好整治這傢伙,她不會傻到放過這機會。先斬後奏又怎麼樣,她是容成生母,她還不信了容成會為了這兔崽子翻了天。“杖責五十!”
  劉琦嚇得腦門上直冒汗,趕緊爬過去拉住蕭太后大腿。容成一覺醒來看到桓恩半死不活,是不敢拿蕭太后怎麼樣,可是把他這下人的腦袋砍了還是綽綽有餘的。
  “太后娘娘息怒啊,這真凶還沒查出來,就處置殿下……回頭跟陛下和月族都不好交代……”
  蕭太后重重哼了一聲:“不好交代?哀家還需要向他們交代?光是危及成兒這條,就夠他們死一萬遍了。你倒是手肘彎得快,憑空又多了一個新主子?”
  “老奴、老奴……”
  幾個侍衛站在門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蕭太后大怒:“還不快把他拖下去?!”
  桓恩心裡倒是平靜得很,也不還嘴,也沒掙扎,任由侍衛拉著出了大殿。
  他早料到了這情形。
  容成一失去意識,對他報以敵對態度的群體立刻就會顯山露水。現下容成的命橫豎是保住了,就算是死在杖下,他倒也沒什麼可掛念的,興許對容成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大概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臉,聽他說情話了。就當作是自己遲鈍彆扭的懲罰吧。
  桓恩閉上眼,落在身上的板子卻奇異地光響不重。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又挨了幾下之後確信施刑的人在放水。雖然確實疼得他要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叫喊,倒也不會太難以忍受。汗從額上流下,桓恩費力地睜眼,見斜前方有雙有些眼熟的靴子,目光向上移了些,原是隋毅,輕輕向他眨了眨眼。
  桓恩心念電轉,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行宮這邊的宮女太監都直接歸容成,侍衛為隋毅直轄,沒有蕭太后親信,因此他能僥倖逃過一劫。但隨著杖責次數累加,臀部劇痛,桓恩也漸漸頂不住失去了意識。
  * * *
  容成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下午。
  渾身無力,嗓子乾渴得厲害,晃動的模糊視野裡沒看到熟悉的白色清瘦身影,倒是一個衣服顏色濃重的女人。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是郭貴妃啊……容成心沈了下去,一下子又覺得倦得很。桓恩呢?費了這麼大力氣救他一命,他人哪裡去了?
  “皇兒醒了?肚子餓不餓,先喝點粥?哎,你真是嚇死哀家了……”
  蕭太后叨念了一大段,容成被念得煩不勝煩,終於清醒了些,心中立刻警鈴大作。出了這麼大事,隋毅肯定第一時間報給了太后那邊,責無旁貸。現在太后跟郭貴妃在,桓恩的處境一定……
  容成一掀被子翻身下床,動作一大,腦子就頭暈目眩,整個宮殿都在晃。
  “皇兒,你起來幹什麼?還不快好好躺著!”
  “母后,”容成低聲道,“桓恩呢?”

一世傾情 86

  蕭太后神色一僵,立刻浮上一絲怒氣:“你還好意思跟哀家提他?”容成還來不及說話,便被連珠炮似的堵住:“你非要帶兵親征這賬哀家還沒跟你算,你倒好,醒來就跟哀家提他?你這是瘋了不成,去替他擋箭?!從開始哀家就等著你給交代,結果你呢?援軍都回朝了也不放人走,選秀也不選了,現在是要準備怎麼樣?立他做皇后?哀家真是好奇,他到底用什麼巫蠱之術把你迷成這樣?哀家還沒見過一個男人如此自甘下賤……”
  容成被念得煩躁不堪,聽到最後一句更是一口氣上來,怒不可遏,一手掀翻了床頭案几上的銀耳蓮子粥。
  “啪”地一響,瓷碗摔碎了,水汁潑了一地,在大理青磚上冒著絲絲熱氣,整個寢殿鴉雀無聲,蕭太后也噤聲了。
  “即使是母后,也希望您言語之間,對兒臣的情人放尊重些。”
  寢殿裡響起低低的抽氣聲,很快又平復了下去。蕭太后愣了半天才恢復過來,顫抖著指著容成,難以置信地道:“皇兒……你……你居然就為了這麼一個男人,跟哀家沖氣?”
  容成腦子本來就疼,現在更是沒一點好臉色:“母后,兒臣說了,他不是‘這麼個男人’,他是兒臣的情人。他在,朕就當個明君,他不在……”容成頓了頓,朝劉琦示意:“還不過來替朕更衣?一個二個都傻了嗎?”
  “你……你這是威脅哀家?”
  “兒臣沒有威脅母后的意思。兒臣只是陳述事實。您也知道,歷史上那些癡迷寵妃的帝王做過什麼樣的混賬事。”
  劉琦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蕭太后,壯著膽子上前給容成更衣。
  “母后,您把他藏哪裡去了,告訴兒臣吧,省得兒臣到處掀地皮。”
  “……問你的隋大人。”蕭太后擺擺手說出這麼一句話,竟是有氣無力。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自己話了。先帝在世時一直有意打壓外戚,蕭太后也拿不出什麼有實力的棋子能逼得容成乖乖聽話。眼下京城禁軍統領和太監統領都是容成的人,蕭太后只覺心有些涼。
  容成穿戴完畢起身,眼前一陣陣發黑,劉琦連忙上來攙住。
  “隋毅,帶朕過去。”
  * * *
  背後疼得像火燒過一般,整個人又痛又暈。桓恩長這麼大還沒受過此等刑罰,現在趴在不見天日的牢底,一動也不能動。身下不是柔軟的床褥,而是隔著薄薄一層被單刺人的稻草杆。從送進來就一直這麼趴著,別說翻身,稍微動一下就劇痛無比。
  饒是如此,一邊疼痛著,他還是一邊想著,那個不知有無大礙的,金貴之身替他擋箭的君王。
  在牢裡疼得睡不著,他想了很多。
  前前後後的所有事情,都在腦子裡細細過了一遍。
  從開始被他強暴,到被逼迫著供他發洩,到後來兩人一點點緩和,到初一那晚的花街,又到那人隱瞞扣留他,最後逃出雍京,被那人於眾目睽睽之下帶回,養在深宮屈意討好。兩人的開頭是算不得好,可走到今日,大概只有石頭做的心腸,才不會被那人打動。無微不至地照顧,甚至奮不顧身替他擋箭。
  之前他對他,內心深處是有些怨忿的。可昨日生死一線,他一下子覺得,這些都不根本重要。沒有什麼比兩個人都好好活著,好好相愛更重要了。這次出這麼大的事,以後的生活不可能再平靜順利下去……他意識到他愛他的時候,竟也是他倆大概快要結束的時候了……
  桓恩正想著,黑暗的牢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是……是最後的審判要來了嗎。
  鐵鏈摩擦的聲音想起,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桓恩費力地抬起眼,視野裡出現一片熟悉的明黃。他以為自己頭昏眼花了,緊緊閉上眼又睜開,那明黃已經蹲了下來,熟悉的冷硬的臉已經有些瘦削憔悴,蒼白的唇緩慢地印在他額頭:“小恩,回家了。”
  之後的事情,桓恩已經記不太清楚。
  大概是因為確認容成沒事了,桓恩神經一鬆,便暈了過去。容成帶了太醫院的人,就地給桓恩檢查治傷。因為被扔在地牢裡整整一天,衣服都跟皮肉粘連在了一起,撕開的時候桓恩從昏迷中疼醒,容成想摟住他,也是身體虛弱使不上力氣。血水被端出去一盆又一盆,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把藥上了。桓恩被抬出地牢的時候,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圍場行宮一片肅殺。
  行刺的人屍體在河中被找到,經仵作鑒定屬服毒自殺。兩日後,隋毅發現此人所服之毒與當日桓恩沈七在茶棚遇襲茶水中所下之毒竟是同一種類。兩件行刺案立刻被連起來一同偵查,雍京內藥店被一一排查,三教九流人仰馬翻,五日後抓住一個試圖逃離出城的嫌疑犯,一切線索均指向郭貴妃的娘家。像這種事,本就談不上什麼絕對公正,公正就在皇家手裡,偽造證據構陷也要將人拉下馬。
  三日之後,三法司會審,朝堂一片腥風血雨。郭貴妃被廢,意圖刺殺他國王子罪名成立,加之因緣巧合誤傷當朝陛下,罪加一等,累及三族,念在伺候陛下多年並無其他過錯,從輕發落,刺字後打入冷宮,娘家削去爵位,貶為平民。這個結局,已經是從輕了又從輕了,若不是桓恩一直求他說多積陰德,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早把郭貴妃一家拉出去斬首示眾了。
  蕭太后於此事中一直沈寂不言,唯一一次干涉,容成只是冷冷回道:“沒有您老人家的指示,她的爪牙能伸到遠到邊關?借刀殺人這招甚是高明。”
  蕭太后自知有愧,無言以對,但仍是回了一句:“皇兒,哀家最後提醒你一次,你雖萬人之上,這世上,仍是有能禁錮住你的東西。”
  * * *
  桓恩睜開眼,背上清涼清涼的,想是在他睡覺的時候,那人又給他換過藥了。
  “小恩醒了?再睡會兒,還早著呢。”
  桓恩搖搖頭。臥床養病半月餘,傷口感染導致的發燒退了下去,背上的傷一點點好了起來,今天雖還是渾身疼痛,比起之前幾天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眼前的陛下鬍子拉碴,整個像是另一個人,桓恩有些心疼地埋怨:“你……你身體才好,怎麼又……這樣折騰……”
  “怕朕折騰,你就快快好起來啊。”容成從善如流地接了下去,端起床頭的粥,舀了一勺在嘴邊吹著。
  陽光從窗外漏進來,這樣溫馨的場景,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桓恩搖了搖頭,閉上眼又睜開,容成笑著將他額前的髮撥開:“怎麼了,這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桓恩喃喃念著,慢慢伸手抓著容成的衣角。
  還沒說話,容成卻像是明白了他所有心思,放下粥碗握住桓恩的手:“嗯。永遠,和朕在一起。”
  * * *
  宣武帝容成在位期間,勤於政務,勵精圖治,與周邊各國通商友好,史稱“天璽盛世”。然宣武帝容成卻有一處為後世評論家一直詬病,那便是:無後無嗣。
  傳宣武帝迷戀一男子,登基五年後為其遣散後宮,欲立其為后,遭到朝野四下激烈反對而作罷。此人卻並未淫亂後宮,卻一直在輔佐陛下,其協助陛下處理政事的記錄見於各類官方志,如起居注。至武帝後期,朝野上下關於立嗣愈演愈烈,宣武帝將帝位傳於幼弟後宣佈退位,之後攜他的情人下江南,不知所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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